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娘渡魂记》金卓玄

8、黄泉之绕音阁

　　经历过密室一事，绿珠本以为自己魂飞魄散了，可她却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当她醒来时，发现躺在自己的客房里，原以为死在任雨娘手里的小猫竟活生生地坐在床头望着她。
　　“哎呦，杨绿珠，你醒过来了。”小猫忽闪着眼睛，兴奋地叫了起来。不过随后，可能是因绿珠只傻傻地看着她，担心地拍了拍她的脸庞，焦急地道：“杨绿珠，杨绿珠，你快说话呀！”
　　绿珠突然坐起，使劲儿抱住小猫，痛哭流涕起来。“原来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绿珠激动得泣不成声。
　　小猫尴尬地后背僵硬，话也说不出来了。
　　当绿珠哭到一半，觉得眼泪碍眼，用手背擦了一番，然后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在窗口站着的那个身影，不是任雨娘又是谁！
　　绿珠吓得立刻止住哭泣，尖叫了起来。
　　小猫吓得立刻跳起，望着绿珠担心地道：“绿珠，你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绿珠望着搞不清楚状况的小猫，大声喊道：“小猫，跑，赶紧跑！”
　　小猫站在原地，仍旧一动不动，一脸担忧地望着塌上的绿珠。
　　这时，任雨娘缓缓走来，道：“你放心，鬼是不可能变傻的。”
　　“是嘛。”小猫予以了回应。
　　这样一来，绿珠就更加看不懂了，莫非，小猫不知道那一日任雨娘要杀了她？不过话又说回来，任雨娘为何没杀死小猫，她又为何没把自己给杀了呢？
　　莫非，那一日她真的没有被发现，又因一些突如其来的缘故，放了小猫一把。糟糕，那她方才的举动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引起了任雨娘的怀疑？不，她可是在地室里帮过任雨娘一把的，任雨娘应该怀疑不到她，除非婆婆出卖了自己。不过以婆婆大义灭亲的凛然作风，她绝对不可能半途出卖自己。但婆婆会不会不相信绿珠所言，所以她将绿珠所言重新向任雨娘问起，让她对自己起了疑心？毕竟，婆婆可以奋不顾身前往密室解救雨娘，想必二人亲如母女一说的确不是空穴来风。不过看眼前的形势，对方似乎并并无敌意。糟糕，怎么把婆婆给忘了，当时她还受了重伤呢。
　　“婆婆，婆婆呢？”绿珠急忙问道。
　　“你放心，婆婆比你先醒过来了，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呢。”小猫安慰道。
　　绿珠这才放了半个心，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不过没等她把气呼完，雨娘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问道：“你方才让小猫逃跑，这是为何？”
　　该来的还是会来，眼前的任雨娘果然是不能小瞧的。面对着任雨娘的质问，绿珠彻底变成了个冰冻了，她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失心疯，蒙混过关。
　　见绿珠不答，任雨娘继续道：“当时，在窗外的，是你，对不对？”
　　绿珠一听，心里一震，心想，完了。
　　“在窗外？”小猫似乎很是好奇，迅速把眼神从任雨娘转移到了绿珠身上。
　　“在佛塔内，我将铁彪打得灰飞烟灭的场面，都被她看到了。”任雨娘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正当绿珠为自己和小猫的人身安全而担心不已时，竟发现小猫看自己的表情瞬间变了颜色，那颜色中充满了埋怨与愤怒。只见她一字一句地道：“早就跟你说过，千万不要走出这间房，你竟然食言了。”
　　绿珠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原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此刻她最该担心的是她自己。
　　“小猫，既然她已经都知道了，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说完，任雨娘一转身，走出了杨绿珠的客房。
　　任雨娘的身影在门后消失后，小猫看了眼僵在榻上的绿珠，长长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也就别无选择了。”

