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樱落三世羽》独孤镜

16、怕血

　　也就在同时，路的尽头，一匹马踉跄而来。与暗夜交织在一起的青丝，苍白的脸庞，那一双清冷的眼瞳，让那个面容清秀的男子，竟然多了一分肃杀。他穿着单薄的衣服，衣阙在风中飞舞，显得他身形更单薄。
　　他的马全身是血，而她一手持着缰绳，一手却拿着匕首。而匕首的一端，正刺进马腹部。
　　不知道为何？看着他从血波中奔来，墨深胸口一沉，一时间，竟然无法开口喊出他的名字。
　　而就在同时，他的目光亦落在了他身上。两人四目相对那原本清冷的面容，瞬间的情绪竟然是惊涛骇然。
　　“墨……” 瞬间几乎忘记了近在咫尺的追兵。
　　就在她恍然的时候，那个人对他微微一笑，声音有些干涩，“皇上……”
　　“墨深。”夜槿羽惊呼，而此时，身下的马终究是再也熬不住，往前一个趔趄，摔向地面。连带的将他和夜槿羽给生生甩了出去。
　　墨深从马背上掠起，身形一闪，将夜槿羽稳稳的接住，然而就在那个时候，残音却突然从他怀中挣脱，一把拽住了墨深的缰绳，她动作太快，夜槿羽根本来不及将她拉回，已经看到她抱上了马。
　　“你去哪儿？” 夜槿羽急忙问道。
　　残音看了一眼追兵，“他们的目的是我，你离开，我去引开他们。”
　　“皇后，你的安全最重要。”墨深黑色双瞳认真的盯着残音，一字一顿道。
　　“墨公子，此时紧要关头你带着皇上快点离开。”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残音扬起马鞭，竟然沿着路返回。
　　夜槿羽要上去追，却被墨深拦住。
　　夜槿羽怒吼着：“墨深，谁给你的胆子。”
　　“属下只知道夜澜可以没有皇后，却不能没有您。”
　　“那我告诉你，如果她不在了，你就为我收尸。”他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马，跟着追向残音。
　　“在那儿！”
　　看到残音折回来，然后跑向另外一端，那些杀手紧跟而上。
　　残音沿着河边朝小竹林奔去，直觉告诉她，这边不会有埋伏，而竹林还可以掩藏自己。
　　然而，突然，她觉得手心一麻，随即全身竟然被人抽干了力气一样，竟然浑身软绵。
　　怎么回事？难道说自己中毒了？
　　残音试着去抓马缰，可是，手指竟然已经不受控制。
　　怎么会这样？
　　残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当即觉得天旋地转，然后不受控制的跌下了马。
　　马声凄厉的惨叫，竟然也轰然倒地。
　　马身上，密布着十几只箭。
　　残音咬牙试图爬起来，却看到林子入口，一匹马疾驰而来，然后将她整个人都捞了起来，冲到林子深处。
　　枯草丛中，夜槿羽将她拉在身边，那匹马引着追兵离开。
　　“你为何来了？”残音盯着夜槿羽问道。她声音带着几分怒意。
　　夜槿羽低声道，“要死一起死。”
　　残音心中一酸，看着那他的脸，再度呵斥道，“你为何回来？”
　　“你我是夫妻，要死一起死。”
　　“你！”残音刚要说什么，却听到那些人竟然反了回来，看样子是追上了马。
　　“你快走吧，他们的目标是我。”夜槿羽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到夜槿羽解下了发带，覆盖住自己的眼睛。
　　“你要做什么？”残音大惊，不明白他为何遮住眼睛。
　　“你在这儿等我，别出声。” 他的手轻轻的拂过她的脸，然后落在她脸颊上，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安慰她。
　　残音浑身动弹不得，只得惊讶的看着他从地上捡起一把剑，走了出去。
　　“你疯了吗？”
　　“我怕血，这样便看不到血了。”他的声音透着别样的温柔，带着笑意，虽然隔着发带，然而残音能感觉到，此时那双湛蓝色的眸子，正看着自己。
