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女传》溪亭山人

2、第 2 章

　　“额娘，额娘……”

　　“格格醒醒，格格您做噩梦了。”被唤醒的格格，猛地睁开眼，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反而更显深邃，一双大眼睛如碧如波，泪水不断地涌出，沾湿了脸颊上的碎发更显肤白胜雪，说不出的动人。侍女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毛病的，时不时就会梦魇，如果不唤醒就会一直地哭下去。

　　醒来的少女，恍惚了一下，侍女手中的烛火刺了眼，旋即眨了眨，回来神说，“坠子，烛火留给我吧，你去睡吧。”坠子犹豫了一瞬，还是乖乖地交予少女，并取了斗篷披在主子身上。见坠子出去后，少女便走到书案前，在白日画的寒梅图上添了几笔，让花更娇，雪纷飞。梅花是少女最喜欢的，就像自己，不管命运的境遇有多寒冷，都要如此花一样傲雪独艳。想着，想着，不禁笑，又提笔署上名字—郭络罗·雅利奇。

　　“格格，格格，已经寅时了”，雅利奇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揉了揉头，伸了个懒腰，由着坠子指挥，净面，上妆。“格格，时辰差不多了，起身吧。”听了这句话雅利奇才能神游归位，看了看镜中的少女—利落的小两把头两边各簪朵淡紫玉兰，耳上坠以闪着柔光的上等东珠，碧绿织锦缎旗装，鹅黄色滚边碧色花草绣纹，十分的活泼动人。

　　这时，一个身着青棕色银绣滚边，四十上下年岁的妇人进了屋，对雅利奇温和道：“格格好睡，时辰不早了，往前头去吧，想必三太太已经过去了。”说话的正是当年院中名唤碧英的侍女，十三年过去了，碧英乌黑的头发如今隐现银丝，翠绿红妆自已不在，现在的小丫头都要尊称她一声“碧英姑姑”，碧英为报“晴儿格格”的恩德，守着这个苦命的孩子，至今未嫁，所以安王府的奴仆们对她是极为敬佩的。雅利奇很是听碧英的话，忙起身往外走，又不忘吩咐坠子道：“书案上的画卷好，用了饭，跟我去送礼。”说完就随着碧英姑姑走出了院。

　　还未走近，就听见寿禧堂里一片笑声，这座王府中的女人以前围着安和亲王，现在围着安郡王，老的少的都各守其职，暗自较劲，挂着不同的面具，就算舅舅疲惫的眼神有时都看不清镜中的自己。最是无情帝王家，那座巍峨的紫禁城，为了各自的利益又将钩织一个怎样的温柔网，困住城里的人。远远看到上座的大太太和三太太，雅利奇连忙甩了甩心中的小心思，大步走进了房门，一个利落地蹲安，说不出的好看，“给大太太，三太太请安，请大舅母，舅母安，小姨吉祥。”大太太看着雅利奇直点头，笑道：“快起来吧，果然是要进皇家的，这礼数是越来越周到了，瞧这礼行的，真是好看的紧呢”一屋人近是陪笑。雅利奇起了身并未害羞，反而扮了鬼脸，一脸骄傲道：“那是，雅利奇今后呀，要向大人物问安，这礼是门脸，不可不周，不可不周……”，一屋人又是一笑，安郡王福晋扯着雅利奇笑着说：“人家都说，没过门的小姐最是脸皮薄的，提到嫁人什么的就是脸红害臊的，看看咱们家这个，都不知道什么是脸红呢！”，“舅母此言差矣，我呀，只是脂粉涂多了，是红了脸的，您没看见而已”，这下一屋子女眷都是笑的直不起腰来。雅利奇见三太太笑的开心，不觉心中一暖，自己的母亲如果还在，也是希望三太太多笑的吧。
　　一阵笑闹过后，晨早问安也算结束了。

　　大太太自是留下三太太、雅利奇、自己的小女儿，名唤舒舒。安郡王福晋自是伺候在侧，着人将饭食摆好，舀了碗枣仁粥放在大太太面前。随后，大家的目光竟齐聚在雅利奇的身上，只见雅利奇福了福身道，“舅母每日操劳……”，刚说了几个字，大太太就对着三太太笑道，“今天看来没新词了”侧了身对安郡王福晋说，“不听她说了，你就回去用饭吧。”福晋也未做推辞，行礼离开了。

