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屋》栗和

64、Part.LXIII 等待安珏

　　这个插曲对这次本来是用来放松的游乐园之旅是灾难性的，许简晖和赵阡辰再也没有了肆意玩耍的心情。九泉也出来之后看上去好了点，但她反正一直都是有点无所谓的态度。这么看下来好像苦了课代表，但事实上她在鬼屋里那一摔差点没再次进医院，能好好地站在外面已经是万幸了。
　　游乐园是玩不下去了，但许简晖也不想那么快地回家。他离开鬼屋时偷偷问了工作人员关于他们的上班时间，安珏要到下午6点才会下班。
　　想了想，还好，那时候天还没黑。
　　关于要不要等待安珏这件事，大家轮流发表了一圈意见。总的来说就是，许简晖希望能够好好和安珏当面谈一谈，九泉也当然支持他——因为她觉得安珏身上所带的气息使她不安。赵阡辰作为当年事件的当事者之一，表示只要许简晖愿意等那他就等。最后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到残破的课代表身上。
　　“看着我干嘛？”课代表一脸不敢置信，“难道你们觉得我会拖着这样残破的身体一个人去挤地铁？”
　　好了，万事俱备，只需要坐在附近的冰淇淋店里耐心等待了。
　　这是游乐园里看起来最像模像样的冰淇淋店，里面除了各种饮品冰淇淋之外，还提供了桌游。对于要在这里呆一下午的四个人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地方。
　　刚开始的时候九泉也并没有加入另外三个人的桌游战局，她有些好奇地去店里逛了逛，但是并不是店里的摆设或者装修引起了她的兴趣。她认真地审视了一遍挂在店里的菜单，又趴在前台专注地盯着工作人员的制作过程。
　　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喜欢或者讨厌。她很平静地趴在那里，安静到站在前台里面的工作人员转身时还被她吓了一大跳。
　　“这位客人……？”
　　九泉也面对对方的惊诧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喜欢看甜品制作的过程……可以看吗？”
　　她冷冰冰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欢”。
　　只有充分了解她的人，才能透过那一层毫无变化的躯壳，看见她内心的样子。
　　等到九泉也回来时，赵阡辰已经充分发挥他强大的社交能力，把旁边其他的路人也拉来一起玩起了更加大型的游戏。课代表也在出战列表其中。只有许简晖垂着手在赵阡辰背后看着游戏局面。
　　他注意到九泉也回来了，跟她点了点头。等她坐定之后，又转过头来问她：“怎么样？有看到什么对开店有帮助的东西吗？”
　　九泉也的上眼睑抬了抬，像是有点惊讶。但是她没有表现出太多，低头喝了一口之前点的夏日鲜果芝士奶盖（芝士就是力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好喝。”
　　“那你可以把这个配方抄回去啦。”许简晖的胳膊撑着自己的脸，微笑着。
　　“才不要。”九泉也竟然像是闹脾气一样稍稍撇了嘴，“奶茶不能有过于重叠的产品。咖啡除外。”
　　“唔，已经开始做这方面的准备了啊……”
　　九泉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其实不知道要做什么准备才好……只是尽可能地搜集一切和红屋有关的东西，说不定哪天就会派上用场。”
　　许简晖对她的这一做法表示了赞许。
　　之后两个人又不着边际地说了一些其他的废话，许简晖终于有机会把话题拐向与安珏有关的方向。
　　“你之前在鬼屋里，突然说安珏身上有不干净的气息……那是怎么回事？”
　　他问的时候九泉也正闷着头在喝饮料，听到他的问话之后猛喝了一大口，好不容易咽下去了之后才抬起头，她的表情看上去很严肃——虽然她百分之九十的时间看起来都很严肃。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你解释清楚。但是你能否听明白，我并不保证。”
　　“那可不可以换成我比较好理解的说法？”
　　“可以是可以，”九泉也皱了皱眉，“但是那就不是那么精准了。”
　　“我还没打算主攻这一方面，”许简晖笑了起来，“能够让我理解你——甚至是帮上你的忙——的说法，就可以了。”
　　“那么……”九泉也把最后一口奶茶喝掉，把塑料杯子往旁边的方向推了推，“关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它们身上都会散发出一种异样的气息。普通人无法感知这种气息，但是假如这个人和彼岸有所联系的话，那么他就有可能具备感知这种气息的能力。”
　　许简晖忍不住中途发问道：“我也算是和彼岸有过联系吧，那我具不具备这种能力？”
　　九泉也翻了个白眼，“我刚刚说了只是‘有可能’，请认真听讲好吗？”
　　许简晖忙不迭地点头。
　　“仍牙因为是介于生死之间，所以他对于‘死气’这种与死亡相关的气息非常敏锐。偃季是因为出身在彼岸之侧，所以她对于彼岸所特有的阴气十分敏感。而我的话……我因为以前曾经在煞里面被封印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对‘煞’的气息，是最为熟悉的。”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不安地闪动了一下目光，许简晖感觉她似乎对于这个能力并不是特别开心——也许是不舒服，所以他并没有追问太多。
　　“关于‘煞’这个东西，我实在找不到太多的词语来形容和描述它，就如同我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形容和描述店长一样。我只能举例来说。比如说之前在教学楼跳楼自杀的那个女生，因为她跳楼的死亡地点刚好就在煞里面，所以在她死的那一瞬间，她就和煞融为了一体。这也是我们怎么也无法超度她的原因之一。”
　　现在说起这个女生，许简晖的心里已经不再像刚开始一样充满了矛盾和疙瘩。他已经认清了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这样的事实，既然是普通的人类，那么总有犯错的时刻。与其不断逃避，不如去面对它，更加坦然地接受它——接受自己也曾经背负与背叛过一条生命的期待的事实。
　　“说起她……”许简晖有些不自在地在桌上撑了撑自己的手掌，“她现在……会是什么样？”
　　“她吗？你说那个一开始跳楼的女生吗？”九泉也倒是回答得很平静，好像这些事都是些司空见惯的日常而已，“她和偃季一样，和煞一起烟消云散了。她可能化为任何东西，身体被分解然后成为各种各样的东西的组成部分。不同于常人的是，一般人只是□□被分解，但是她是连灵魂一起被分解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话语，即便在这样阳光灿烂的天气下，许简晖仍然感觉到背脊发凉。
　　九泉也继续解说道：“而鬼屋里的那个女孩——嗯，就是安珏，她的身上就带着‘煞’的气息。就好像是她也曾经滋养过煞，而煞也曾经哺育过她一样。这种关系就好像是……店长和仍牙。”
　　“你是说……其实安珏也是将死之人，而煞把自己的一部分给了她，让她能够得以继续活命？”
　　“我只是说形式上很像店长和仍牙，但是实际的结果是截然相反的。”九泉也有些不习惯说这么多话，她这个时候无比想念仍牙，但是她还是尽量克制自己，不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来，“店长是让仍牙能够不老不死，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是仍牙把店长往更加靠近此岸的方向在拉。而煞如果把自己的部分分给了某个人类，却是把那个人类更加往靠近彼岸的方向拉扯。”
　　“也就是说……”许简晖咽了口唾沫。
　　“是的。”九泉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煞在把安珏往死亡的方向拉扯。这也是我说为什么要抓紧时间的原因。她因为以前的心灵创伤而使得灵魂十分压抑，而那个阴森森的鬼屋会让她的灵魂有更加沉重的负担。她不该在那里，如果是一个充满阳光的工作环境，或许能够把她身上的煞气就此冲刷掉。但是并没有什么如果。”

