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双叒叕掉马了》随江月

13、心音无音

　　林琰以前要装出古板样子，对衣袍形制要求十分严格。千年之后，冲虚阁现在依然人人身穿白袍、戴白玉冠，各个面色肃静寡淡，活像披麻戴孝。

　　那时候，每个人从头到脚都是一身白，稍微花哨点的配饰都不敢带，生怕惹了林琰不高兴。

　　林琰觉得，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白衣服，再看可能就要吐了。

　　直到遇见了顾朝辞。

　　白色就像是为他而生的，衬得他气质如霜雪般明净。

　　音修不像武修，几乎不用近身战斗，所以向来是宽袍大袖，衣袂翩然，颇有凡界儒道名士之风，被嘲“中看不中用”。

　　顾朝辞的衣服尤其飘逸，林琰每次看见，都忍不住担心，他会不小心把自己挂住。

　　顾朝辞缓缓走来，他一身轻袍缓带，腰间佩了一枚青玉。墨发如瀑，只在发尾捆作一束，看似随性又自成风流。

　　林琰微微眯眼打量他，这才发现，顾朝辞的衣服好像有点多，换得也很勤。

　　先前去赴会的时候，顾朝辞头戴银丝玉冠，上面嵌着好些林琰认不出来的珠子，衣袍上的花纹细密繁复，外面还罩了件鹤羽大氅。一派帝君风范，气派又威严。

　　而现在才刚回来不久，就已经换了一幅打扮。

　　林琰很少注意这些，任由顾朝辞的衣服换来换去，只要颜色不变，他都认不出来。

　　直到现在才发现不对劲，白瞎了顾朝辞试图用美色惑人的心机。

　　林琰摸摸下巴，低头看自己这唯一的红衣，想着下次找个成衣店，把所有大小合适的红衣服都买下来好了，一天换一件。

　　至于好看不好看的，林琰根本不在乎，反正在他眼里，只要颜色一样，就没有什么区别。

　　还好有颜，能浪。

　　白漆直勾勾地看着顾朝辞，问道：“你是谁？”

　　林琰有些诧异，他先前看白漆的神态，以为他们认识，毕竟按照白漆这个自我封闭的状态，应当很难接受陌生人。

　　而他现在却在问顾朝辞是谁。

　　白漆现在都没问过林琰的名字呢。

　　难道顾朝辞天生就容易得到狐狸的好感？

　　林琰有点不开心。

　　顾朝辞不因白漆是个孩子而有任何轻视，他缓步走来，半蹲下，凝视着白漆道：“我是老族长的朋友，顾朝辞。”

　　林琰心里一紧。

　　前不久他提到白玄的时候，白漆的神色一沉，显然十分排斥。

　　他好不容易才哄好的熊孩子，顾朝辞可别一句话又给惹生气了！

　　把房子搞得一团糟是其次，林琰主要还是不想让白漆难过。

　　白漆低头抿抿唇，才重又抬头看向顾朝辞，道：“我是白漆。”

　　顾朝辞伸出手，轻柔地抚过白漆的头发。

　　白漆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的情绪，甚至有些眷恋。他黑曜石般的眼里透出期待，略微踌躇，终于开口问道：“我以后可以去找你吗？”

　　顾朝辞一向冷淡面色和缓许多，嘴角弯出些不起眼的弧度，道：“当然可以。”

　　白漆终于露出一个久违的、真心实意的笑容。

　　熊孩子被三言两语俘获，变成一个乖宝宝，留在大致恢复原状的暖阁。

　　顾朝辞带林琰去看白咎。

　　离开暖阁没走几步，林琰突然间停下。

　　顾朝辞回头看他，有些不解。

　　白漆异乎寻常的乖顺不但没有让林琰安心，反而引起了重重疑虑。

　　林琰肃容问道：“你对白漆使用幻术？”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面色冷凝，紧盯着顾朝辞，丝毫不放松。他从没见过能修到大乘的音修，因此也不知道顾朝辞到底有多少手段。

　　刚才其实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林琰的怀疑很没有道理。

　　但是白漆的反应过于异常，他不敢掉以轻心。

　　顾朝辞温声道：“我没有必要骗一个孩子。更何况，白漆的精神力很强。”

　　林琰不信：“他的精神力很强？”

　　顾朝辞道：“他只是心智不全，限制了精神力的使用，看上去像个无害的孩童。”

