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女传》溪亭山人

22、第22章

　　那男子待少女走远，便收了扇子，凑到侍明身旁，问道，“这汉家女子和你家有亲？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常明见他一脸的不怀好意，无奈摇头，随即收敛神色，“九爷说差了，这可是正经的格格，以后跟您可是近亲，唐突不得！”

　　被唤作“九爷”的少年眼睛转了一下，心下立时猜到是谁，但也不敢认定，不禁压低了声音，“你是说她是八哥那位？”。

　　常明没说话，只含笑点了点头，示意“九爷”猜得不错。

　　九爷见常明点了头便放声大笑，不知想到了什么，旋即收了笑声，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走吧！再不走，菜都凉了，我可不想饿着肚子回宫。”

　　“查二爷肯定早就到了，他可是馋那金银肉可有些时候了。”

　　“你说他可真是的，京里生的人，非喜欢南边的吃食……”

　　二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这厢，雅利奇已进了舒舒房门，谁知舒舒正在喝茶，见“外甥女”一身汉家打扮，一口茶没咽好，被呛的说不出话来，咳的脸都红了。青枝连忙又是腹背又是递帕子给主子擦嘴，好是一阵忙，还不忘打趣道，“格格您这是去哪微服出巡了！”

　　雅利奇被一屋子人笑的脸都红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撅着嘴提起裙径直坐在舒舒对面，对着青枝道，“别笑了快去给我上茶，点心、果子什么好吃的都给我拿来！”，舒舒这边可算理顺了气，瞪了青枝一眼，“还不按你阿福格格说的做，别笑了，快去！”，说完，扯个帕子掩嘴直笑。

　　“是，奴婢这就好吃好喝的拿来，先借了坠子来帮我。”，说完拉了一旁傻笑的坠子出了门。

　　舒舒见雅利奇脸红的要滴出血了，抚了抚胸口，又喘了几口气，强压了笑意，“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来我这儿，府里知道了吗？”

　　“正是呢，进门你们就笑我，正事还没说完呢！求小姨寻个人，帮我回府里知会一声，再说几句”，眼睛一转笑眯眯的继续道，“好听的，反正别提我这打扮就是了！”

　　舒舒听了又忍不住笑了几声，笑叹了口气仪态万千的站起身，拉了雅利奇到妆镜前，“我去找个稳妥的人回府送个信，你把头上这些拆了，一会儿就有人来给你送衣服”，示意雅利奇坐下后，又缓缓说道，“我呢，再找个人去知会常明一下，他自有分寸了。”，一番盘算后便留下雅利奇自己梳妆，又叫了个丫头门口候着，自己往前院去了。

　　雅利奇看了看镜中汉人打扮的自己，拆了了木簪，拿起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黑墨长发，不禁有了心事。

　　那个曾经总爱脸红，喜欢躲在大太太身后的小姑娘长大了，也可以安排仆从打点事宜了，可以像个长辈一样和自己说话了。雅利奇一时间有了沧海桑田的错觉，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高兴舒舒的成熟稳重，高兴她和睦美满的生活，高兴她在后院生活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可是又悲伤什么呢？悲伤那些逝去的年少时光，悲伤自己可以藏匿在安王府的日子越来越少，悲伤自己没有舒舒那样可以嫁于闲散贵族的好命，就像这镜中映出的渔翁，永远都不能真正的泛舟山间，他的愿望被困在这一幅画中，直到主人厌倦了便会藏到黑暗中继续幻想。

　　青枝和坠子端了点心果子进来时，就见雅利奇手支脑袋望着镜子发呆，两人相识一笑又一齐摇了摇头，都是一副见惯了的样子，也不言语，放了食案，便一左一右立在雅利奇身侧，开始给这个小主子梳妆，梳到一半才见少女回了神。

　　“格格，这又是神游哪去了。一会儿姑爷回来，您想这身打扮去见呀！”，青枝在雅利奇这格外胆大，不知是不是因为同是孤儿的缘故，雅利奇也从不在她面前端架子。

　　“是，你的地盘，我和坠子都听你的。”

　　坠子见自家主子难得的一副可怜样，笑的越发放肆了，雅利奇懒得理她这个不争气的丫头，突然想起门口遇见的人，便问起青枝来，“小姨夫是出府了？什么人这么晚了还要陪着？都不回来陪小姨？”

　　青枝忙着给雅利奇上头，并未多想，“哦！想必是陪九皇子吧，天之骄子，自然得陪着。”

　　雅利奇心下一紧，门口遇见的贵公子竟然是九阿哥，自己那身打扮见人，以后可怎么是好，会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越想越怕，心乱如麻。神情一敛，忽而想起来坠子也是见了九阿哥的，想要给她一个眼神示意不可再提，可惜已经为时已晚。

