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女传》溪亭山人

1、前世

　　“亲王，福晋大喜。今后呀，不用那般提心吊胆了。”

　　听了这样的祝贺之词，正在喝茶的丽装夫人不禁失笑，随手将茶碗置于桌上。侧头瞧了瞧颇有心事的夫君，脸上仍是挂着笑，而说出的话却让来人心中一跳。

　　“有什么喜可贺呢？只是个开头罢了，这脑袋快要搬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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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日宾客往来兴旺的安亲王府，此时一片肃静。失去绿意的树枝在冷风中摇晃泛黄的枯叶，不断地颤抖着，一下下似抽在心间。院中大簇大簇的菊花迎着晌午的灼日，争相展现夺目的颜色，似愿如此生机能给院中赏花的女子注以暖意。

　　然而那女子并未被触动，静静地坐在廊下。宽大的斗篷怎么都拢不住女子瘦弱的身躯，秋风就这样顺着衣袖不断涌入，而女子完全感觉不到凉意，汪水的大眼睛颓败地望着远处的一盆玄墨发呆—本该晚一些才开的，今年却开的这般早。

　　“格格，怎可在这风口里坐着，您还怀着小爷呢。”

　　说话的人名唤碧英，黑发绿袄，二十有三。碧英见主子如此，忙放了食案来扶，余光一扫见有人来，腿一软便跪了下来，惊呼“奴婢该死。”

　　只见，两位身着华丽的妇女缓缓走来。一个身穿鸟色织牡丹锦绸，头戴各色珠钗，行走间透着贵气；一个穿秋色黑边金丝秀花草锦缎，拿着帕子轻拭眼泪，步子以有不稳，须有丫头搀扶。那孱弱女子听了碧英的声响，看向来人，受了惊吓般，骤然站起眼泪直流，福身行礼，语带哽咽“额娘，三娘。”听了女儿的声音，侧福晋挣扎的离了丫头的搀扶，抱上女儿“我苦命的儿，姑爷去了。”女子无声的哭着，偶有压不住的呜咽透过身躯，让这个寂静的小院中显得格外凄凉。

　　看着如此嗜心的一幕，大福晋不免也是心恸，抽出斜襟处的手帕拭着眼泪。过了晌午，小院中的秋风越发没了热度，大福晋被风激了一个冷颤，强压了泪珠，喘了口气说道：“碧英是吧，快起来扶你主子们进屋吧。”匐在地上的碧英连忙称是，起身劝道：“侧福晋，格格外边凉，小爷受不住的。”侧福晋这才反应过来，“女儿，事情都过去了，好不容易有了哥儿，你得为他想想。”说着，搀了女子进屋。几步之遥，似乎用尽了女子全部的勇气，眼神反而不再那般灰暗，日子还要过下去，额驸去了，孩子只能靠自己了。大福晋跟在母女身后，也并未怪罪。

　　女子心中有了算计，反而有了力气，扶着母亲小炕坐下后，自有丫头上了热茶瓜果，女子亲自将茶奉于大福晋后，退了几步就跪下身。大福晋忙要去扶，侧福晋开口拦住，“福晋，别，格格是有话要说，您让她这么说吧。”大福晋便坐了回去。女子此时已经不似先前那般羸弱，字字明晰，“额娘，女儿不孝，未能相夫于室，劝谏夫婿，让他做出贪污枉法的事，未能为安王府赠光反而累及阿玛额娘。儿虽有罪，奈我儿无错，但求额娘念及血缘骨肉，给他一方寄身之所。”说完又是泪如雨下，两位福晋也不禁动容，又拭起了眼泪。大福晋虽杀伐决断不输男子，但也有副菩萨心肠，挥了手命丫鬟扶起女子，说道，“晴儿不用担心，安王府永远都是你们娘俩的家，就安心的生下孩子吧。”

　　女子以为这孩子还算好命，嫡母能够收留他，却不知道有更可怕的境遇在等着她。

　　“小格格，慢点呀。”

　　还是那个当年充满悲伤的院子，但两年的时间已然冲散了那份凄凉，如今生机盎然。

　　院子里一个红衣小娃娃，颠颠地跑着，步子却是不稳，随时都可能会摔倒，碧英跟在身后生怕小格格受伤。当年那瘦弱的“晴儿”仍然没有被这春日温暖，面色似乎更加憔悴，但那双眼睛仍是美丽，眸光紧随着院中的小娃娃，似碧波秋水，淡淡的闪着光泽。粉嫩嫩的小女孩看见母亲的身影，张着小胳膊向着女子跑去，一边跑一边叫着，“额娘，额娘”。碧英这时玩心渐起，一个闪身挡在孩子面前，孩子反而笑的更开心了，踱着小步子绕开碧英。碧英笑看着小主子可爱的样子，而孩子却突然定在那里，原本笑弯的眼睛突然睁大。碧英顺着小主子的眼光缓缓转身，却看见自家格格软在廊下，大口大口地呕着血块，失声喊道，“格格，格格，来人，来人，快去请福晋，格格，格格…”两岁地孩子完全吓傻了，只听到祖母喊着，“快把雅利奇抱走”。

　　孩子在乳母的肩头看着属于母亲的房门被一个个跑进去的人不断填满，似乎很热闹。可怜的小娃娃还不知道那吵闹的声响意味着自己即将与母亲人世永隔，意味着自己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