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万里》安城南歌子

5、东窗事发

　　苏风朗的白毛鹦鹉是只妖物，大名银华，诨名威武雀。
　　万物皆有灵，有灵者皆可修行。花树草木，飞禽走兽，只要逢着个好时好地，经历一番修炼，总能修得一副人身，习得一些术法。
　　阴阳相对，有善便有恶。修得人身的妖若想再进一层，需得汲取更多的灵气，而平日里环境中的灵气已然不能满足需求。由此，便演化出了两类修炼之法。
　　一种，是依靠本身浩荡灵力，潜心修炼，悟天道行善事，集小流化大川，终成大器。此法虽耗时极长，却是稳扎稳打，不必忧虑天道戒严。
　　另一种便是捷径，食他物之灵而固自身之力。此法短时间内能快速提升修炼者的修为，却是沾染着无辜者的血腥，非正道所为。修炼者需得提心吊胆，处处防备，随时防备着天道降下的惩戒。
　　银华之所以同苏风朗提起那藏在水缸里的夹竹桃妖，正是因为他感觉到了那只小妖身上的恶气。
　　正邪之间总有道分水岭，恶气便是判断标准之一。
　　屠戮无辜天道自会在账上记上一笔，屠的少便是损功德折后代气运阳寿，屠的多了，便是功德尽丧身泛恶气。
　　都说宁阳城是入王都之关，善者无阻拦，邪祟无处遁。寻常人以为是皇室威严震慑，殊不知是开国时有高人以天道为根基，以宁阳为界，施法建了层层屏障，将王都国脉护于宁阳之后。
　　苏家是名门世家，名门世家里总会同一些大妖签下契约以护家中气运，银华便是苏家护子孙安全的大妖之一。能签下这些契约的妖需得是受得住宁阳城外的阵法检验，简而言之，得是有道行受天道承认的正道妖物。
　　行正道，便对逆天行事者极为敏感。
　　苏风朗是苏家这一代的独苗，他老子自然是把银华安排成了他的贴身护卫。自出生到现在银华不晓得给苏风朗解决了多少无意中惹上的麻烦，可这小崽子总是不大愿意听他话，还给他起了个威武雀的诨名，叫他好生难堪。但出于义务，银华总得在他惹上麻烦前提点两句。至于听不听，要不要出手阻拦，这便是之后考虑的，与现在无干。
　　此番银华便是知道了苏风朗在查私塾里的那些孩子才悄悄跟过去看的，谁知才在窗户外站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找到了邪祟。
　　虽是小妖，却不可掉以轻心。
　　“夹竹桃成妖，不应是成群吗？怎会形单影只的躲在一个寻常人家的水缸里。”苏风朗不解。
　　“虽是成群，但也能单独出行。只是不可离母体过远罢了。那小妖的母体必然是在这奉安城内，小爷奉劝你少管闲事。”银华抱着手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小妖身上尚且沾着恶气，母体如何可想而知。”
　　“这我知道，但我想不通，为何是水缸。”苏风朗继续抠脚。“你明日便去帮我办件事。”
　　“不去。”银华翻白眼。
　　“你好歹是和我祖宗签了契约的，办件事又怎么着了。”
　　“说不去便不去，你自己去跑。”
　　“行行行，明日晚饭回来给你捎上一斤牛肉两壶酒，你且替我跑跑那几个孩子家，看看有没有异样。”
　　“两壶什么酒？”
　　“陈酿女儿红。”
　　“成交。”

