《君子褚玉》晏合

1、第一章

　　偏僻的郊外，冷风吹过山林激起一阵树叶摩挲声，林间鸟兽安歇只发出极为细小的声音。这是从阜城去江临的必经之路，但因山势险要除了赶路人外鲜有人迹。而方圆百里之内只有一家客栈耸立在峭崖边，仿若海上孤舟。

　　客栈内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桌椅上都是细细的裂痕，空气里仿佛始终弥漫着层淡淡的尘土。赶路人坐在各自的桌前闷头吃着自己的东西，客栈内一时间竟没什么说话的声音。

　　客栈门被打开，有一众人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进来，在客栈最中央的位子落座。为首的大汉招呼了小二的一声，便转头对身边另三人说：“这阜城在褚玉山地界上，进了那儿可得多加小心。”

　　他身旁的绿衣女子立刻接话：“褚玉山怎么啦，大哥为何如此谨慎？”

　　“你没出过家门所以不晓得褚玉山的厉害，当今世上每位生了娃娃的妇人都晓得，哄孩子有两种手段。一是搬出褚玉山上那位人人闻之变色的魔头恐吓之，二是用上虚派掌门大弟子奉清真人的名号激励之，而两者之中又数第一式最为有效。”

　　女子咦了一声：“这位魔头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厉害？”

　　“你且听我细说，这褚玉山原本也是一处云雾环绕仙气盈盈的修仙圣地，可自从山上的天道宗崛起，魔头桑汲出世后，以褚玉山为中心方圆几百里都人心惶惶，居民入夜不敢出门。”

　　另一边瘦一些的男子接话：“这桑汲也可算是个少年天才。他年仅三百岁，同辈的其他人除了少许佼佼者外，大多还在各大门派苦心练基本功。十年前，他在天道宗内揭竿而起策划叛乱，杀了原天道宗主陈天道并取而代之，成为现在的邪派第一人。”

　　女子确实没见过什么世面，听了这话就吓得缩了缩脖子：“那咱们怎么还往阜城去，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哈哈哈不怕不怕，传言那他是个昼伏夜出专吸人精血的妖人，若入了夜后仍在路上走动，便会被那魔头盯上，吸干精血而亡！不过只要在入夜前回到房里在房门上插上根桃花枝儿，他便拿你没办法了。”

　　大汉说着话，客栈中有一半人都露出见怪不怪但又不想多管闲事的神情，而另一半人则微微侧头看向这边，想听他说出个大概。

　　邻桌坐着个灰袍男子，看起来对桑汲的话题很有兴趣，当即将自己的酒菜挪到他们桌上：“这桑汲真这么厉害，不会是以讹传讹越传越凶吧？”

　　似乎是正中下怀，那大汉顿时来劲，直接拿起中年男人拿过来的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老哥听过听说过蜀中三大世家吗？”

　　中年男人点头：“听过一些，却不尽解。”

　　“当初三大世家显赫一时，三家联手一度可敌正派第一人上虚派。后来听闻三家中的其中一家一名小辈偷了天道宗内一样宝物，你知道是什么吗？”

　　“在下不知。”

　　“偷了天道宗的至宝，桑汲常年放在自己枕边，用以吸收天地灵气的一枚珠子！”

　　中年男人转着手中酒杯，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一名无名小辈偷了桑汲枕边的至宝？”

　　大汉想了想，果断点头：“没错了，就是这样。桑汲知道后勃然大怒，一人执剑赶往蜀中，听闻当日天色大变乌云压境狂风大作，一夜之间三大世家惨遭灭门，幸而上虚派奉清真人陆慎及时赶到，才将刑家小公子救了下来。”

　　没想到当年的事会被传成这幅德行，桑汲忍不住嗤笑一声：“你方才说三大世家联手可敌一个上虚派，又说桑汲一人执剑就灭了三大世家。请问，桑汲为什么打不过陆慎？”

　　大汉：“………谁让你过来的，回自己桌上去！”

　　这世上关于天道宗与魔头桑汲的传闻有很多，但一大半都是假的。虽然他的确热爱吃喝嫖赌精通烧杀抢掠，不是什么好人，但远远没有传闻中那么神道。这群人似乎是想以桑汲的传言恐吓恐吓行人来达到自己目的，如今见没什么效果便一时缄默不言。桑汲悠哉悠哉地喝了口茶，将神识探进后厨。

　　果然，后厨中的掌柜和小二也因为前厅的沉寂而露出焦急神色，掌柜似乎狠了狠心掏出个白瓷瓶儿递给小二。

　　过不了多久小二走到堂前，手上捧着一案子菜。桑汲斜眼去看，只见所有菜上方笼着层若有似无的黑气，这家店果然也是他同道中人。原本的计划大约是用他的“威名”恐吓行人，留他们住店，现在被他拆穿后只好用低劣些的手段。

　　“客官，您的白面馒头。”

　　桑汲从碗里拿起只馒头，吊儿郎当地抛弃又接住：“一般乡间客栈很少见这么精细的白面馒头，掌柜的有心了。”

　　那小二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却又不得不露出和善温柔的笑容：“客官门舟车劳顿，小店总不能拿些次等货招呼各位。”

　　馒头里普通人瞧不见的黑气还在源源不断地升腾，如若今天不是他桑汲，这整家客栈的客人都会被残害，这样一来他已经算是做了好事了。他被自己说服，心口的石头也重于落地。

　　他伸手将馒头上黑气抚开，一口就咬掉半只，目光投向厨房的方向：“掌柜的若想看我不如大大方方出来，何苦躲在墙后耗费真气启用玄光镜？”

　　后厨安静了一阵，突然蹭地一声窜出一条细长的辫子，像是什么植物的触手挟裹着妖紫色的光朝他袭来。

　　“吸血藤？难怪会有那种狗屁不通的传说。”

　　他不动如山，正想潇洒在谈笑之间收服这些虾兵蟹将，却突然听见轰隆一声，一股强大而皓清的威力袭来，客栈被压得四分五裂，一柄通体透白的剑从天而降，将那吸血藤插在他面前的地上。

　　周围的赶路人通通吓得一哄而散，恨不得自己长了八只脚，能赶紧离这是非之地远一些。

　　片刻间原地只剩下桑汲一人，他脸色泛青，气得从凳子上跳将起来：“谁！谁他娘的坏老子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