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处（gl）》叫我福尔摩炮

6、Chapter 4

　　酒吧的吧台是用一整块原木做的桌面，表面用工具抛光，喷一层漆，然后再细细抹上上光蜡。显然经过生体改造的酒保以倒基酒的潇洒姿势拿着一瓶瓶标泛黄的压舱货往一只吞杯里挥洒了三十五毫升，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仅靠表面张力硬撑着不溢出的酒杯推到越清光面前。

　　他成功地一滴没漏，短吁一口气，戴回骄傲的微笑：“苦艾酒，请您慢用。”

　　脖子上植入的语音翻译插件有点太便宜的缘故，酒保说话时带着些微的电杂音，但这也没干扰他传达出炫耀之意。递完酒后他的眼睛还看着越清光，仿佛在挑战她能不能将这一杯酒喝完整。

　　尽管觉得有点幼稚，但越清光还是接受了挑战。她稳稳地拿起酒杯，凑到嘴边，一口气喝完了整杯酒，耸耸肩，将喝空的酒杯墩到吧台上，在微苦的回味里享受酒保挫败的侧脸。

　　“哇，你每天从七点半就开始毒害自己吗？我还是给你点一杯安全无害的吧。酒保，来两杯威士忌，加冰。”

　　“谢谢。”

　　越清光舔掉嘴唇上残余的芬芳绿酒，仔细打量这个操着一口夸张腔调坐到自己身边的女人。相对于大部分改造得花里胡哨的时代弄潮儿，这人显得格外内敛，表面上还是一副人类模样。越清光只能够看到她颈部留有的双向超高速插孔，算是近些年来信息黑客的标配，还有从眼侧植入的增强版视界插件，这使得她能够摆脱显示屏，随时随地进行操作。她身穿一件在朋克里格外流行的投影夹克，这种在面料中编织液晶纤维的衣服虽然穿起来并不舒适，但能够像一面显示屏一样呈现不同的主题图样，十分便于招摇和隐匿。这家伙夹克上显示的主题是月光下的混沌海洋，白色的海浪不停地拍打上虚拟的边界。越清光不太懂朋克的审美，但从浪花的精致程度来看，这个主题价值不菲。

　　“有人告诉我，你需要帮助。”酒保给她们上了酒，这一次他控制住了生体改造植入的条件反射，酒量倒得恰到好处。坐在越清光身边的女人拿过酒，呷了一口，满足地叹气：“牛仔帮收尾人里的头牌——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的话——我不太想得出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我叫越清光。”

　　对方挑了挑眉，有点惊讶：“噢，要按老一套的合作方法来吗？我叫林秋角，目前正在等着某个看起来挺年轻的老古董告诉我合作内容。”

　　老古董挺无赖地耸耸肩：“我想你的联系人已经给了你一份影像资料？”

　　“是的，虚张声势的现实主义者。”林秋角颇为无奈地摇头：“如果他们真的在乎自己的现实，就不应该总是对别人指手画脚。”

　　越清光没有告诉她这家伙远不止虚张声势而已。对于初次见面的合作者，她有必要稍做保留。

　　“这段影像是一段视觉引入的脑影。”

　　“这种精度？做这东西的人肯定特别有钱。”

　　“而且还得有设备。我想了想，这一级别的设备恐怕只有赛博特克公司会生产，如果能够弄到类似设备的购买记录……”

　　“这就是牛仔搞不定的地方了，是吧？”林秋角用调侃的语气回答她，可也没立刻说到底能不能成，而是拿起酒杯，再喝了一口酒。

　　考虑的时间是必要的，越清光想。赛博特克公司可不是随便哪一家公司，它是占据着半数以上赛博产品市场份额的大鳄，不仔细考虑惹恼它后果的黑客肯定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我可以帮你做这件事。”

　　越清光听出她的潜台词：“你需要什么？”

　　林秋角露出个猫在抓住老鼠时会露出的微笑：“没什么特别的。只要你按我的方案来做事，那么我们就能愉快地各取所需。”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含混不清的报酬往往自带极高风险。含混不清的本质是一种欺骗。而当掌握着诸多先期情报的需求者都觉得有必要通过欺骗来蒙混过关时，那么他一定认为要达成这件事远超被需求者的能力，只是他很乐意拿别人的性命来碰碰运气。

　　“嘿，别这么一副我要你去送死的表情。”林秋角伸手去碰越清光的帽檐，尝试着想要摘下它，但被敏捷的牛仔躲开了：“你想要高级脑影制作设备的出货清单，这东西只有赛博特克公司销售部门的数据库里才有。非常遗憾的是，赛博特克公司的管理者不是那种盲目追求新科技却忽略了安全需求的傻瓜——当然，只有在这种环境下我才能说他们是傻瓜，当我需要开源软件的时候我还是很爱他们的——他们的内部数据库都只连接公司内网，并且有很高的加密等级。”

　　她这么一大通话倒是把越清光绕晕了：“如果数据库只连接公司内网的话，那意思就是你没办法在绕过赛博特克公司防火墙的情况下把清单弄到手？难道你是在说你搞不定？”
　　“赛博特克的防火墙可是很大一块冰，所以没错，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当然搞不定。”林秋角耸耸肩：“但我们这里不是有两个人嘛。”
　　越清光沉默了一会，认真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弄错林秋角的意思。

　　“你想要我渗透进赛博特克公司，在内网里给你弄个后门？”

　　“你这么说也没错啦。”

