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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出逃 ...

  •   姑苏城内西儒巷有座伍相祠,乃是当地乡绅名士纪念伍圣人建城之功而立。祠旁住着一家方姓士绅,虽不甚富贵,但祖上也出过几个翰林。方家在城郊也有些田产,日子倒也颇过得。方老爷年轻时虽只中过秀才,却并不深以功名为念。如今年过半百,子息薄弱,只有中年得的一个女儿,如今年方十八。

      一日方老爷正在书房内小憩,忽听人来报:“ 林、张二位公子来拜。”原来这林、张两家乃是城外不远处南溪岙两家乡宦。林家乃是这十一二年间的朝中新贵。当年林老爷因专于金石学问,偶然间于书肆中得一古本,竟解了天星石上已失传数千年之久的篆刻文字,因此大受今上激赏。如今虽已回乡养老,家中长子却还在京里做个不小不大的官。而张家便是本地首屈一指的富商。方老爷本不欲与这等富贵之家深交,不料本地民风,对方家这样世代读书人家最是推崇。两家又都知晓方老爷家中尚有一女待字闺中,便都生出了拉拢攀亲的意思。今日便是那张老爷先打听得林家少爷要来拜那方老爷,心下便有了攀比之意,于是也遣其子赶了来。

      当下方老爷敷衍了张、林两位,回到内院,行至后厅时,只见女儿立于窗侧,余晖下似有不胜之态,便令其回房休息。方夫人见女儿去了,便说:“我看林张两位公子人品都不错,老爷何不……”话未及完,方老爷便道:“我与妹丈虽十年未见,但君子一言已出,怎可失信于人?”方夫人不敢辩,只得说:“可是女儿年岁已长,如此等下去,岂不耽误。”方老爷道:“夫人虑得也有道理,怎奈君子贵信。其实若真论起人品来,目今倒有一个极好的人选,只是人家家境不甚富庶。我纵说了,他定要避嫌,恐不中用……再说与妹丈之约……还是再等一二年吧!”方夫人便只得颔首不语。

      且说那方姑娘在母亲那里受了一番聆训,大是羞赧,故此稍有异态。回至闺中,贴身的丫头碧桃便接了进来笑道:“其实夫人之言未必作准,甚么‘仕宦之家,殷实富庶’,老爷必不看中这些,姑娘也瞧不上。再说亲戚家里难道就再没有一二稍可敌者?”方姑娘知道她是拿自己小时与卜家姑表少爷定下的娃娃亲说笑,便不理她,只暗暗出神。

      原来方老爷之妹丈卜千秋因诗文上头的才情在当地原也有些名气。只因十年前得罪了强龙,便犯了东窗之事。总算碍着他的名气,只是充散了家银,遣回陕西原籍去了。犯事的时候这位卜少爷年方十二,却已与方家结了姑表亲。两家其时常相往来,方家女儿也是自幼便相熟的。如今碧桃见她不语,便又说:“今天那穷书生倒是没有来,也不知老爷作何想法,总去招这些人来。”方姑娘道:“你不前面去,又焉知是个什么景况?想必是他总是有些好处,或是谈吐或是诗文,爹爹才肯与他交接的。” 碧桃说的是这这伍相祠内寄居的一个穷秀才金生。他并非本地人士,只因路遇盗匪,囊中盘资被尽数掠去,入城后便只得暂寄祠中安身。平日只得以卖字作画为生。倒是方老爷本就是惜才怜贫之人,倒常接济于他。

      林钟与张楚二人别了方老爷,见天色尚早,便不欲回家。这二人乃是同窗,又同庚,却心性迥异:林钟生性浮散,虽非大奸大恶,然在乃父这等为宦者眼中,未免大不喜悦之;张楚却生性谨慎,万事拘泥,却极重名声。他家这等富豪,在他眼里却如粪土一般,只愿与方老爷这等名士交谈,却又嫌他只顾闲云野鹤,虽是个真君子,功名上头却不及林家,因此便与林钟往来颇多。

      巧在这几日正是端阳佳节,城内外各处皆有龙舟赛可看。如今正事已毕,二人便欲前去城外一处看个热闹。还未行至城门前,即听得喝彩声不绝于耳。二人下马将缰绳交于跟班,来到近前。只见一名女子身着红衫,头系青巾,手握双股剑,来回翻飞,轻功甚是了得。林钟见了不免连连叫好,心生佩服。回头一瞥,却见张楚双眉紧缩,便想:“我只顾自己高兴,忘了张兄最厌武道,何况又是个女子,在他看来自然是大大的不妥。”但林钟细瞧去,见他看的却又并不是这红衫女子,而是对面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心中虽不解,又不便细问。如此过了一个时辰,日头渐落,人群渐渐散了。

