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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花街柳巷 ...

  •   跟梢这种事情我从没干过,不过大概因为跟的是展昭,所以我做的格外得心应手些。毕竟他的心跳声早已经成了这个世界上我最熟悉的声音,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远远地缀在了展昭的身后,保持着既不会让他发现我、也不会让我跟丢的合适距离。
      这会儿正是华灯初上的时辰,扬州城丝毫没有打算入睡的迹象。
      各个商铺酒肆都挂起了大红灯笼,把自家招牌映得雪亮。虽然没有现代都市的霓虹灯那么招摇显眼,但宣传工作倒是一样做得十分到位。至少拉客的伙计们嗓门够亮,丝毫不逊色于未来各个商店必备的扩音器喇叭。
      而许多手头宽裕的市民朋友们也在一天的辛劳之后,选择在晚上适当放松一下。有些人相约去吃酒喝茶,有些人则一头钻进戏院勾栏,大街上人头攒动、喧嚣热闹。
      于是我也只能尽量不让自己在这些人中显得那么奇怪,起码要看上去不那么像是特务或者间谍之类的。
      在应付过数不清的热情推销员伙计之后,我尾随着展昭一前一后穿过了这些热闹的街道,而他脚步一转,忽然走进了一条明显气氛不同于之前的小巷。
      我还没有走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脂粉香,耳朵里也尽是些丝竹之声、靡靡之音,于是一切就尽在不言中了。
      很明显,这就是传说中的花街柳巷。
      虽然没有之前那些热闹街道张灯结彩、人声鼎沸,但这里却也算得上是另有一番风光。每家每户门前的灯光都是昏暗的,然而却昏暗得恰到好处,把三三两两娉娉婷婷的姑娘们衬得更加绰约多姿。更别提那些精致的小楼、河畔的金柳,还有粉壁上不知是谁留下的墨宝,要不是一直能听到男男女女的调笑声音,我还会以为这是什么风雅的古街。
      然而不管这地方看着多干净、多清幽,都不能抹杀它属于红灯区的事实。
      虽然早就料到展昭的目的地八成就是这种地方,可亲眼看他瞒着我来这寻欢作乐的地方,还是给了我一定的打击。
      然后我就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准是因为他年纪小所以才会对这种地方好奇,他不一定是来喝花酒的。结果我还没做完心理建设,就看着这小兔崽子熟门熟路地穿街过巷,钻进了一条最深的小巷子,然后敲开了一扇黑漆的窄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姑娘,我听到她轻轻叫了声“展公子”,就知道展昭一定不是第一次来,他居然还TM是个熟客!
      我慢吞吞跟了过去,在这条黑黢黢的巷子里茫然地徘徊了一阵子,然后挑了个斜对着那道门的角落倚着墙站住,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过来是干什么的。
      捉奸?我又不是他女朋友,更不是他老婆,我捉的哪门子奸?劝诫好友酒色伤身?我又凭什么去干预人家的私生活?更何况他们这个年代就是这样的,别说是还没成亲,就是真的娶了老婆,来这种地方也顶多落个风流的名声。
      想通这些,我忽然就觉得很扫兴,之前那股子跟着展昭来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的冲动散了个一干二净。我觉得我刚才真是犯病,才会跟着展昭出来给自己找不自在。
      难道我还抱着什么期望,侥幸觉得是自己误会了展昭,认为他其实是有什么正经事做?笑话,他做什么,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我慢慢靠着墙滑坐下去,然后觉得不够又抬手把耳朵捂上了。
      世界突然变得清净之后,我忽然特别想家。
      我想赶紧回家。那里虽然也不见得有多好,但至少我不会身不由己,吃饭喝水都要仰人鼻息。我能养活自己,也就能建立一段平等的感情关系,到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呦,哪儿来的小要饭的。”一个模糊的声音忽然钻进了我的耳朵里,我放下手抬起头,就看见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正摇摇晃晃从我面前走过去。
      “诶,不是个小要饭的。”其中一个忽然停下了,然后用力拍着他的同伴叫起来,“是个女人!女人!”
