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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局势 ...

  •   八年后,南泱,天熙元年十初八,风疾雨骤。
      天色将晚,淡青的暮色笼罩京城,满城青瓦石墙泛着湿漉的水光。铺天盖地的雨幕交织如网,遮盖幕布般的天空。
      仰望远方,雨丝如柱,看不到尽头。
      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停留在一个女子唇际,一张清丽绝伦的面孔,墨玉般清澈深邃的眼眸里几许恬静几许慧黠。
      “小姐,你说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呀。”身旁俏丽的丫鬟不住的抱怨,“自新皇登基后,就没一刻停过。”
      女子眼中兴味的笑意加深,闲闲的道:“青兰,你大可不必忧心,我想,这雨很快就会停了。”
      青兰犹是不满足,续道:“小姐,你可知道,街头巷尾的传言一件比一件离奇。”见自家小姐没有阻止她,胆子更是大了,“都说先帝驾崩多有蹊跷,生前虽爱重当今圣上,却也没有流露传位皇上的意思。加上皇上继位以来,铲除异己,人心惶惶。都说这连连暴雨是因为皇上惹了天怒的缘故,连太后都卧病在床,危在旦夕。”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颇有几分恐怖的味道。
      女子低头不语,笑意稍敛,“恐怕这些谣言只会逼得朝廷不得不运用更为严酷的手段,这就不是大家乐意见到的了。”
      “小姐,你真的认为这些只是谣言吗?”青兰不以为然,“无风不起浪呢。”
      女子的笑容宁静悠然,微微眯起的眼里透着了然的光芒, “连绵阴雨是天灾,只是有心人借此作阀,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已。”
      青兰越发糊涂,连连摇头,道:“小姐又说人家听不懂的话了。”
      “有时不明白是件好事呢。”女子嘴角淡勾,“天下事哪有都能明白的道理。”
      “小姐说了,青兰自然就明白了。”青兰嬉皮笑脸的跑过去,“道理不能全都明白,可学到一样是一样。”她自幼被落家收养,跟自家小姐一起长大,小姐性情又最是平和悠然,对她很少约束,她也从来都是直言不讳。
      女子莞尔道:“你这丫头,言辞越发刁钻起来。那好,我问你,你可知道这些道听途说的消息最初是打哪儿得来的?”
      “外面可都传遍啦,不过一夕之间满京城全都是这些流言,要说从哪儿传出来的,倒真是没法追究了。”青兰面露难色。
      “能迅速的将流言散布京城,且滴水不漏,自然不是普通人。要知道,防川易,防民之口难。”女子嘴角含着轻笑,话语却绝不轻松。
      青兰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有人故意要散播谣言,好损害当今圣上的威名。可是谁会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我不知道。”女子俏皮的眨眨眼睛,轻笑道。
      “小姐,”青兰瞪大眼,抗议道,“你又戏弄我。”
      女子笑意渲染开来,凉凉道:“我怕你又出去卖弄,丢了府里面子是小,丢了你的脑袋可是天大的事情。”
      青兰撅着嘴,却没法反驳,只得另起话题问道:“那么小姐,依你看,当今圣上会是个好皇帝吗?”
      女子不觉逸出一丝冷笑,这句问话可真是胆大。她沉吟道:“当年宫变后他是唯一一个受到先皇重用的皇子,继承皇位是理所当然。至于会不会是一个好皇帝,看他应对流言的手段当能窥测一二。” 希望他不会令天下失望。
      “我真盼着他是个圣贤明君,要不然,老爷的前途可就让人担心喽。”青兰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观察自家小姐的反应。
      女子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我不担心。”
      “为什么?”青兰问道。
      “因为谋事在人。”女子微笑如水。
      “都在说什么呢?”身后响起浑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女子转身,绽开清雅的笑颜,欢跃道:“义父,这么早就回来了?”
      慕青山一袭青袍尽现儒雅,眉宇间却是淡淡的疲倦。“恐怕以后少不得要清闲了。”言语之间,听不出半点情绪来。
      女子莞尔道:“都说浮生偷闲得来不易,义父何不跟女儿品茶弈棋?”她又吩咐一旁道:“青兰,去一旁给老爷沏壶他爱喝的碧螺春。”
      慕青山微微颔首道:“也罢,正好考考你的棋力是否又进益了。”
      青兰俐落的倒了茶,退了出去。
      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听见轻微的落子声。忽听得女子微微一笑道:“落子不定、犹豫不决,义父,这可是下棋的大忌。”
      慕青山手执一子,半晌落下,轻叹道:“舞樱,这雨下了有多久了?”
