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屋》栗和

29、Part.ⅩXVIII 有鬼

　　“真是一团乱麻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偃季叹息着，重又打开手机的屏幕，开始在空白的记事贴里敲打着什么，“医院这个事情暂且放在一边，我们首先把红色槐树花的事情解决掉好了。那么，现在，先从许简晖开始说起吧。”
　　“唔，你们想知道些什么呢？”
　　“关于许简晖这个人。”偃季在最后一个字上落下重音，“之前我们一直认定他与女生自杀的事件毫无关系，只不过是作为无辜躺枪的路人罢了。但是女生的灵魂没能彻底超度也是事实。所以不是‘恶魔’说谎，就是他说谎。‘恶魔’是我负责接触的，那家伙已经被吓得没脾气了，我不觉得他还有胆量说谎。所以，只剩下许简晖。”
　　“你们是不觉得许简晖会说谎吗？”
　　“当然，对于那样的好孩子，怎么忍心认定他会做坏事呢？”
　　看着偃季笑得一脸轻佻的表情，课代表心想，该不是因为他长得帅所以才那么坚决地认为他是好人的吧？
　　“虽然我和许简晖同班，但是对他的了解，说不定还没有你们的多。”
　　关于许简晖此人。
　　世人对于美之所在，总是格外敏感的。当许简晖刚刚入学的时候，就已经成为班上女生注意的对象，等到一个月后，他的名号已经传遍了整个年级。再等到一个学期下来，因为成绩优异而使得自己的照片上了学校的公告栏，顿时其他两个年级的女生也开始议论他。再等到过完了一个学年，度过了运动会，大家才发现这个人是文武双全，于是开始有了别的班别的年级的女生跑来教室偷看他。再后来他又作为学生代表致辞和参加了一些活动，然后声名远扬，甚至偶尔会在校门口看到有别的学校的女生站在那里，据说她们也是来看帅哥的。
　　“太夸张了吧……”偃季诧异地停下飞速敲打的手指，抬头看向课代表，“虽然说许简晖确实挺帅，但是也不至于这样吧。明明仍牙都还要比他帅一点诶。”
　　“流言总是有夸大成分的，更何况是在学生之中。一件小事都恨不得扯到拯救地球上去。而且，毕竟许简晖的加分项目很多啊。再加上，他一点也不高冷，反而为人很温和，就算是对待慕名而来或者别有用心靠近自己的女孩子，也是很温柔的。”
　　“无差别暖男。跟仍牙一模一样，这点我最不喜欢了！”
　　“啊……是这样吗？我倒觉得这两人差别很大呢。”课代表偏了偏头，“仍牙的话，给我的感觉是他本人就十分有教养，他的温柔就是他的习惯。可是许简晖……偶尔接触一两次还不会察觉，但是如果是像我这样和他同班，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话，就会逐渐感觉到，他对人温柔，只不过是一道屏障。”
　　“屏障？”
　　“对，生人勿进的屏障。有一段时间我为了写小说而在练习观察人物，于是把他也作为观察对象之一。结果发现他在男生的面前远比在女生面前要来得放松，而且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很冷。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找他搭话，他就会跟变脸一样，忽然又笑起来。”
　　“这可真是……让人没想到啊。”
　　“所以迄今为止，没有一个女生和他传出过朋友以上的传闻。毕竟他对所有的女生都是这样，自然也没什么好拿出去夸耀的了。我有时候忍不住在想，他是不是同性恋。”
　　“哈？”偃季的手机从手中滑落，好在她身手敏捷，一个俯身就把手机捞了回来。
　　“不过这个想法也很快被我否定了，因为我也没见他对男生有什么兴趣。但是……我总觉得，他与女生保持距离的态度也太不自然了。一段时间的观察下来，我的结论就是，我眼中所见的，一定不是真正的许简晖。”
　　“那他……是不是因为好面子，才勉强保持现在这样的人设呢？”
　　“不能否定。但是我并不倾向这个答案。”
　　“好吧好吧，”偃季摆摆手，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的深入探究，“那么，你能不能想到点有关许简晖和那起自杀事件有关联的事情呢？”
　　课代表大概是想摊手，但是挣扎到最后的结果也只不过是动了动手腕。
　　“我已经竭尽全力了。”
　　“好吧……”偃季略有失望，但还是关上了手机屏幕，站起身来，“总之还是多谢你了。”
　　“诶，这是要走了吗？”
　　“对啊，甜品已经给你送到了，只不过待会儿你得找别人喂你了。”
　　“那我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像这样分析许简晖这个人，对解决事件有帮助吗？”
　　“嘛～谁知道呢？”偃季耸了耸肩，无精打采地看向天花板的角落，“也许有用，也许没用。毕竟现在我们面对的并不是打一顿就可以解决的情形啊。”
　　“既然是这样的话，我还有两件关于许简晖的事情想说。”
　　“哦？是什么是什么？”偃季又兴致勃勃地打开了手机，一脸期待。
　　而课代表则以嫌弃的表情所应对。
　　“许简晖以前也打过篮球。虽然没有加入校队，但是到了体育课或者空闲时间都会去摸两把。只不过到了高二下学期，他忽然就不打了。”
　　“呃，你的意思是……？”
　　“那个女生的第一任男朋友假王子，和第二任男朋友恶魔，两个人都是打篮球的。”
　　偃季点点头，飞快地记了下来。
　　课代表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就是……我旁边这张病床上住的女生，和许简晖是一个初中。如果想要追溯许简晖以前还有过什么值得一提的经历的话，不妨问问她。”
　　两个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向旁边病床扫去，然而却被隔帘所阻挡。不过就算没有隔帘，她们此刻也看不到那个女生——在她们谈话的期间，并没有其他人进来。
　　听了听走廊上的动静，也不像是立刻就要回来的样子。偃季干脆又坐了下来，“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在这里多陪你一下吧。”

