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屋》栗和

6、Part.Ⅴ 护身符

　　“唔……就像一般高中生恋爱的发展模式那样，女生抛弃了她的王子，追求另一个会蛊惑人心的恶魔去了。”
　　的确是平淡无奇的剧情，但课代表本身所带的语文浪漫因子，让她总是喜欢用上一些极为书面的言辞手法，来增加言语的趣味性。
　　“被其他男生……诱引吗？”许简晖喃喃道。
　　“哎呀哎呀，我的比喻没有那么偏离啦。”课代表笑着摆手，“所谓‘蛊惑人心的恶魔’，只是相对‘王子’而言的。”
　　课代表的话越来越抽象了。
　　“总会让人误以为是‘王子’，所以称为‘蛊惑人心’；有着与王子截然不同的黑暗人品，所以称为‘恶魔’。”
　　“另外，那个‘王子’指的就是你。”
　　许简晖完全愣了。
　　与“王子”相似——与许简晖相似。
　　在能看见红色的槐树花之后，许简晖才尝试要接触这些校园的传言。与课代表的聊天只是他开始探听的第一步，但是却完全没想到会拐到与自己相关的事情上面。
　　许简晖本能地感到反感。
　　“时间……也很晚了，我们也该走了吧。”
　　他尽可能自然地想要中断这次对话。不知道课代表有没有发觉他的意图，但依然是相当配合地抬起左手腕看了看手表，露出“啊都这个时候了啊”的表情。
　　“哎呀哎呀，虽然放学之后滞留学校是我的爱好，但过于晚归还是很麻烦呀……咦，很少见的护身符呢，‘王子’和‘恶魔’各有一个吗？”
　　此刻许简晖已经背过身去，自然不清楚课代表所说的是指什么东西。但是从中听见了自己和那个男生的同时提及，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别扭。
　　——真是……好讨厌这个称呼啊。
　　这样的本能厌恶之后，才是对其中更重要的部分的思考。
　　“护身符……你是指这个吗？”许简晖扯出腰间的钥匙链，那上面是九泉也第二次给他的黄符纸包，因为担心再弄丢，于是特别用细绳穿好，和重要的钥匙挂在一起。
　　如果再弄丢，就用你的皮来做新的吧。——那天女生如是说。
　　课代表露出有些做作的思索表情，注视着黄符纸包，用同样做作的声音叹息道：“哎呀……男生挂护身符很少见这个尚且不说，如果是大街小巷都有卖或者符合现代人逐金观念的贵重品也好啊，偏偏是这种跟道士驱邪一样的黄纸符，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辟邪——这不是护身符的通用功能吗？
　　于是许简晖决定不予回答，反倒主动问道：“是和这个一模一样吗？”
　　“啊，内容一不一样就不知道了。不过单看外观的话，要说一模一样也可以通过啦~”
　　——难道那是九泉也所给的第一张黄符？
　　“但是他给烧了。”
　　“啊？”许简晖一愣。
　　“无意中看到的。我还以为他是要抽烟所以想去提醒他老师往这边来了呢，结果没想到他掏出的居然是一个黄纸包。”课代表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正常，听上去终于像个普通的高中生，不再像之前那样令人捉摸不透。

　　——所以说，许简晖算是一个用通俗语言来说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好坏难以定论吧。不过以世人眼光来看的确是这样。成绩优异，长相帅气，体育也很擅长，并且为人一向温和有礼，跟谁都能友好相处，所以在女生中流传着“王子”这样的称呼。
　　——哈！果然是这方面有问题！
　　——请别这样说。许简晖虽然在女生中人气很高，但自身却毫无自觉，当然也不会据此来作为与女生交往的资本。不仅如此，他对与女生的来往，都相当谨慎而有分寸。要说他会牵扯入什么校园恋爱风波中，毫无道理啊。

