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欧的誓言》黄汐镜

54、第五十四章

　　巨人始祖尤弥尔在天地混沌之初创建了九个国度，除了人类所居住的中土世界在大陆的另一端外，其他所有国度都在世界树上，只不过位于不同的位置。

　　两大神族所居住的阿斯加德与华纳海姆分别立于世界树的顶端，是阳光普照晴雨交替的理想世界。而精灵族的亚尔夫海姆则是飘浮于虚空中，常年的与世隔绝以至于比两大神族的居住环境更加优美宜人。

　　这三处是北欧大陆最理想之地，只看它们有多美多繁华就意味着另一面的世界有多阴暗残酷。

　　在侏儒所居住的瓦特阿尔海姆之下存在着三个底层世界。它们深陷于绝对的黑暗中，是阳光无法照耀之地。其中第一层就是冥界，这里充满了血腥与屠杀，也许是死灵数量太多的缘故，天空都是血色的，沉甸甸的云层间不时划过闪电，偶尔会把飞行的鸟兽打成焦炭。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铁锈味，入眼所及处是终年不散的血雾，大片荒芜的土地上随处可见枯骨和腐尸，数不清的邪鸦和灵古兽们占领着各自的领土，时不时为了争抢腐肉来一场较量。

　　偶尔会看到有活物路过这里，几乎都是刚进入“狩猎者们”的视野范围就会被撕成碎块，成为这片土地上的肥料之一。

　　“给老子起来！快点！”

　　尖锐的嗓音随着呼啸的皮鞭落下，带动的风将周围的血雾划出了一丝缝。远处的几只邪鸦正在一堆腐肉上进食，听到这动静纷纷抬头，几双漆黑的眼珠仿佛穿透了血雾看向声音来源处。有一只唇边挂着来不及咽下的腐肉，那肉还连着筋，血液顺着嘴角的弧度滴落在地，说不出的恶心。

　　“他*的，让你耽误老子喝酒！快给我起来！贱*！”

　　又是几声皮鞭落下的声音，伴随着粗重的怒骂声，那皮鞭打下的声音很闷，一听就是落在了皮肉上才有的。常年猎食的敏锐让这几只邪鸦血液中的兴奋又被点燃了，它们交头接耳了一番，纷纷朝着声音来源处挥动巨大的翅膀。

　　邪鸦并不是一般的乌鸦，而是在冥界独有的生物。它们有着乌鸦的外貌，体型却接近人的一半身高，因此当几只聚集在一起捕猎时，光是视觉上的刺激就足够把一般人都吓得不敢动弹了。

　　“别装死啊，快给我起来！你这个废物！”

　　皮鞭带动着血雾的腥味，已经数不清是第几下打在了少年的背上，少年咬紧牙忍着，赶紧把散落在地的货物都收回了背篓里。但那个监视他的小鬼却好像打上瘾了一样，口中还不停的骂。少年知道求饶是换不回同情的，他挣扎着想把背篓背起，但背篓太过沉重，而鞭子又不肯放过他。少年的膝盖抖了好几次都失败了，最后只得用微弱的气息试着求他先别打了。

　　但少年只是刚刚发出了一个音节就听到空中传来了风的呼啸声，这种声音一听就是大型生物在靠近。果然，那个拿鞭子打他的小鬼猛地停下了动作，拿出怀里的药粉朝四周洒了出去。那药粉是红色的，具有麻痹的效果。少年正好倒在地上，小鬼这么一洒他来不及避开，尽管已经闭住了呼吸却还是吸了一点进去，立刻天旋地转了起来。

　　小鬼的视线惊恐的对上了那几只邪鸦，他体态瘦弱，比侏儒还矮小，就像一个行走的骨架，哪里是这些巨型邪鸦的对手。见药粉没用，小鬼吓得鞭子一扔，也不管自己的任务了，直接撒丫子跑路。但那些邪鸦怎么会让活物离开这片土地？其中一只张开巨大的翅膀，一阵风猛地刮过，小鬼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还来不及惨叫就被邪鸦的利爪刺穿了胸膛。

　　少年顾不得去看小鬼目呲欲裂的恐怖死状，那药粉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适，空空如也的胃居然痉挛起来。他捂着胸口吐的停不下来，却除了酸水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几只邪鸦打量着他，其中一只正准备把他也解决了，举起的爪子却像被什么停住。几双眼睛同时惊恐的盯着西边，几秒后，这群还没摆出防御阵势的狩猎者就仓惶的挥舞翅膀逃走了。

　　少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被这种强烈的呕吐折磨的快昏过去了。依稀间感觉到有什么生物走到了他身边，少年看都不看就手脚并用的想跑。可惜他早已被皮鞭打的浑身是血，再加上那一顿吐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挣扎着爬了几下就再也动弹不得。

　　少年喘着粗气不敢回头去看到底是什么靠近了他，但那活物身上散发出的戾气却让他恐惧的每一根汗毛都竖起来了。

　　就在少年不知装死能不能躲过去的时候，那活动又一次走到了他身边，一双干净的长靴落入了他的视野中。

　　少年顿了顿，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靴子。

　　那是一双男人的鞋，干净的看不到灰尘。长靴的脚踝两边分别钉着一圈金色的十字扣，款式精致的一点也不像这世界该有的装扮。

　　那双鞋的主人似乎在打量他，少年心中依旧被未知的恐惧包围，但内心又偏偏生出一丝好奇。这么干净的鞋，穿着它的人一定很特别吧。

　　“起来。”