　　下午六点，鬼屋到了换班的时间。据说这段时间游乐园在进行一个特别的庆典，所以鬼屋到了晚上会换成为了庆典而生的特别场景。
　　安珏从鬼屋的后门一走出，就看到路边站着四个她并不太想见到的人。并且那四个人的眼神都直勾勾地盯着她，比鬼屋里那些鬼怪模型更加渗人。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选另一条路离开，但是赵阡辰已经跑了上来拉住了她的手臂。
　　“安珏！”他还是那么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以前那些事情都能一笔带过一样，“你能和我们谈一谈吗？我和许简晖都很担心你。”
　　“我现在很好。”安珏极为小声地说道，她用力地甩了甩手臂，但是并没有用，赵阡辰的力气比她大多了。
　　这时另外三人也赶了过来，许简晖示意赵阡辰松开安珏，但是他自己也挡到了安珏的面前，“安珏，我们就聊一会儿。我发誓我们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安珏的声音有些发抖，她依然低着头，没有和许简晖正视的意思。
　　许简晖不由自主地没了气势，他也垮下了肩膀，有些嗫嚅地说道：“只是……当时你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走了，我和赵阡辰都不知道你的后续，我们很担心你，不知道你后来怎么样了。”
　　“现在你看到了，我觉得我很好。”安珏说话的时候气息不稳，仿佛是正在用力抽着鼻子，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被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所改变音调。
　　“安珏……”许简晖欲言又止，赵阡辰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说这些有的没的？”一直站在旁边观战的九泉也站不住了，她丢开扶着课代表的手——后者预防不及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走上前来，“这人都快死了，你们能不能挑重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