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双叒叕掉马了》随江月

33、星辰大海

　　这个发现可以说是很惊悚了。

　　真正的顾淮早就死去。另一个魂魄夺舍顾淮，占据顾淮的身体，顶替顾淮的身份，陪着林琰走过千年，却从未向他解释过。

　　然而只要接受这个可能，疑点都有了答案。

　　难怪后来的顾淮和传言中大不相同，和第一次见面时判若两人。因为不同的人性格自然不一样。

　　难怪养了四千年、视为至宝的血剑，他能眼也不眨就将其沉入归墟。因为本就不是他的剑，“顾淮”瞧不上以血饲剑的邪法。

　　不远处的顾淮见乞求没有效果，开始破口大骂。

　　真正的顾淮本就不是君子，他早年还有所忌惮，恃强凌弱、欺软怕硬，实力达到大乘以后，更是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他看谁不顺眼，就能杀了谁，再用鲜血喂养血剑。他对什么有兴趣，就能凭武力直接抢夺，谁拦，谁死。

　　凭欲望和喜恶行事，他虽然是人，心境早已堕落为魔。偏偏碍于玄阴狱的特殊，和他大乘后期的实力，少有人能奈何他，更让他无所顾忌。

　　人族十二州，不乏有试图与顾淮交好，以求庇护的；也有立场鲜明的反对派，比如江州。

　　顾淮怀恨在心，盯上了江州年轻一辈里最出众的江云流。

　　江云流天资再出众，也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顾淮凭着大乘后期的修为肆意妄为惯了，哪里会想到有被夺舍的一天。

　　江云流与之前稚嫩的样子大不相同，他的神魂爆发出碾压性的力量，顾淮毫无还手之力，被挤出躯体。

　　屋漏偏逢连夜雨，顾淮刚被夺舍，离开躯体，又被一旁伺机已久的怨灵逮个正着。

　　顾淮的魂魄被怨灵变着花样折磨了四千年，对怨灵的恨意早已灭顶。

　　但他还有理智，从怨灵给出的消息得知，林琰这个便宜徒弟是他重获自由的唯一希望。

　　顾淮肆意谩骂怨灵，却乞求林琰的怜悯，他根据怨灵提供的信息，不停地向林琰提起“往事”，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林琰身上。

　　林琰之前和顾朝辞只是传音，即便已经看破真相，也没有在直接表现出来。

　　然而见顾淮如今这个模样，林琰的演技再高超，也难以抵挡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恶心。

　　当时一剑杀死江云流后，顾淮细细打量林琰的脸，语气轻佻地说：“果然清雅俊秀。”

　　林琰看得懂那种眼神，也听得懂话中含义。可他在凡界时生来就是皇子，身份高贵，哪里受过如此折辱。

　　他气得浑身发抖，几欲作呕，却又无可奈何。

　　林琰被带到玄阴狱后，被囚禁在一个封闭简陋的小屋子里。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连时间的流逝都不甚清晰，只有顾淮之前的眼神和说过的话在脑海中盘桓不去。

　　他死死盯着那扇黑色的门，极度焦灼时，他希望有人能将它打开；然而一想到顾淮之前的深意，又恨不得这扇门永远关着。

　　有时候，灰暗无光的未来比已经发生的过去更能让人心生绝望。

　　他想过死。

　　如果活下来的是江云流，江州或许会为了他与玄阴狱开战，逼顾淮交人。但活下来的是林琰，代价太大，江州不可能为了林琰这样做。

　　那不过是短短几天，对于林琰来说，可能是他一生中最惊险的时日。

　　最无望的时候，林琰想起了江云流。

　　江云流濒死之际，像是回忆起什么，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锋利。他伏在林琰肩上，鲜血浸透林琰的白衣，轻喘着说：“不要死。”

　　谁都可以死，林琰不能。

　　江云流的声音虚弱，语气却铿锵。不是鼓励，几乎算是……命令。

　　江云流以命护他，他怎能轻易辜负。

　　那扇门最后还是被打开了，“顾淮”走进来。

　　电光石火间，林琰脑海中闪过一万种对策，却没想到——

　　“顾淮”扔给他一本书册，道：“今晚看完，明日卯时来寻我。”说完这句话，“顾淮”转身就走，门也不关。

　　林琰终于离开小屋，久未见光的眼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水。

　　他借着天光，取出书册。书册无名，翻开之后……是本剑谱？

　　*

　　林琰的情绪波动剧烈，顾朝辞听着，心都揪在一起。

　　他……想起了什么？

　　顾朝辞握紧林琰的手，传音道：“师尊，都过去了。”

　　感受到手上的温暖，林琰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我想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了。”

　　这个“他”，是那个夺舍了顾淮的灵魂，将他从黑暗中拯救出来，是林琰真正怀念、真正寻找的人。

　　在“顾淮”的日夜鞭策下，林琰的修为一日千里，提升速度快得惊人。

　　而一千年的相伴，足够让林琰从各个角度观察“顾淮”，看法和态度渐渐发生变化。

　　然而了解得越多，林琰越是茫然。这是一座冰山，水面之下绵延万里，林琰永远探不到他的极限，他似乎无所不能。

　　精深广博的剑术，叹为观止的积淀，高深莫测的手段，无时无刻不让人惊异。林琰看他，好像一只蜉蝣，看见了星辰大海。

　　在这种震撼之下，任何偏见与仇恨都显得不堪一击。

　　也正因如此，在听说“顾淮”的死后，林琰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后来，他人问起玄阴狱中那一千年的经历时，林琰总是闭口不提，沉默的次数多了，其他人都很默契地绕过话题。

　　一千年来日日夜夜的陪伴，共同创造、独属于二人的回忆，被林琰小心翼翼地暗藏于心，从不宣之于口。

　　而他居然现在才知道，他一直都搞错了对象。

　　林琰看着真正的顾淮，说不出的烦躁，他从没有这么想要知道真相。

　　他居然为了这么个垃圾，一直对真正的恩人恶语相向。

　　林琰喃喃问道：“顾朝辞，他是谁呢？”

　　顾朝辞能读心音，能听天命，此刻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此时的林琰，比当时遍寻顾淮下落而不得时还要茫然。天地之大，连那人身份长相都不知道，又如何去寻？

　　也许当时在酆都，他们就曾见过，却相见不相识。林琰只记着顾淮那张脸，和真正要找的人擦肩而过。

　　修士很少有强烈的欲望，求而不得的情绪太过强烈，会变成“执”，轻则阻碍修为，重则引发心魔。

　　“我受人恩惠却是非不分，把对顾淮的仇恨发泄在他身上。他尽心尽力教导我，我从没喊过他一声师尊，甚至最后死别的时候，还对他出言不逊。”

　　林琰声音哽咽：“我欠他那么多，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林琰想起“顾淮”那个难得的笑，那时他问：“阿琰，叫我一声师尊，好不好？”

　　他为什么要嘴硬拒绝？

　　哪怕只应了那一次，也好过现在意难平。

　　遗憾和悔恨像潮水般层层涌来，林琰感觉身在漩涡中心，就要被吞没。

　　怨灵也罢，江止水也罢，再顾不上旁人。顾朝辞把林琰揽入怀中，轻轻拍他后背。

　　林琰把头埋进顾朝辞肩窝，一行水珠无声划过泪痣：“我是不是再也找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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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找到啦，很快就让你们相认~
凌晨四点，披头散发，哭成狗。
还好没把室友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