　　以上，就是仍牙自告奋勇去调查许简晖相关情况的结果。
　　简言之，店长之前所想的方面落空了。
　　不仅如此，仍牙去调查的当天下午放学后，还遇到了遭遇莫名袭击后又被红色槐树花怨灵缠身的许简晖。
　　如果许简晖对那怀恨而死的女生真的毫不知情的话，那这两天的事情还真是飞来横祸呀。
　　九泉也站在东泽高中的校门口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一口气可不是为了许简晖的不幸而叹的。
　　如果被怨灵接触过多的话，黄符的效力也会减弱，那么随之而来就是许简晖的安全问题——她只是在叹息这个。说得直白些，不过是嫌麻烦罢了。
　　她自校门向里面看去，学校大门后的主干道终于渐行渐近地出现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颇似许简晖，他身旁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生。
　　以九泉也的社交能力来说，能够在别的学校里认识到一个人就已经足以令人拍案称奇了。所以那个女生就算从未见过也不足为奇。不过或许是因为仍牙带来的情报扰乱了她的思绪，原本对外界不甚关心的她也忍不住稍微在意了起来。
　　“诶？九泉也！”
　　就在九泉也还陷入意识的游离之中时，许简晖和那个女生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并且主动出声打了招呼。
　　“身为‘王子’而备受女生们仰慕，即使不是作为恋爱对象也希望能亲近起来……”
　　“嗯？”
　　“于是不管是否属于自愿，总是能身处于被女生环绕的状态中……”
　　“你在嘀咕些什么啊？”许简晖有些好奇地凑过头去。总是刻意与女生保持些许距离的他，在面对九泉也时不知为何总会无意识地放下那副紧绷的表象。
　　“什么都没有。”女生以一副大义凛然冷静沉着的态度答道。
　　完全……完全就不符合当时的空气。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那个男生为什么会揍你？”
　　“呃，是啊。听他的话似乎与死在槐树林的女生有关。”
　　“同时，你也不知道那个‘恶魔’为什么会偷你的黄符？”
　　“呃，是啊。我跟他无冤无仇。”
　　“你真是……”九泉也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具有决定性的结论，“弱爆了。”
　　“在探听类似校园八卦类事情的方面上，我承认我的确不行啦。”
　　即使被女生声色俱厉地指责没用，许简晖也毫不沮丧或生气，仅是以开玩笑般的语气予以承认。
　　此刻原本的三人行已经只剩下两个。课代表在见到九泉也之后便说自己要绕路去报刊亭取订阅的杂志而先行离开，不知道是真有此事，还是仅是察觉到了九泉也那几乎可以称之为“怕生”的排斥感。
　　不过，这倒也给了两人讨论事件的机会。
　　“刚刚离开的那个女生……”九泉也放弃了攻击许简晖的机会，转而说起了似乎偏题的内容，“你不是说她似乎消息很灵通吗，为什么不问问她有没有见过袭击你的男生呢？”
　　“诶，就算你这么说……”
　　其实描述人的长相，并没有那么轻松。万千之众，仅是稍有不同便可以肉眼分辨，但是用以描述的语言，却远没有丰富至此。相比起长相，果然还是衣服或身材更让人印象深刻。
　　想到这里，许简晖不由得由模糊的记忆中探寻出了那个男生的形象。
　　个子很高，穿着红白相间的运动服……
　　等一下。
　　这个描述似乎在哪里听过。
　　——穿着红白相间的运动服，个子很高，一眼看去就能知道是打篮球的。
　　许简晖想起了昨天傍晚在槐树林边上，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双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出，有着硬朗线条的肌理也随之体现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痛。
　　“怎么了？”九泉也见他说话说到一半就断掉了，顿时又有些不耐烦起来。
　　“啊，没什么……”许简晖讪讪地放下手，转头对九泉也扯出勉强的微笑，“是说，那个男生，说不定我已经找到了。”

　　时间总是残忍无情的。就算什么都不做，心中的感情也会随之而产生变化。伤口因不被触碰而愈合，爱意因不予刺激而熄灭。人的心智，在这平息又翻滚的各种感情之中，分裂出不同的形态。
　　我最近一次见到假王子，他抽烟的动作已经非常娴熟，明明之前还被呛得那么厉害。不知该说引导他的人教导有方，还是他天资聪颖。
　　不过如此讽刺的我，也没什么可多言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堕落了。
　　虽然还是经常穿运动服，但已经很少出现在篮球场上。我觉得他的下一步改变会是他的着装，那样鲜艳的颜色不适合现在的他。再下一步是气场，他最终会丧失之前所有的干净温暖的气息。然后，全新的他诞生了。
　　就这样，一个意识层面的人，死掉了。
　　但是他还是他。放学时候他走到花圃时，还是会习惯性地在老地方坐上一会儿。只是时间很短，只是几秒钟的样子，然后就会起身离开。
　　这个人依然是连续的，如同无限延伸的数轴，中间并未间断。只是他从这个节点前往另一个节点的速度超出了一般人的接受范围，于是才会有“判若两人”这样的认知。其实啊，要说到变化，人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改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