　　“那我们门口碰上的可是九阿哥了，格格，那个九阿哥可真是好笑！都要是穿裘衣的天了，还拎着把扇子，青枝姐姐，你不知道我们格格进来的时候……"。

　　见坠子说的越来越没谱了，雅利奇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见青枝脸上渐收的笑意，更是犹坠冰河，一时惊慌竟打起了嗝，算是缓解了诡异的气氛，逗的青枝笑了起来，对着坠子骂道，“别在这瞎说了，快去给格格拿水来！”

　　舒舒和常明进来的时候就见青枝在给雅利奇抚背，坠子一旁拎着个茶壶给主子添茶，雅利奇则是梳着个把子头，穿着汉人的夹袍，端着茶杯一杯一杯的茶往嘴里灌，不时还有几声咯咯声夹杂其中，怪异非常。夫妻俩一时间愣在当下，不知如何是好，常明更是呆住了。还好舒舒反应快，憋着笑拉了夫君往旁院书房走。

　　常明回府只是想当面和女眷言明，雅利奇与九阿哥门口相遇的事谁也不得说出去。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女儿家总是不好，况且雅利奇身份特殊自然更要小心。因着方才情况混乱，常明不好进屋交代，是以托了舒舒交代下去。

　　舒舒虽是不大有主意的人，可在安王府时就受了额娘的严训---安王府侯门皇族，女儿家的名声是万万不可蒙污的 ，自然将这事看的极重，“咱们府里没什么，九阿哥那边你可要说好了，不要这边无风，那头却起了浪！”。

　　“夫人放心，我先没想到，还是九阿哥吩咐的。”

　　舒舒听了这话方放下了心，“你不去陪九阿哥他们用饭了吗？”

　　“宫里好像有什么事，还没开吃九阿哥就赶回去了，正主走了，我们几个小喽啰还吃什么，喝了几盅酒就散了。”，说完顺手敛了几个炕桌上描花高足盘里装的冰糖楸子吃了起来，“安王府挺有意思，雅利奇像个野丫头，还是我的舒舒好，乖巧懂事的。”，一边说一边，满眼含情的瞧着舒舒，直把初为人妇的舒舒看得满脸发烫。

　　娇滴滴的声音都带了情意，“瞧你说的，阿福不过好玩些，她也可怜刚两岁就无父无母了，额娘可怜她，总是不忍苛责的。”

　　“这话原不该我说，你们二人虽年龄一般，你到底是她的小姨，不时也该提点一二，额娘呢也有难处不方便说”，说完常明又唱了一句，“娘子就辛苦一下，为了安王府要紧”，逗得舒舒眉舒眼明。

　　用了晚饭，舒舒命人收拾的客房已焕然一新，多宝格上的许多摆件都是刚自库房送来的，就连锦被都是新的，书案上更是笔墨纸砚俱全。雅利奇见屋内摆设如此用心，很是不好意思，脸颊泛起了红晕。

　　“小姨真是太周到了，我怎么好意思呢。”

　　此时的雅利奇已换了件舒舒的淡紫绣西府海棠的旗装，只是舒舒身量比雅利奇矮些，瘦些，是以虽还合身，可细看还是有些别扭，尤其是袖子，似乎短了些许。

　　“你怎么这么客气了，都是些现成的，拿来就是了，不费工夫。这衣服你先对付一晚上，我已经叫人去置办了，明早就有的穿了。”

　　雅利奇听舒舒如此说，更是不好意思了，“不用麻烦了，明个晨早我就回去，悄悄地，换套衣裳再去给太太们请安，她们不会发现的。”

　　舒舒想起饭前夫君的嘱托，便拿出了长辈的样子，嗔怪道，“都大姑娘了，怎好再如此耍猾头，没的坏了规矩，别以为额娘不说就没事了。来都来了，那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叨扰了你们，我没有那么急，我……”。

　　见雅利奇急的额头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便不再板着面孔了，拉了雅利奇坐到床沿，“我没生气，逗你呢，只一条，以后不可再如这次这般冒失了，我已经严命下面的人不得嚼舌根。”又转头对青枝和坠子道，“你们俩也是，今天的事就过去了，咱们大小一块，可不能害了安王府。”。
　　见舒舒气度如此不凡，几句话交代清了，雅利奇不禁佩服起来，“你现在可真是进益了，很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舒舒少见面前的少女如此敬服自己的，顿时有了些当长辈的感觉，扯了手帕轻拍雅利奇的手背，言语间更是老气横秋，“我是想多留你几天，你在府里怪闷的，明儿个常明的堂姐姐邀我去寺里进香，我只和她见过两面，还不太熟悉。你陪陪我，免得闹出什么不愉快。”

　　雅利奇见舒舒目光灼灼，自然不好回绝，点头称好，算是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