　　小猫拉着绿珠钻进了厨房里的中间那口缸，在经过璀璨如繁星的佛塔之后，顺着狭窄的石阶七拐八拐，来到了一扇大铁门前。
　　又是一扇大铁门，只是这扇大铁门与之前的有些不同。
　　进门而入，望着周围的一切，只觉这里竟是另一番的仙境。
　　这里是没有浮在空中的书架和书籍，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箜篌、萧、琴、瑟、笙、琵琶等各式各样的乐器，它们亦如浮云般漂在半空，形成了别一样的壮观景象。
　　乐器并非她所好，但见此番情形也难免引起了她心中的波澜！
　　“我知道你在佛塔所见会令你对雨娘有所误解，不过她这么做，其实也是逼不得已。”听到小猫与此情此景好不相称的一句话，绿珠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似乎经历了生死瞬间，而且此刻这样的死亡威胁并未消失。
　　绿珠警惕地转过身去，与小猫保持了一段她自己认为比较安全的距离，反问道：“佛塔内的那一幕，其实也有你一份，对吗？”
　　小猫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世人只知道这世间有孤魂野鬼，但就连很多孤魂野鬼也不知道，作为孤魂野鬼的我们也是有寿命的。“
　　“寿命？”绿珠冷冷地道，“这世间万物，皆有寿命，孤魂野鬼有寿命，也属正常。”
　　“此寿命非彼寿命，我说的寿命，是另一个层面上的。“小猫望着悬在半空中的乐器，爱怜地道，“你看那一个个五颜六色的乐器，哪一个不是经历了百年、千年，甚至万年的。我们这些孤魂野鬼却不如他们，我们的寿命只有那短短的五年。”
　　“五年？”绿珠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反问道，“你是说，我们变成孤魂野鬼之后，五年期限一到，就会灰飞烟灭，是吗？”
　　“我方才说过，我说的寿命，含有另一层意思。”小猫或许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很有学识，故弄玄虚起来。
　　“愿闻其详。”
　　“五年期限一到，就会变成厉鬼。”小猫转过身来，一字一句地道，充分来显示出后果的可怕性。对于厉鬼，绿珠只记得书上有过记载，不过那也只是活着的人们写的可能不太靠谱的表述，实在是无法完全相信。
　　“变成厉鬼之后，会怎样？”
　　“变成厉鬼，就像人死了一样，是一条不归路，是如何也都回不去的。”小猫讲解时与往日判若两人，她严肃认真的表情，倒是有几分与雨娘想象，“变成厉鬼之后，会祸乱阴阳两界，后果十分严重。”
　　“如何祸乱？又如何扰乱？”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你只要知道一点就好，厉鬼的心里只有恨和恶，心中充满恨和恶的生灵会做出什么事，可想而知。”小猫也不愿对此赘述，将话题转移到任雨娘的身上，“所以厉鬼是天地间不该有的存在，非杀不可。这也是为何，雨娘在佛塔内将铁彪灰飞烟灭的缘由。”
　　“你是说，那鬼五年期限已到？”想起那充满怨恨的脸庞，绿珠不禁又伤感起来，铁彪在灰飞烟灭前还说，自己家几百口人的性命，还未得到安息呢。
　　“雨娘刚建度魂客栈之时，还好，那时来找她帮忙的鬼寥寥无几。不过后来，慕名而来的孤魂野鬼越来越多，而雨娘却只一人，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不过为了防止他们变成厉鬼，雨娘也只好出此下策。”虽然对那些鬼十分残忍，但任雨娘的做法，也是情有可原。
　　绿珠一时也不知道该迎合还是该否定，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你能知道这么多，想必任雨娘是非常信任你的。”
　　小猫的目光朝向那些五彩斑斓的乐器，开始泛起了红光。之间她从耳朵里拿出一枚玉扳指来，戴在了大拇指上，“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何雨娘会信任我？”
　　绿珠摇了摇头。
　　“你相信吗，我能透过乐器，了解曾抚摸过它的人。”
　　绿珠被搞得一头雾水。
　　小猫背起手来踱着步伐，一边说道：“人多是健忘，清晨在床榻上想起的事情，到了夜晚临睡前或许也都想不起来了，为弥补自身的不足，人便开始使用文字来记录所见所闻，解读那些文字，那是你的长处。不过这乐器嘛，就不同了，无论人脑海里是否还记得，只要身体弹奏起来，便能表达出其最真实的感情，透过他触摸过的乐器，可以进入他曾经历过的重要过往。”小猫转头望了绿珠一眼，“这便是我所擅长的，我用我所擅长的，帮过雨娘几次。”说话间，小猫的眼神与声音中满是自豪。
　　“确实是了不起的本事。”绿珠点了点头，“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猫一伸手，附近的琵琶直接被她握入手中，她将琵琶抱起，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小心弹奏了起来。
　　那声音很是悦耳，绿珠慢慢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的是生前可能去过的江南名山和那里的绿荫遮阳、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绝妙之处，不言而喻。
　　这度魂客栈，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