　　自从雅利奇长的有桌子高后，只要大太太留了饭，就要为舅妈告假，每每没有重复的言词，又是俏皮可爱，大家听了好是一顿笑。可到了如今反而自成传统，只是年岁渐大范了懒，脸皮也是厚了，总是用一套词答复。幸而大太太也不喜福晋身旁侍奉，顺了话头就会叫福晋回了去。福晋走了后大太太便开了口，“行了，开吃吧”，又隔空点了点雅利奇接着说，“一来就怕吃不饱，总要把你舅母只走。”雅利奇扮了个鬼脸，这才捧起了碗，三太太向雅利奇碗里夹了些青笋小菜，“阿福，多吃些。”每次听了这个名字，雅利奇就会撅起小嘴，一副受了委屈不敢言的可怜样，逗了太太又是一笑。

　　用完饭后，陪坐了一会，雅利奇和舒舒格格就相携出了房门。两位太太看着雅利奇的背影都是欣慰一笑。

　　“姐姐，这孩子虽是父母早亡，现如今配了八阿哥也算是有福气。”

　　“都是福晋调教，就盼阿福婚嫁前能像舒舒这般乖巧，在府中绣些嫁妆，她额娘才算真的放心了。”

　　大太太听了不觉一笑。三太太明白，大太太虽是对雅利奇宠爱有加，但毕竟心尖上的人还是自己的小女儿。

　　出了寿禧堂，舒舒就见坠子等在门口，便知这主仆二人是要出府了，羡慕的叹道，“哎～额娘总是管着我，不让出府，对你这个孙女真大方”，雅利奇心里苦笑，“小姨，这是老规矩，婚期将近的新嫁娘怎么能随意出府呢？万一被个翩翩公子勾了魂儿，还怎么嫁人了！”。听了这话，舒舒一下子将红了脸，一双小耳朵也染了粉色，扑向雅利奇只嚷道，“你坏死了，说的什么混帐话”，雅利奇哪等舒舒近身，一个闪身就躲开了，转身就跑，跑的远了，喊道：“小姨，多红红脸，配着你头上的步摇才好看。”舒舒没听清，“她说什么呢。”丫鬟青枝笑着回道，“雅利奇格格说，您红着脸配头上的步摇好看极了。”，舒舒刚退下的潮红又回了来，用帕子捂着脸快步走了起来。青枝看了眼跑远的主仆二人，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忙跟上自家主子。

　　这边主仆二人出了垂花门，早有婆子等在门旁，两个衣帽齐整，藏青色粗布短衣的小厮面对南墙守在小轿旁。那婆子见雅利奇走来，忙上前要扶。坠子深知主子不喜生人近身，不留痕迹的挡了婆子，陪笑到，“有劳张妈妈，早早侯在这儿了。”，被称为张妈妈的婆子一脸讨好道，“主子是贵人，个把天能伺候一回，沾沾主子的福气，就够老奴用一辈子了。”雅利奇见婆子如此，自然明了，“妈妈严重了，坠子。”，坠子立即拿出个金瓜给了张婆子，婆子见赏钱入手，也不多说了，待雅利奇入了轿，忙叫了小厮起轿。走了约有半柱香，出了角门，又换了顶四人抬青色暗纹小轿。其实，以现在雅利奇皇子准夫人的身份是应乘八人抬大轿，而雅利奇最是不爱摆架子，安王府也是有“深藏若虚”的祖训，是以仍是四抬小轿出门。

　　终于出了府门，雅利奇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一路怕骗碧英姑姑去张府拜访的谎话被发现，其实也不算是谎话，只不过去张府前，要先去内市寻个锦盒来装贺礼，放不辜负三小姐诗人品性。只不过要是碧英姑姑知道了，必是勉不了会被教训一顿。

　　一炷香的功夫已是到了东安门，出了轿，雅利奇就兴奋万分，前面一片热闹，各色宝石玉雕、青瓷铜镜，还有那些个高高挂起的字画绢扇，在风中悠悠摇晃招揽客人，而那风中胭脂、香料、清茶的香气混在一起，自是清甜诱人。雅利奇忘神的走了几步，忙反应过来，冲着魂都不在的坠子喊道，“坠儿呀，斗篷，斗篷……”。

　　坠子被喊回了神，忙回轿中拿了藏在锦垫下的斗篷披在主子身上，又将雅利奇头上的玉兰摘下放回轿子，雅利奇又将东珠耳坠，镂空花鸟金镯收入袖中暗袋，紧了紧斗篷带子。主仆二人收拾完兴冲冲地走入了人群。

　　雅利奇是来过内市的，一年前装扮成色痕图哥哥的小厮来开开眼界，本是那时就想置办下镂空雕花锦盒，怎料锦盒没买成，还吓得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