　　林琰问：“所以他……其实是有修为的？”

　　“嗯，不然也不能活到两千多岁。如果他的心智能恢复，也是一个强者。”

　　林琰这才想起来，刚刚那个看上去单纯稚嫩的孩童，已经两千多岁了。

　　人族没有修为，不过百年就要死去。

　　妖族比较特殊，但若是没有修为，也不可能活到两千多岁。

　　林琰这才有点信了。

　　他心中一动，问道：“怎样才能恢复他的心智，你有办法吗？”

　　顾朝辞摇摇头：“要先知道他心智不全的原因。”

　　林琰没有太过期待，所以也不怎么失望。

　　他想起白漆对顾朝辞的莫名好感。所以还是因为，顾朝辞容易得狐狸喜欢？

　　以后找机会问问白漆好了。

　　白咎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四周都被下了禁制，任何声音和灵力波动都传不出去。

　　林琰哄白漆的时候，顾朝辞已经知道了解除白玄控制的办法。

　　林琰问道：“那我过来做什么？”

　　他一点也不想再见到白咎。

　　白咎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上蹿下跳却什么都做不到的可悲角色。

　　白陆从小被老狐狸宠在手心里，除了蠢而不自知的白咎，再没有什么对手，除了一个哭唧唧的长不大的弟弟，也没有什么困扰。

　　在林琰看来，白陆就像一个小太阳，他温柔又阳光，那种由内而外的温暖似乎能治愈一切苦痛。

　　他人生中唯一的阴影，就是因果镜上的预言。

　　也正是那片阴影，让林琰见到了白陆性格中的另外一面：近乎倔强的坚持。

　　林琰自认没有那份阳光，然而骨子里的倔强是相似的。

　　所以他们才能成为知交。

　　事实上，除了第一次见面那次醉酒，林琰见到的白陆，再也没有失态过。

　　他永远都很温暖，很让人安心。

　　和他相比，白咎常年都盘桓于阴影中，蝇营狗苟，却一无所获。

　　成长环境对于性格的影响是潜移默化而难以抗拒的，林琰看着眼前的顾朝辞，突然萌生出些许好奇。

　　顾朝辞，他在成长过程中，经历了什么呢？

　　他有着和白陆很相似的温柔，是这份相似的温柔吸引了白漆吗？

　　而他外表冷淡，行事间有白陆所没有的杀伐决断。

　　是怎样的过去，才能养出一个这样的人，一个见识过深沉黑暗，却依然保有光明和温柔的人。

　　林琰问道：“为什么让我见白咎？”

　　顾朝辞道：“我觉得，你有事情问他。”

　　林琰的确有事情要问，只是看见白咎时，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我问了又如何，他不会说真话的。”

　　“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顾朝辞犹豫片刻，道，“我能听见心音。”

　　林琰瞳孔骤缩。

　　他早就发现了，顾朝辞对于旁人情绪的感知太过灵敏，好像任何想法在他眼里都无所遁形。

　　顾朝辞轻咳一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听见具体的心音有很大限制，不能常用。”

　　顾朝辞小时候被林琰捡走，曾经数次谋划逃跑。

　　直到有一次，他突然进入了一个很奇妙的状态。

　　面前的师尊面上还是一副严苛模样，并未开口，顾朝辞却听见他的声音清晰传来。

　　而且是咆哮版的。

　　“啊啊啊他真可爱！”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孩！”

　　“想捏脸想摸头想抱怀里揉揉！”

　　小小的顾朝辞被吓懵了，过了一会儿，师尊终于开口，罚他去抄藏经阁的经书。

　　最过分的是，顾朝辞一边抄，一边还能听见：

　　“字真好看！”

　　“坐姿也很乖！”

　　“好想摸摸头！”

　　然后，顾朝辞听见了另外一个声音，就在林琰的心音中。

　　系统的声音死板无波：“请勿OOC。”

　　小时候的顾朝辞知道这样做不对，所以他除了第一次的偶然，以后都很少去听师尊的心音。

　　后来，他发现自己再也听不见师尊的心音了。

　　在很久很久以后，他终于知道原因——因为这个人，早已入他心中。

　　小黑屋中。

　　白咎看上去狼狈极了。

　　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他懒得再伪装什么。他恶狠狠地看向两人，眼中的暴戾和阴暗一览无余。

　　林琰问道：“一千多年前，魔族封印是你打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