      林钟忽听见一个声音说:“站住!”那两名女子闻得此声,便扭头望向这边。林钟适才一直望着那女子动作,这时恰是四目相对,不免脸一红。那女子却并不看他,看到张楚时,忽然脸色大异。红衫女子不愿横生事端,便双手向张楚作拱道:“我们姐妹初来贵宝地,不知有何得罪之处,不妨赐教。”林钟心道不妙,恐怕张楚要上去整饬一番。虽然心里不免怪他多事,但毕竟是同来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于是上前一步,说道:“实乃误会……”岂料话未及完,张楚却一把推开他,抓住那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便要走。

      此时虽已近黄昏,但城门之下本就是人群往来不绝之地,不一会便又围满人群。红衣女子看这少年来意不善,像是要存心找茬,便拿起双股剑,上前两步。林钟眼见张楚就要吃亏,情急之下忙向家人使眼色。那小厮倒也伶俐,转身忙从马上抄起一柄长剑递将过来。正值剑拔弩张之时,忽而听得张楚道:“凭这世道如何变去,兄长教导妹子却还是天经地义的事!”当下林钟便吃一惊,心想这是从何说起。惟有围观人群见是自家兄妹拌嘴,便复又散去,只有几个游手好闲之徒仍在侧。

      眼见要弄僵,林钟只得陪笑道:“既是一家子,就不用多客套了,此处人多,两位姑娘若不嫌弃,便随我去一地如何?”心中思道若叫那红衣女子独自离去,瞧她一脸疑惑之态,必是不愿的。那张家女孩儿既是与她如此亲厚,想必说是“一家子”,也无甚大错。那红衣女子却不理他,只问道:“去得么?”张家女孩儿点点头,一行人于是往城内走去。当下茶烹人定,张楚只是怒目而视,并不开口,众人也不便作声。

      林钟报了姓名,又上前向那几名女子作揖道:“请教芳名?”红衣女子却不应。回头见茶来了,张楚起身接了,道:“不劳。”说罢,顿了一下,见众人皆不开口,才问林钟道:“林兄可知十年前卜家一案?”

      那卜千秋是个恬淡之士,却因得罪程家而获罪,所幸只没了财产。程家后来因事也撤了官。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那程家后来人丁不兴,小一辈的只剩一个女子,听得说也学了些拳脚功夫。却又不甚安分,犯了好些事。南溪县新上任的高县令虽年轻,前几日倒被他锁拿住了这女子。正要细加审问,却不小心被她逃脱。当时数十衙役围着,却仍奈何不了她,你可知是为何?”众人听得正酣,听张楚一问,不免一怔,皆问:“为何?”张楚却指着自己妹子道,摇头道:“问她!”

      他妹子却答道:“哥哥说的来龙去脉我并不知晓。只是一个弱女子受了伤,我怎能见死不救。再者衙门自古面南开,焉知那高县令是个怎样的人?”张楚登时大怒,大声喝道:“这么说你是认了?一派胡言!衙门自是为百姓而立,为官者自是……”林钟颇不耐烦,其余众人也尽皆一脸不屑,可又不便打断。不想他妹子倒是坦然:“我自幼于此道上不通。哥哥说的道理我也不懂。只是看不过众男子欺负一个女流罢了,于是便让程姐姐挟持我下山。她过江之前将我托付于这位陕西来的姐姐。处事甚是周到,却又不肯告之名字,恐是怕连累他人之故。”说到这里,不免感激地望向红衣女子。张楚欠了欠身道:“张某失礼,还未感谢姑娘。只是不知姑娘与那程女有何瓜葛?”那红衣女子躬身回礼道:“不敢当,女子孤身一人行走着实不易,都是互相照顾而已。至于程姑娘,我与她素无瓜葛,只是见他她颇具胆色,便一见如故,前事倒尽皆不知。”张楚心想若她们是一党,也不敢来此地。这些女子原是江湖习气,料想此话不虚,便不多加询问。

      众人见天色已晚,料想城门已关。林钟的这间茶舍间虽然地方不大,但一应东西都是全的。也容得下几人过夜。至于那红衣女子,想来她也还未及投店,于是林钟便劝她在此处先将就一日。

      第二日张家小妹便跟了张楚回到南溪。毕竟年青女子,自小虽是习武,却亦是娇养惯了的,又颠簸了好些日子,哪堪其苦?只不过嘴强,不愿说罢了。其后红衣女子又告辞。林钟便又说即打算在城中赁屋,总在林家一处便了。红衣女子便拗不过他,另外赁了他家城内一处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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