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参辰》百世镜

6、第 6 章

　　楚无心刚回到客栈，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沈青澜就推门进来了。看着他有些阴沉的脸色，楚无心知道，他大概是发现了什么。但是又不开口问，只给他倒了杯茶。
　　沈青澜接过茶水，却也不喝，只拿在手里不放下。半晌才开口道:“楚兄，我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发现不了到底是何不对……”他有些懊恼的把茶水一饮而尽，心想：我说话这般颠三倒四，楚兄心中定是要嘲笑我了！
　　楚无心只是默默地又给他添了茶，道：“你们刚才在下面说的事与我无甚关联，我便没有去听。究竟是何事，给你这么大的冲击，你可愿说与我听一听？”
　　沈青澜怎会不愿，便一五一十地将唐芷晴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听过后，楚无心低眸沉思片刻，问道:“那么你是觉得哪里不对呢？”
　　沈青澜道：“当年的魔宫可谓是如日中天，实力雄厚不说，里面的人个个都是狠角色，很难对付。我记得师父与我说过很多次想要克制魔宫，却又不敢贸然动手。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师父实在忍无可忍，才下决心攻打魔宫。可按理说应该是挑选各门各派的精英前往，唐芷晴的父亲武功稀松平常，又怎么会被轻易选上，还成了前锋。这样的安排，倒像是……”
　　“倒像是匆忙之下的抓壮丁。”楚无心补充。
　　“对！”沈青澜点头。
　　楚无心道:“我也觉得此事甚为可疑。不如你自己去问问你的师父，早就听闻岳盟主对你可是宠爱至极，想必会为你解答疑惑的。”
　　沈青澜摇摇头：“师父从来不跟我讲当年的事，哪怕是我问起来也会敷衍过去。”
　　楚无心冷笑一下：“是么……”
　　沈青澜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纠结什么，问道：“接下来楚兄打算怎么办？现如今宋姑娘还需与我们一起，我得先把她送到威陵城才行。”
　　楚无心玩味一笑，调侃道：“没想到青澜还是如此怜香惜玉之人呐！”
　　沈青澜涨红了脸，摆手道：“楚兄误会了。只是因为宋城主与我师父交情甚笃，出于这个原因我才要护送一下的……”
　　楚无心看他急得眼睛都要红了，收了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知道你是出于好心。既如此，我便与你们一道前往吧，所幸去威陵并不需要绕远。”
　　沈青澜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今晚我会先行前往威陵城告知王城主，也请他做好防御准备。”
　　楚无心点头道：“应当如此。威陵离魔宫最近，若是魔宫有动作，威陵首当其冲。”
　　威陵城所处的西南方，实在是一个很尴尬的位置。出城往南不过百里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鸩雾山，往西南不过五十里便是苗疆，毒虫蛇蝎遍生之地。没人理解为什么当年王家家主王思凡会选择了这样一个地方作为家族驻守地点。甚至有人怀疑是他得罪了武林盟主，才会被“发配”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然而王思凡与岳灵焘的关系又是多年密友，当年岳灵焘险些走火入魔，王思凡携带家传秘药连夜奔赴凌云城，二人关系之紧密可见一斑，得罪一说不攻自破。
　　“所以公子您也不知道王思凡为何要选择这里？”送走了沈青澜，凌风问楚无心。
　　“没错。”楚无心答道，“岳灵焘这个人，一向是排除异己的。要是让他做主，他必定会把这种险地分配给最弱小也是最不与他亲近的齐家。齐家自师父在时就是一盘散沙，齐家家主齐玥瑶虽说武功高强，但是却是个不会主事的。只怕不久的将来，齐家会被从四大家族的位子上挤下去。”
　　凌风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出了各所城池的分布情况，说道：“可是如今看来，齐家所在的澜沧城，倒是离着凌云城最近的。盟友也未必不会是装的，兴许他们二人之间早有龃龉，只是在外人面前不戳破而已。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多的是这种虚伪的嘴脸。”
　　楚无心奇怪地抬头看了凌风一眼，说道：“你今天怎么了，平日里也没见你说话这么直接。莫不是见到宋家小姐，想起之前的事了？”
　　凌风抿抿嘴唇，憋出一句：“没有。”
　　楚无心只当他是嘴硬，不好意思承认，劝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如今实在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日后你我二人大仇得报，我必为你安排。”