　　犹如过去一样，那样静静的看着她，声音咔在喉咙处，残音眼睛酸涩的疼，几乎是乞求的道：“你回来。”
　　“我会没事的。”
　　林子中，头顶飞旋的枯叶，而他散开的发丝在风中飞舞，犹如水草般漂亮。那张脸，虽然被发带遮住了眼睛，然而，还是那样的美，线条柔和的鼻翼下，那唇轻轻的勾起，笑得温婉如玉。手中的剑，挽起一缕剑花，身子一侧，他转身，留给了她一个背影。也在那一刹那，或许是因为错觉，残音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未曾见过的杀气。
　　枯草挡住了她的视线，残音浑身无力，甚至于，连声音都渐渐被吞噬去。
　　耳边，兵刃撞击的声音，还有溅起的火星，甚至于愈发浓烈的鲜血，对于她来说，都放入一场越发折磨人的噩梦。
　　马车上，残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夜槿羽把残音放在床上，为她掖好被子，走到门口。
　　落烟走过来，跪在地上，“属下知错，没有保护好皇后娘娘，请陛下惩罚。”
　　“下去领十鞭吧，”
　　“是，”落烟感激的看了一眼屋里的残音，这样的惩罚已经很轻了，这都是因为皇后娘娘和她能成为知己。
　　夜槿羽走到床边看着残音，前世她因为残缺不肯嫁给她，选择自杀，他也跟着自杀，没想到他们竟然没有死，反而成了一国皇帝，他知道他穿越了。
　　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就知道这个身份的主人有一支暗卫。
　　他不知道流樱是不是也穿越而来了，直到那时那日在围场相见，他隐藏在心里的眷恋一下涌了出来，后来，她顺利的成为他的妻，他把其中唯一一名女子暗卫化妆成宫女派来保护她，可是，今日还是让她受了伤。
　　流樱，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对不起，我没能早点到你身边。
　　受完罚的落烟爬在床上不能动弹，虽然只有十鞭但是下手的人也是用了全力，还是把她的屁股打的皮开肉绽。
　　墨深走了进来，看到她了看她，放了一瓶药在桌子上，“想不到主子因为这一点事情对你下那么重的手。”
　　落烟微微抬起头，替夜槿羽辩解道：“你该知道，如果是平时我会更惨。”
　　墨深并不这么想，他眉头皱的更深了，“你也应该知道她是什么人，主子虽然变得沉默了，但是对于那个女人似乎太好了。”
　　“我知道你对她没有好映象，但是如果不是她，我受的伤还会更重，再说这次也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她。”
　　“哼，你们一个个都被她迷惑了，这世上也只有你们认为她需要保护。”墨深气的冷哼一声，夺门而去。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居然需要保护，更何况他还是敌人的人。自古以来一山难容二虎，有一个夜残殇这样的王爷在，每个当皇帝的都得小心翼翼，但是自从三年前皇上发了一次高烧，醒来之后除了处理朝政，对于离王的事就不管不问，任由他在外面杀人放火。
　　夜槿羽守到残音身边，残音已经醒来。
　　“没事……”许久，嘶哑无力的声音传来。
　　残音回头一看，暗处的夜槿羽身体竟然在发抖，伸手过去，他身体如烈火焚烧，“怎么回事？”
　　“没事，剑伤。”
　　“笨蛋！”
　　残音低声怒骂，忙叫人来帮忙，明明能躲过的一剑，却要受下，吃力不讨好。
　　残音起身，将夜槿羽放在床上，剪开肩头布料，在没有伤在骨头，却流了很多血。而夜槿羽闭着眼睛靠在床上，浑身热得似炭，脸一阵白一阵红，已快失去知觉。
　　“喂……喂……皇上，你醒醒。”残音用力的晃了晃夜槿羽，他却动也不动，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我又没有要你去送死。”残音怒骂一声，极其不情愿解开夜槿羽的衣衫，露出雪白的肩头，只是，肩头上那伤口却有点触目惊心。身边的男子子，细长的睫毛搭在苍白的脸颊上，因为昏迷，面容在灯光下看起来安静又柔和。