      “一十七日。”
      慕青山深锁眉头,不禁叹道:“竟有这般久了。”他沉吟半晌,复又问道,“外边的谣言你都听到了?”
      叫舞樱的女子轻笑,“略有所闻,义父是在担心朝廷接下来的举措么?”
      慕青山深思,“你该知道放任流言的后果。”
      舞樱轻语:“三人成虎。”
      “正是三人成虎,”落青山手指无意识的敲打桌面,“我怕,很快就会有一场血雨腥风,恐怕不比当年宫变来得轻巧。”
      舞樱在左上角轻轻摆放一颗棋子,转即道:“义父多虑了。”不知为何,她心里是笃定当今天子不会掀起类似当年风暴的。
      “但愿如此。”慕青山显然没有她的轻松,“舞樱,官场这条路义父走得有些累了。”他感叹道。
      舞樱没有半分惊讶,只是沉默一会,方道:“新君登基未满一月,天灾未定,恐怕义父现在想辞官并不妥贴。”
      慕青山赞同的点头:“你说得对,户部尚书唐大人今日递上奏折,恳请归乡,被皇上训斥,官降二品、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舞樱笑道:“唐大人的确不敢再留下,新皇跟先帝的为人及处事方式多有差别。他从前那一套恐怕糊弄不了新皇,早早离开是上策,偏偏新皇不让他称心如意,真真是阿弥陀佛。”
      “偏你最看不得他,称心如意的人是你才对。”
      舞樱嘴角勾起一丝淡嘲:“我只是瞧不起他为人,官场虽是黑暗,但黑心黑肺成他那样的也是少见。”
      慕青山忽然怔怔地看她,半晌才回神。“你刚才那副神情,像极了你母亲,当年她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如果她能看到现在的你,定会很欣慰。”他叹了口气,复道:“终究我害了她,也误了你。”
      “义父,事情过去这么久,倘若娘还活着也必定已经释怀,您也不用一直耿耿于怀。舞樱这些年跟义父相依为命,觉得很知足。”她知道义父的心结从未真正解开,相比之下,她这另一当事人态度明朗的多。并非她不痛惜她的母亲过早的离开人世,只不过清楚的明白,人不能一味活在过去而已。慕青山有一个结发妻子,两人很相爱,可是他的妻子在数年前却得病去世了,留下慕青山一人至今未再娶。
      慕青山微叹道:“过几天就是你娘的忌日了,每到这时候,我总是不得安心,总会想到她,想起我对她的亏欠,流樱,义父想辞官也是为了你,你占着这官家女儿的身份,总是相应的要付出代价的。”
      舞樱一直清朗温和的脸上有一丝忧心转瞬即逝。“义父,眼下还是静等朝廷新的举措下来再做定夺。您从前虽是废太子一派,却只因忠于先皇,又只负责起草诏旨,并没有跟新皇有过政治冲突,想来,他不会为难您的请辞,只等时机成熟便是。至于女儿,天子才刚登基,选秀当不会急于一时,您暂且不必挂心。”
      慕青山听她言之有物,渐渐宽心,专心和她对弈。
      倾盆大雨密密下半夜,至三更方转小,只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打芭蕉,轻声细语。 落舞樱靠着窗边,看天空渐渐明亮。
      雨声渐止,透过半掩的窗依稀嗅到丝丝泥土芬芳的气息。一束阳光斜斜照射,映在她脸上,形容虽疲惫却难掩其清华。
      “小姐,你又抄了一夜的诗词,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呢。”青兰将盥洗的用具摆好,边摇头边道。
      舞樱将案上所抄录的诗词收拢整齐,笑道:“这是抄录给娘的,怠慢不得。前几日若不是受了风寒,也不至耽搁到昨夜,幸好还算及时。”
      “夫人泉下有知,一定会被小姐的孝心感动的。”青兰待她梳洗完毕,取过梳篦帮她打理起来,“其实小姐心里还是很想念夫人的吧,就是从来都不让老爷知道。”
      “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就够了。”舞樱漫应着,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义父还没回来么?”
      青兰摇了摇头,道:“还没有,老爷都已经三日没有回来了。小姐,你说会不会是宫里有什么变故,你要不要着人打听打听?”
      舞樱沉吟片刻,道:“不必,想是朝廷要颁布新的诏诰,就算有变故,也会针对市井流言,不会牵扯到义父的身上。”
      青兰安了心,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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