　　凌风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化成了一句：“谢公子。”
　　这时，店小二来敲门，送上了一桶热水。凌风接了过来，为楚无心兑好洗澡水，拉好屏风，便在外面等候。
　　他看着桌子上沈青澜用过的茶杯，心头无名一股邪火，直接伸手将那杯子捏了个粉碎。杯子碎裂的声音惊醒了他，他慌张地看向屏风的方向，楚无心似乎是没有发现外面的动静。
　　凌风松了一口气，捏着杯子的残骸轻轻开门走出了房间。
　　然而就在房门关上的瞬间，楚无心披着中衣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他拈起桌边凌风不小心遗落的一点碎瓷渣，放在手中不住摩挲。过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众人一同上路，原本三人的队伍，瞬间壮大了起来。
　　宋心岚虽是个姑娘，却也大大咧咧的骑着马，死活赖在凌风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凌风居然也没有对她不理不睬，时不时地“恩”上一句，已经是对她最大的鼓励了。
　　沈青澜连夜就赶去了威陵城，楚无心不知道他要如何跟王思凡解释死人的问题，想来王思凡定会觉得头疼得很。不过这不是他该关心的问题，他现在更担心魔娘子和笑忘生。虽然知道以他二人的武功，一般江湖人士定然伤不了他们，可是楚无心还是觉得莫名的心慌。
　　深呼吸了一口气，楚无心尽量压下心中莫名的恐慌，开始梳理当年魔宫与武林正派大战的每一处细节，企图找出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人虽然变多了，但大家都是行走江湖惯了的，因此走的也不慢。不过小半天时间，便能看见威陵的城门口了。
　　城门口处，沈青澜不知已等待了多久，但他的脸上丝毫没有疲惫与不耐，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等待，并且正在为即将到来的人而感到喜悦。
　　“楚兄。”沈青澜上前扶着楚无心下了马车，“我已经和王城主说明了情况，他在自己的宅邸中为我们准备了客房，先随我去歇息吧。”
　　楚无心站稳后便轻轻挣脱了他的手，点头道：“城中情况如何？”
　　“不太好。昨晚我才知，威陵城中在昨日已有两人遇害，死状与我们遇到的那位一模一样。”沈青澜表情凝重道。
　　又有两人？楚无心与凌风对视一眼，这件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在他下山的时候发生，他有理由怀疑魔宫内有奸细存在，泄露了他的行迹。
　　现下最有可能的就是众人以此作为魔宫重出江湖的信号，再次纠集大批人马攻上鸩雾山。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这次的事就是武林正派策划的。可是区区十三年，他们真的能恢复元气去攻打魔宫吗？还是说有第三方的势力，等着魔宫与正派两败俱伤，坐收渔利？
　　“……楚兄？”
　　沈青澜的声音打断了楚无心的思考，他抬头一看，原来已经到了王宅门口。王思凡正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楚无心连忙行礼，道：“晚辈见过王城主。”
　　王思凡笑道：“不必多礼。这位楚少侠真是青年才俊啊，不知楚少侠今年贵庚啊？”
　　“不敢当。晚辈今年三十有一。”
　　“哦？”王思凡哼笑一声，“这倒是巧了，多年前我的好友有一个徒弟，当年他的风头可是要远超过你身边的这位沈少侠的。可惜后来走了歪路。算起来，他今年应该也是三十一了。”
　　楚无心心下一惊，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说：“能与这样的人物同龄，也算是晚辈的荣幸了。只是不知，他走了何种歪路？”说罢，抬头直直望向王思凡的眼睛。
　　王思凡沉默片刻，大笑道：“算了，不提了！今日沈贤侄到来，我可得好好招待一下。”说罢，拍着沈青澜的肩膀，将他拉进门，不再理会后面的楚无心等人。
　　楚无心默默不语，后面一直没能插上话的宋心岚也不敢去打扰他。直到里面出来几个仆人，才把众人引了进去。
　　王思凡将沈青澜带到正厅，问道：“你可知那楚无心的身份？”
　　沈青澜一愣，道：“知道。”
　　王思凡疑惑道：“你竟然知道？那你还敢……”
　　沈青澜打断他的话，说道：“王城主，我不管他是不是苗疆人，我当他是朋友，便不会怀疑他。”
　　“苗疆人？他跟你说他是苗疆人？”
　　“他不曾说过，是我自己根据他的行为和言谈猜测出来的。”
　　“你能确定他真的来自苗疆……而不是魔宫？”
　　“确定。”沈青澜坚定地说。
　　王思凡沉吟片刻，道：“也罢，大概是我想多了。你先带你的朋友熟悉下环境，我去看看心岚丫头。”
　　沈青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才往楚无心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