　　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阴霾，好听的像少年记忆里家中的那串风铃。少年竟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他，却在对上那人的脸时惊讶的连呼吸都遗忘了。

　　长靴之上是一身华贵的衣饰。黑裤整齐的收进长靴内，上身是高领的绸缎衬衫配红色短礼服，袖口与领口镶着精致的海蓝宝石，双肩的徽章金光闪闪，却不及那人的瞳色耀眼。两把细长的剑悬在腰侧，剑鞘上繁复的花纹和稀有的宝石是少年从未见过的奢华。

　　少年的唇动了动，一阵风却忽然刮过来把血雾吹散了些，也吹起了那人系在身后的长发。

　　七颗精巧的钻石耳钉藏于红发之下，耀眼的犹如星光撞进了少年眼中。

　　红色在冥界是不祥之色，所有的红色都象征着死亡和衰败。但那人被风吹起的红发却鲜艳的犹如所罗河畔的花，虽然绽放着诡异的色彩，却明艳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少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忽然出现这样高贵的一个人——他的潜意识把这人与高贵联系在了一起，只因这人无论是装扮还是气质都让他产生了高不可攀的疏离感。特别是那一头妖异的红发和金色的瞳孔，让他想起了这片大陆上的一个传说。

　　“起来，听到没有。”

　　虽然是不耐烦的声音，但那人没有像前面的小鬼那样动辄对他使用暴力。少年动了动僵硬的手脚，挣扎了几次终于坐了起来。他喘着粗气，除了头晕外只觉得浑身火烧一样的疼。那小鬼的鞭子平日是泡在盐水里的，为的就是折磨他们这种奴隶的时候可以更有快感。少年身上几乎没一处好的皮肉，破旧的衣服也被血浸染了，头发呈现土黄色，脸脏的看不清五官。他很瘦，常年的饥饿与辛劳导致他几乎是皮包骨一具。

　　“您……您有什么事吗？”

　　少年使尽了力气还是站不起来，他只得放弃，不安的跪着问道。那人安静了几秒，少年眼前的靴子忽然后退了一步，那人居然蹲了下来与他平视。

　　少年抬头看他的时候是隔着一层血雾的，因此只是隐约看到了他的轮廓，现在这个角度却直接看清了他的模样。少年绞尽脑汁都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只因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这么精致好看的人。特别是那双璀璨的金瞳，就像儿时看的故事书里画的太阳，流光溢彩的让他失了神。

　　“我需要一个向导，你来……”

　　男人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卡住了，他猛地捏住少年的下巴，也不管那张脸有多脏就用自己的指腹去擦。少年额角的伤口是刚才被鞭子打到的，血顺着眼角流下一片，粘着地上的土遮住了大部分的眼眉。男人一边擦一边瞪着他，少年被吓到了，虽然不明所以却一动不敢动。

　　好半天擦拭的动作才停了下来，男人却再次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少年眨了眨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还是立刻乖觉的对他露出个笑容。

　　“先生您需要向导吗？是想去哪里呢？我很熟悉这里的，可以避过危险把您带到想去的地方。”

　　少年刚才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这会儿见这个好看的人没什么攻击力，也许是放心了些，居然流露了一丝本性出来。

　　男人似乎有些不习惯他这忽然变化的态度，依旧盯着他的眼睛不出声。少年又眨了眨眼，清澈的蓝光在眼底微微荡漾，闪烁的澄净与这四周骇人的景象格格不入。他不过十三四岁的外貌，与男人初见那人时的外貌年纪相仿。一时间千头万绪像失控的纸片一样散落，男人眼前出现了幻觉，居然有一瞬间把那人的容貌与眼前的少年重叠了。

　　“您还好吧？”

　　少年不安的看了男人一眼，男人猛地站起来后退一步，灿金的瞳孔骤缩，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了。少年愣了，正在思忖着该说点什么，男人忽然又抽出腰间的剑，直接对着少年挥了过来。

　　少年吓得惨叫出声，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身后反而传来了尖锐的哀鸣。他颤抖着转去看，这才发现男人的剑已经刺穿了身后一只邪鸦的胸膛。

　　“起得来吗？”

　　男人抽回剑，手腕一转就甩掉了上面的血迹。他把剑收好，居然朝着少年伸出了手，态度和刚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少年呆呆的看着他，男人的耐心似乎也比刚才好了不少，并未催促，脸上也没有不耐烦的表情。他慌忙点头，却不敢碰男人伸过来的手。那只手白皙细长，骨节并不突出，以一个非常自然的弧度微微弯着，手指下有薄薄的茧子。少年看了眼自己又脏又臭的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撑着膝盖真的站起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以诺……”

　　少年惶恐的回答，这个男人已经不会给他恐惧的压迫感了，但这种突然变化的亲切却让他更加不安。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除了母亲之外没有人对他温柔过。可眼前这个高贵的人不但救了他，甚至还对他这么亲切？

　　“以诺，我要去赫尔的宫殿，你能不能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