　　越清光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冰凉的威士忌。烈酒烧喉的刺痛感使她稍微回笼一点理智，用习惯的收尾人视角重新打量一遍渗透赛博特克公司这个大胆的想法。

　　只考虑进入赛博特克公司本身，其实并不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现在的高科技公司员工都有基于DNA的验证档案，但感谢政府尚存的控制欲，这些档案都存储在政府公民数据库里，降低了伪造档案的难度。事实上，只要有钱去打点数据库管理员的关系，甚至可以让他们直接帮忙在数据库里建立一份虚假档案。档案问题一搞定，剩下的就只有伪装成公司员工，在上班时间赶去公司这一点点毫无技术含量的必要过程而已。

　　“我是这样想的，”林秋角说：“我可以帮你弄个赛博特克公司的初级基础实验员档案——基础实验部门是赛博特克里最不起眼的部门，多一个实验员应该没人会发现——然后你就能靠着这个档案进门。但在进门过后，你要找到一个项目主管以上级别的办公室，将我给你的一段程序通过内网接口上传进去。接下来在数据堆里翻找清单的事情就完全交给我，至于我能在里边找到的别的信息，就算是我帮你的报酬。你觉得这样如何？”

　　意识到越清光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自己，林秋角歪了歪头：“没错，我还兼职信息掮客。难道咱们不都是这样吗？干点活卖卖情报……还是说你有什么更好的东西可以给我？”

　　越清光还真没有。如果能够就这样轻易地两全其美，当然是最好不过，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牵扯到赛博特克公司，事情就一定没这么简单。如果真这么容易，那赛博特克公司早就没什么秘密，哪里还用得着她来渗透？

　　但林秋角有一点没说错，那就是她给不出更好的报酬。
　　“你说的没错，计划也还行。但，我这个形象……像在赛博特克公司工作的人吗？”
　　“相信我，要伪装成基础实验员，没有谁比你这样的低科技牛仔更适合了……你只需要一点点道具的帮忙，我会帮你搞定的。”

　　看到林秋角的笑容，越清光忽然感到更紧张了。
　　在此同时，萧如翎踏入位于暗区的一间小教堂。这教堂看起来废弃已经很久了，砖石和木头为主体的结构遍布被时间腐蚀过的痕迹，灰尘在地上铺就厚重的地毯。
　　倒是个谋杀哮喘症患者的好地方。萧如翎有些不合时宜地想。

　　彩绘玻璃上蒙尘的圣母用浑浊的双眼望着朽烂的座椅。在那里还有一名朝圣者，背脊挺直，用她平静的目光看着被不知名武器削去一半的布道台后庄严耸立的管风琴。

　　萧如翎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这座小教堂曾经花了数十万美金来购置这么一架最便宜的管风琴，因为当时的主管牧师认为只有这样的乐器才配得上上帝的威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正确的。在这地方已经被遗弃的现在，只有拥有铜质音管的它还算是幸存着。”

　　“但它再也无法替上帝发声。”

　　“那是因为在这个时代，上帝早已失去了祂的声音。”萧然侧过头，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前搭档：“我想我留下的那张储值卡给你造成了一点麻烦？”
　　“不要惺惺作态。你明明就是为了通知我，所以故意把它留在那的。”萧如翎还给她一个强硬的眼神：“如果你有话要说，那就直接点，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还是老样子。”萧然摇摇头：“我还记得我们第一天一起出勤的时候呢，你也是用这种语气拒绝我请你吃薯片……我那时候就知道，你肯定会有一天失去生活的乐趣。”
　　“我只是不能接受你的所谓乐趣而已。”

　　萧然耸耸肩：“在我最终说服你吃了薯片过后，把手指上的油脂擦到我衣服上的你难道没有感受到报复的快乐？你只是拒绝承认自己享受这样的乐趣罢了，根据科学研究，这对你的身心还挺有害的。”

　　萧如翎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每次总是这样，她自己越严肃，萧然就越脱线，而在她行将放弃之前，萧然又总会正经回来，抛出让她无法就此离去的理由……她格外厌倦这个过程，但不知为什么，每次她们总会习惯性地相互配合着走上这条路。
　　“我想内勤局最近应该接到了牛仔帮的报案？”果然，一旦她表现出厌倦，萧然就立刻收敛起戏谑，拿出正经的姿态。
　　萧如翎点头：“听说是有人到他们那抛尸去了，尸体上还带着高级的视觉引入型脑影。不过这案子没交到我手上，是行为组那帮人在负责。他们觉得这可能会是个系列案件的开始。”

　　“这倒没错。有个我认识的小朋友也在查这起案子——她是牛仔帮的成员，算是尽她的本职工作——如果她和行为组闹了矛盾，我希望你能帮她一个忙。”

　　“而我为什么要帮她？”

　　“因为只有这样才会有人知道真相。”萧如翎为这句话的狂妄不适地皱眉，萧然注意到了，一哂：“视觉引入的脑影，要想做到精致，需要极高水平的设备，哪怕技术再好，拿便宜货也做不出来。”
　　萧如翎打断了她：“你是说内勤局不敢查有钱人。”

　　萧然只是露出一个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苦涩的微笑。然后她站起身来。

　　“也没必要太为这件事情上心。毕竟首先你得好好活着嘛，萧如翎。”

　　萧然的离开带起了一些灰尘。从教堂屋顶的开口里投下来的外边的灯光在空气中产生丁达尔效应。萧如翎终于没忍住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引发的生理性泪水盈满她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