　　“我告诉你，救你，只是因为你救我一命，不然你死了我还完成任务，这个亏本生意，你要还我。” 骂骂咧咧了一阵，终是俯身，将他伤口处的包扎好了。
　　残音喘了一口气，正要提气给她运动疗伤，却浑身无力，然后咚的一声栽在夜槿羽身边。
　　尘光来到夜槿羽的房间，坐在他的身后，为他运功疗伤，“皇上何苦太执着。”
　　夜槿羽悠悠转醒，勾唇浅笑，“佛家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我也是在救人，不过佛救的是世人，而我只救她一个。”
　　“哎！”尘光叹气，“人生在世，随心随性，随情，”
　　“皇室中人，有太多身不由己，尤其是九五至尊，随心，随性，随情，谈何容易”
　　天色微亮，寺中张响起钟声，残音还在睡，夜槿羽也没有去打扰，而是一个人来到大殿，大殿钟烟雾缭绕，寺中僧人在做早课。
　　他虔诚的跪在铺团上，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祷告，佛祖，我愿用我余生换取流樱的一世无忧，她虽然不记得我了，但是请你保佑她。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流樱，你可知道，我多想对你讲出我有多想你，可是，我该怎么说，你忘了所有，我说出来了你会相信么？会想起来么？
　　残音醒来以后，众人吃完早饭就回到宫中。
　　皇后失踪遇险的消息传到宫中人耳中，为了给她接风，宫中举行了一个宴会。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天边的月娘挽着轻纱悄悄的露出半边脸，许是想偷偷看一眼思念了千万年的后羿，特意勾一丝人间灯火化为胭脂，染在莹莹白玉似的脸上，朦胧而娇柔，羞涩而情怯。
　　稍带凉意的夏风划地而起，似想亲近月娘，吹起她脸上那长长垂下掩起大地的轻纱，刹时玉宇澄清，火树银花灿亮，照见那幽辟的园子里偷偷递过的紫玉钗，床塌前坠落的那只红绣鞋，锦囊中遗落的那块九龙佩，还有那小轩窗传来的一缕幽歌，铜镜前搁着的那纸香雪词……
　　奉天殿，早已坐满了文武百官和他们的夫人子女。
　　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愤愤不平一个奴婢，凭什么让帝王独宠她一人，如果她死在外面该多好。
　　其中这愤愤不平之中就有已是王妃的染雪。她最开始是同情可怜残音，只是后来却恨她了。
　　她残音不过是一个奴婢，却是皇后。而她好歹也是大家族的千金小姐，却只能是一个王妃。而且他的夫君
　　，还在和她翻云覆雨的时候叫着她的名字。
　　染雪慢慢起身，走到中间，巧笑嫣然的说：“臣妾久闻皇后娘娘歌喉优美，今日特地想趁这个机会合奏一曲，不知皇后娘娘可否了却臣妾的心愿，臣妾感激不尽。”
　　残音在心中冷笑，按照她以往的脾气，她定会不屑一顾离开的，只是她那日终究不该对她下药，她是无辜的，所以她还是让人拿来一把琴，她走到琴旁边，“合奏就不用了，我们两个没有试过，怕效果不好，今日我遇险归来，就为大家弹奏一曲吧。”
　　说完，缓缓弹奏出一首夜残殇十分熟悉的曲子，雪曲。接着清越的歌声如凉风绕过每一个人的耳际，唱至最后一节时，雄气幽幽荡去，只余一缕清音如烟似雨绵绵而溢，缠在每人的心头，只觉得空蒙而怅然，微带一丝历尽沧海的淡淡倦意。
　　待唱至最后一句时，眸光轻转，缥缈的扫向座中那红衣如血的天人，幽波微荡，仿若清露滴出，眸光相遇，那双似海幽深，又如冰空明的眼眸，仿佛在说着什么，唇际微动，却又抿得紧紧的。
　　一曲终了，众人还沉浸在琴声之中，残音微微一叹，转身回首，黑发如丝，飞扬如瀑，眸扫万军，清冷幽明，素手轻挽，直到很多年后，在场的人都无法忘记，那一天残音，人立如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