　　第二日，叫醒苏风朗的不是门口面摊老大爷的吆喝声。
　　是安远。
　　苏风朗正想着这位公子今日怎地有这个闲情逸致来喊自己起床，迷迷糊糊之间开了门，却见着安远一副异常焦虑的模样。
　　“苏公子，私塾里有孩子不见了。”
　　啥玩意儿？本公子到这奉安城还不到一个月呢是哪个没长眼的没事儿找事儿非得给他来个下马威？原来都没发生过孩童不见的案子怎么他一来就有了？
　　“安兄莫急，待我漱洗片刻。”
　　这下可把银华给乐坏了，昨晚他从自家小公子手里拿到了买肉买酒的碎银，照这情形今日显然是不用给苏风朗当跑腿的了。不用劳心劳力还能喝酒吃肉，岂不美哉。
　　“你给我使劲儿嘚瑟，等会可有的你忙。”苏风朗恶狠狠的把这只扁毛妖怪拍了一巴掌，又抓着银华的鸟爪子让他好生站在自己的胳膊上，急匆匆的跟着安远往丢了孩子的人家赶去。
　　赶路途中苏风朗听安远概述，大约是今天辰时他带着安岭去私塾准备讲课时，发现私塾里少了两个孩子。安远心下不放心便问了与那两个孩子玩的来的几人，却只得到“今日并未见到他出门”的回答。
　　私塾学费并不便宜，那两个孩子平日里也懂事，不是那种贪玩不听先生授课的调皮蛋。因而安远存了个心眼，叫一群孩子先在讲堂里背书念书，自己便跑去那两个孩子家看看。
　　谁知去了才晓得那两个孩子半夜便不见了，父母正急得团团转。
　　“半夜怎地就不见了？”苏风朗远远便瞧见了聚集在朴素民居前的衙役和百姓，其间有一位明显是府尹的人正细细盘问那对父母。
　　“听说是起夜后便没回来。”安远放慢了步子，朗声向前面聚集的人群说，“诸位乡亲麻烦让一让。”
　　安远在百姓里显然是有些名声的，听到他说话的百姓都让开了一条路。
　　那府尹也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抬头一看，向安远行了一礼：“安先生。”
　　“兰大人。”安远也还了一礼，却并未多说些什么，反倒是将苏风朗向前让了让。
　　“这位是……”
　　苏风朗取下腰间一块玉佩，递到府尹手中。
　　府尹对苏风朗的身份还存着疑，却也接过了玉佩。在仔细看了看玉佩的花纹与雕工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恭恭敬敬的把玉佩奉还给苏风朗——
　　“原来是镇邪司新派来的巡使大人，下官失敬。”

　　□□清为了给自家儿子创造磨炼机会，自然是不会给他讨份闲职。
　　镇邪司，顾名思义，朝廷专门处置与邪祟妖物有关的事件，司中人员均以玉佩示明身份。镇邪司插手的案件，除非是有皇帝圣谕，不然就算是一品朝员也不得干预。
　　苏风朗此番就是得了个镇邪司巡使的官职，来这奉安城视察。
　　说起来苏风朗小时候坑了他爹不少回，这次总算到他老子坑他了。苏风朗并不知道，这奉安城，原本就是镇邪司监管的重地。
　　一座繁华城池久久不出大案，若不是有正道高人坐镇，便是有邪物盘踞，叫那些个小角色不敢作乱。
　　正巧镇邪司常年监视的一只大妖流窜到了奉安附近，为了锻炼一下吏部主司苏大人的儿子，镇邪司便把苏风朗打发到奉安。一来是监视这大妖是否打算在奉安作乱，二来也能探明这奉安城内究竟藏着何方神圣。
　　“昨日我瞧见的那只小妖已经不见了。”银华趁人不注意，蹭到苏风朗肩上同他说。
　　“目的达到了自然是不见了。”苏风朗站在屋内仔仔细细的瞧着那孩子睡过的床榻，确然是有半夜起身的痕迹，被窝都是掀开的状态。“你有办法追踪到那只小妖吗？”
　　除却一些天赋异禀的修道者，许多人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散去了原来充沛的灵气，只留下几缕足以维持生命的气息，因而孩童是许多邪祟的首要选择对象。其间以婴幼儿最佳，但因婴儿降生之时有天道庇佑，反而不好下手。故那些个妖怪就退而求其次，选年龄稍大一些的，五六岁的作为修炼食材。
　　昨晚银华同他说有一只夹竹桃小妖藏在孩子家的水缸里，苏风朗便猜到这小妖是想掳走这孩子送与母体修炼。但他着实没想到这小妖动手这么快。
　　“我本意是想看看这母妖散了多少子体在这奉安城里，没想到它倒聪明，分批掳走，这样便不会引起镇邪司的注意。”
　　银华用喙理了理自己的羽毛，又附耳道：“这小妖身上虽有恶气，却不是能一下子就追到的。奉安城人多，又不在宁阳那道屏障内，谁知道有多少邪祟的气味混杂。一时半会儿我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言下之意，怕是只能等到那母妖再派小妖前来作乱了。其间又会生出多少变数，苏风朗心里可是一点数都没有。
　　屋外府尹兰大人还在安慰着孩子的父母，无非是允诺一些一定会寻到孩子给他们找回公道的话语。
　　“也不早了，我们先去安家蹭顿饭。”苏风朗伸出手来挠了挠银华的脑袋，向着立在屋外安抚人群情绪的安远走去。
　　“天天去人家蹭饭，你不嫌害臊啊。”银华嫌弃的躲开了苏风朗的手指头。
　　“自然是不害臊。”
　　苏风朗没个正形儿的回答道，心底却在琢磨着这件事。
　　安远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寄人篱下，在意孩子们的处境，近乎相同的作息时间，藏在水缸里的夹竹桃小妖……
　　线索都是由这个穷书生直接或是间接告诉他的，那么，这个安远，究竟是想让他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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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安远和他弟弟安岭都是非常重要的角色！
毫无疑问的攻就是苏风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