      他的语气促使我猛地站了起来,伸手就去抓自己的弓箭,然后一把抓了个空。
      我的冷汗嗖的就下来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走之前把弓箭留在了桌子上。
      那两个男人一直看着我,大概是我的慌张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他们怪笑着朝我走过来,嘴里嘟囔着“女人”、“女人”。
      妈的,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我今儿算是知道了。
      我背靠着冷冰冰的墙壁,捏紧了拳头瞪着眼前两个人,居然诡异地不是很紧张。可能是经历过生死,也可能是这个见鬼的时代锻炼了我,我居然还在想待会儿是应该先一脚撩阴,还是应该先一拳打歪他们的鼻子。
      然而我的一切预想都没能实施。
      在我全神贯注于眼前一触即发的战争的时候,我并没有用心去听远处的动静,所以当展昭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小巷子里响起的时候,我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他平静地说:“二宝,在外面站着做什么,进来。”
      那两个醉汉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他们回头循声看了看展昭,不知道是畏惧于展昭长得人高马大的,还是未泯的良心忽然觉醒,居然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战场上转眼只剩下我一个光杆司令,和远处赶来救场的友军。
      我抿着嘴,捏着的拳头还没放下,摆出的架势还没收回。展昭扶着门框远远看着我,忽然又说了一句:“愣着干什么,过来。”
      他的语气也说不上有多愤怒,但我忽然就觉得,展昭其实已经快要气疯了。这让我感到了一定的恐惧,甚至强过刚才直面两个醉醺醺的流氓。
      “哦。”我迟疑地应了一声,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在发抖。
      展昭忽然像是没耐心了,忽然松了门框大步朝我走过来,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再次靠在了墙上。
      他停在了我面前,忽然抬起胳膊撑在了我的耳边,然后低下头,轻声和我说:“长本事了,一个姑娘家,大晚上也敢来这种地方。”他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撞进我的耳膜里,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
      “我……”我觉得展昭离我太近了,这直接导致了我思维混乱。我有心把他推开一些,又觉得这会让他更生气,于是暂时选择了隐忍:“我这不是、不是没事嘛。”
      展昭终于开始咬牙了,他的愤怒让我有些手足无措:“陈二宝,你是不是女人?这是什么地方你敢孤身一人大晚上的过来?刚才我要是没听见动静出来呢?你是不是还准备和他们打一架?我让你老老实实待在客栈里,为什么不听话?”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声音压得极低,“你就这么不信任我,还跟踪我?”
      “我……”我张口结舌,心里有一千句话想说可是嘴上一个字都蹦不出来。难道让我质问他为什么扔下我一个人在客栈里,自己来这里寻欢作乐吗?难道让我质问他为什么不肯老老实实告诉我自己是去做什么的吗?
      最后的最后,我千言万语化成一声叹息,低下头跟他认错:“对不起,是我不对。”
      展昭好像没料到我居然这么没骨气,自己也愣了一下,像是一把无名火没能发出来所以只能自产自销。他半晌才直起身子退了半步,低头握拳咳嗽了一声,偏开头说:“以后不要这样了,很危险。”
      “嗯。”我低声应了一声,低下头拼命眨着眼睛。
      我觉得我快要哭出来了,但又不想让展昭发现我这么没出息,所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结果这让我的泪腺更敏感了,几乎是一瞬间我的眼泪就掉了出来,作为我一个二十好几的大人居然还哭鼻子的物证。
      这会儿我无比庆幸我比展昭矮了很多,他要是想看出我哭了,还得弯腰或者蹲下。
      果然,展昭并没察觉这丢人的一幕,叹了口气和我说:“走吧,我和进去。”
      我心想,我去合适?然而形势逼人不允许我多话,我只能点了点头,然后趁着展昭转身的一刹那飞快地把眼泪擦干。
      好在这股泪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走到门口我就恢复了正常,于是清了清嗓子低声问出我内心的疑惑:“我跟你进去,合适吗?”