　　“哎呀，这就要走了吗？我还有新调制的芥末咖啡想让你尝一下给点感想呢。”
　　仍牙拉了一把依依不舍的店长，咬着牙勾着嘴角小声道：“人家又不是水桶！”
　　店长没再多说话，但还是倚在门口，可怜巴巴地望着和自己一步之隔的许简晖。
　　“实在抱歉，这家伙很久没和别人这么亲近了所以忍不住发个疯。”仍牙向前迈了一步，刚好把歪着身子的店长整个都完全挡在许简晖的视线之外，“我送你出去吧。”
　　许简晖忍不住对着店长露出善意的微笑。对于店长的挽留他并不觉得困扰，反而觉得挺好玩。
　　“另外……关于这件事。”
　　快要到侧门的时候，仍牙忽然停住了脚步，语带迟疑地开了口。
　　“不知你是否有察觉到，九泉其实对于自己的除灵能力非常在意。这可能是她自认为无趣的人生中唯一一点执着了。结果这一回她引以为傲的符咒镇压却被人烧毁了一半，无论是他人为之还是怨灵自己冲破封印，对她而言一定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所以……”
　　仍牙微微抬起眼睑，以试探的眼神看着许简晖。之前还愣在原地的男生顿时回过神来，急忙应道：“我明白。我会尽量和她避开这个话题的。”
　　“谢谢。”仍牙露出舒心的微笑，“还有，九泉的性子比较硬，如果一个冲动或许还会做出一些犯险的事情来。到时候希望你也能多关照她一下，毕竟你是她……”
　　语止于此，仍牙没有再说下去。他实在是一个很会拿捏分寸的人。
　　“我是她的朋友。”许简晖微笑着接过了话头，“我明白，请你和店长放心吧。”

　　偃季离开的二十分钟后，课代表收到了微信。虽然动作不便，但是课代表还是坚持自己握着手机——这和因为硬盘没删干净就一定不能自杀一样，只要骨头还没碎，我就要我的手机我做主！
　　「裹满绷带只能无助地躺在床上等待他人来帮助自己的弱小少女，你好。」
　　——这什么狗逼开头？！！？幸好没找我妈给我念！！
　　「相信敏锐如你，一定已经察觉出了在那个得白血病的女生刚进门时我的不自然了。」
　　是的，没错。课代表心里如此想着。在她们两个吃完晚饭的时候，隔壁病床的白血病女生就回来了。在女生的轮椅被推进来的一瞬间，偃季便蓦然站了起来，背影凝滞，散发出令课代表感觉很不祥的气息。只是很快偃季便恢复如常，甚至大方地和那个女生以及她的亲人说起了笑话。
　　嗯，说起了笑话。
　　「我并没有要刻意隐瞒你什么的意思，只是当着她的面不便说出口。所以只能借由这样的方式来告诉你我的一些发现。」
　　课代表将视线移开，思索着自己要不要继续看下去。虽然自己的确好奇心旺盛，而且为了取材也希望能够多了解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会不会自己因为知道得太多而早死呢？
　　毕竟三大作死职业之一就是小说家，虽然自己还没有决定要不要成为小说家，但这种因为纯粹的爱好而与之俱来的探求欲望，实在是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啊。
　　「之前已经说过，我对阴气的感知最为敏锐，所以当那个女生进门的时候，我便察觉到了非比寻常的阴气。」
　　「阴气，非活物所有，仅存于与这个世界相对应的幽冥彼岸。就算是在医院这种不停死人的地方，或者是交通事故多发路段，其实都不会有太重的阴气（当然死气可能会重一些）。」
　　看到文字中出现了与自己朝夕相对的人，课代表的内心忍不住擂起了鼓。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扫去视线，只能看见女生安静地躺在床上，大概是因为刚刚做完化疗的原因，她显得十分苍白而脆弱。
　　「并且阴气并不止存在于女生的身上。在她的父亲离开病房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上也带着一股浓郁的阴气。不过他的阴气又和他的女儿不同。」
　　课代表觉得自己的额头似乎渗出了薄汗，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绷带好像裹得太厚，把汗水和鸡皮疙瘩一起紧紧与肌肤裹在一起，无法解脱。
　　「他的阴气像是因为长时间和彼岸之物接触而带上的。这和吃火锅的人总是会带着火锅味回来一样。但是那个女生就并非如此简单了。如果说她父亲是一个吃火锅的人的话，那么这个女生，就是一口火锅。」
　　真是精妙的比喻。
　　就算是在说这种事情，也不忘用上如此轻松日常的说法。
　　但即便如此也无法缓和下一句话所带来的寒意。
　　「所以我认为，那个女生，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