      “来都来了,”展昭无奈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低声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诧异地挑了挑眉,然后跟着展昭走进了这个几乎是有些破落的小院子。
      这会儿已经月上中天,在院子里的石板上洒下一地银白。我能看得清楚,这里虽然收拾得干净齐整,但是仍旧掩盖不住那股子陈年的落魄劲儿。
      院子很小,只有一副石桌石凳,一棵老树,一间砖瓦房。
      展昭于是领我走进了这间矮矮的老房子,一进去,我就看到之前开门的那个姑娘。她正躲在门后,看见展昭进去于是脸上绽出笑容来,叫了一声“展公子”,然后就被跟着进来的我吓了一跳。
      “嗨。”我跟她打了个招呼。
      展昭低声和她说:“这是我的朋友,一起来看阿婆。”
      “嗯。”小姑娘居然羞红了脸,低着头跑进屋里去了。而我则捕捉到了“阿婆”这个字眼,于是凑过去问展昭:“阿婆是谁啊?”
      大概是我脸上的笑傻得不忍直视,展昭看了我一眼就偏开了头,低声说:“是阿旗的娘亲。”
      然后不等我回味一下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就领着我走了进去。
      而里面,比外面实在还要落魄几分。屋子局促得几乎站不开人,只摆了一张桌子一张床就已经满满当当。先前进来的那个姑娘正拿着抹布擦桌子,而我的目光一进去,就落在了倚在床头的那个老婆婆身上。
      她头发花白,眼角虽然堆着皱纹,然而看着却并没有那么老。我甚至觉得这位婆婆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颠倒众生的好模样。
      大概是听到我们进来的动静,她抬起了头,笑着问了一句:“阿昭带人来了?”她的声音居然也好听极了,完全不像是老人的声音。
      我还注意到,她的两只眼睛浑浊无光,看人没有焦距。然而下一刻,她就朝我扭过头来,还冲我笑了笑:“是个姑娘,很好、很好。”
      “阿婆,”展昭拉着我在桌边坐下,笑着和老婆婆说,“陈姑娘是我的朋友。”
      老婆婆却笑着摇头,慢吞吞地说:“朋友?你打量老婆子眼睛瞎了,所以就好骗不成?”她指指自己的心口,“我这里,明白着呢。”
      “阿姨……”我迟疑着开口想解释一句,结果老婆婆又开口了,而且这次是和我说的:“你们两个,将来的路还长着呢。老婆子是过来人,当初阿旗爹也是这么一副木头木脑、不解风情的样子,可是哪个男人靠得住,不是听他嘴上说的多好听,要看心。”她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长叹了一声,“可阿旗爹也是太心善了,才会叫好兄弟把他害死。”
      老婆婆说着抹了把眼睛,忽然又说:“怎么又讲起这些丧气事了,阿昭好不容易带着姑娘来一趟。明珠,去把我的匣子找来。”
      “阿婆……”展昭明显也想解释一下,然而未果,小姑娘手脚麻利地直接从壁橱里掏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木头匣子,递给了老婆婆。
      老婆婆抱过匣子,两只枯瘦的手在匣子上抚摸了一阵,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对儿玉佩,塞给了展昭。
      展昭连忙推辞:“阿婆,这可使不得。”
      “收下!”老婆婆硬生生塞给了他,“阿旗还要多劳你照看,阿婆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展昭推辞不了,只能接了。
      然后我们又陪着老婆婆说了一阵子闲话,这才告辞离开,那个叫明珠的小姑娘一路把我们送到门口。

      出了门,我忍不住开口问展昭:“这位老婆婆是阿旗的娘亲啊?为什么她会住在这里?”
      “不知道。”展昭低声回答,“阿旗也想把她接到常州,只是阿婆不愿意,说什么也不肯走。”
      我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些呐呐地开口:“之前误会你了,不好意思啊。”
      “知道就好。”展昭斜乜了我一眼,“下不为例。”
      看他不生气了,我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忽然耳朵里听到隐隐约约的歌声,是老婆婆在伴着琴声低低地唱着什么。
      调子特别好听,不过是拿方言唱的,我听不懂。但是我乐感一向很好,又喜欢这个调子,听了几句就记住了旋律,跟着哼起来。
      “在唱什么?”展昭听见了,偏头看了我一眼,问,“从哪里学来的?”
      我不理他,自顾自地哼着。老婆婆的歌声很快就听不到了,不过我把这个曲子大概都记下来了,连那些听不懂的歌词我都记了个七七八八。
      月已西斜,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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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6.花街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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