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娘渡魂记》金卓玄

7、黄泉之地室

　　事到如今，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婆婆，我知道自己犯了错，不该闯入禁地，要杀要剐随您老人家的便。不过，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您。”绿珠一脸英勇就义的气势，“在您出门之后没多久，客栈内就响起了一阵打斗声，随后就是小猫的惨叫声，我是为了寻找小猫的下落才打开厨房那扇门的。”
　　“你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小猫？”
　　对于婆婆的疑惑，绿珠非常能理解，凭自己在这藏书堆里的肆意行为，根本就不像是在找谁的。
　　“婆婆，且听我解释。”绿珠恳求道。
　　婆婆望着绿珠，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绿珠见婆婆给了机会，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给说了出来：“我从中间的那口缸跳下，一路走到了佛塔前，然后在窗外，看到了十分惊人的一幕。”
　　绿珠如今想来，也是一阵心惊胆战，岂料婆婆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
　　“任雨娘她，任雨娘她竟杀了一只鬼，打了个他挫骨扬灰、灰飞烟灭。”绿珠吞了吞口水。
　　“你亲眼看到了。”婆婆似乎信了她几分。
　　绿珠见状，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任雨娘在掐小猫，把她也给杀了。”
　　“你是说，任雨娘掐死了小猫？”
　　“千真万确。”虽未看到小猫当场灰飞烟灭，但鉴于事先发生的那一幕，在绿珠逃跑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了。如此一想，任雨娘没有追过来，或许是因为着急杀了小猫，如果她当时勇敢一些，站了出来，那小猫会不会还有一线生机呢？小猫曾棒了她许多，可她对她，不仅见死不救，而且在她死后还有闲情在这里看书？绿珠突然恨自己视书如命，生前虽许多事都记不得了，但她隐约记得自己很爱看书，而且因爱看书而误了许多事。“任雨娘好像发现了我，我为了保命，落荒而逃，无意中来到了这个地方。”
　　“你还真是会找地方。”婆婆的语气不似方才那般怒气冲天了。
　　“婆婆，那个任雨娘，她不是什么好人，她收留我们，只是为了用我们修炼自己的功力。”绿珠想起那可怜的倒霉鬼，当时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怒与怨恨，不过在他的复仇之路还未开始时，就彻底破灭了。
　　“不过，你方才在这里做什么？”或许是对绿珠的话半信半疑，婆婆继续追问起她的行踪来，若有失逻辑和合理，应是不会相信她说的话了。
　　“我见这里藏书颇多，就顺手拿了来看，未曾想，写得十分有趣，手就不自觉地读了一本又一本，呆到了现在。”她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金箱子和毛笔，继续道，“然后发现了这些东西。”为了让婆婆相信自己所说的话，绿珠打算对婆婆敞开心扉，实话实说。
　　婆婆拿起那支毛笔，端详了片刻，随即又打量了绿珠一番，问道：“你是说，你看得懂这些书里写了什么？”
　　“自然看得懂。”绿珠点了点头。在这男尊女卑、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一个年轻女子如她这般年纪，认得字，那简直比世间的奇珍异宝还要稀有。
　　她老人家从一旁的书架上随手拿起一本册子，递给绿珠，道：“你倒是给我讲讲，这上面都写了什么呀。”
　　婆婆为何避开任雨娘，竟问些不相干的话题，绿珠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不过转念一想，婆婆或许是在试探她，于是乎，绿珠挺直了身板，轻轻咳了一声，从婆婆手中将那册子接了过来。那册子是一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许多的文字。
　　绿珠轻轻扫视了一番，过了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她小心翼翼地将竹简重新卷起，像是在讲故事般地滔滔不绝起来：“这竹简上写着著书者生前的被害经过，简而言之，他说自己是被长子和亲信联手杀死的，著书者在阳间的全名叫赫显。据我所知，千年前的吴国第十代君王确实名叫赫颜，他死后，按照兄终弟及的国律，他的弟弟赫显承袭了王位，成为了吴国第十一代君王。赫显登上王位后不久，赫颜唯一的儿子也死了，若赫颜之子没死，在赫显死后的王位应是传给赫颜之子的，因赫颜之子死去，王位传给了赫显的长子。而这位罪大恶极的赫显最后是被自己的长子和亲信联手所杀。”绿珠将手中的册子放回原处，感叹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婆婆听完，情不自禁地将头歪了起来。她轻轻支着下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再次将绿珠打量了一番，表情中似乎仍带着些许的怀疑。她说了句“等我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了片刻，待她回来之时，双手捧着好几片龟甲和动物的肩胛骨。她直接将龟甲和肩胛骨倒在绿珠的怀里，道：“还有这些，你一个字一个字读给我听听。”
　　绿珠一头雾水，不过好在她爱看书，将那些不知死了几千年的著书者的作品一一拿来给婆婆阅读了一番。
　　待绿珠全部阅读完毕，婆婆终于点了点头，道：“好，你跟我来。”随即补充道，“别忘了那支笔。”

　　进来时，觉得此处是永无尽头的无底洞，可出来时，发现到达佛塔也只是两三柱香的功夫。
　　当婆婆要将绿珠带入佛塔内时，绿珠向后推了几步。婆婆见状，安慰道：“你放心，你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婆婆的话刚一说完，四周一阵巨响，有泥沙扑簌簌地掉落了下来，而绿珠和婆婆也被震得直接坐倒在地。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恐怖的吼叫声。
　　“畜生，又给我惹事了！”婆婆语气愤然，迅速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婆婆，发生了什么事？”绿珠满头的疑问，爬起之后一阵的不知所措，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去。
　　这好好的平地，再一次转变成狭窄的石阶通道，两边亦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绿珠紧跟婆婆身后，一路跑来，只见这条石阶的尽头也是一扇大铁门。
　　这时，婆婆这才发现了紧跟其后的绿珠，埋怨道：“你跟着来添什么乱。”
　　绿珠不知如何回答，干脆做了回哑巴。
　　或许是出于无奈，叮嘱道：“这里是地室，也是密室，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迷了路，跟紧了。”说完，一个巴掌打在了铁门上，只见铁门乖乖打开，给她们让出了一条路来。绿珠谨记婆婆方才的话，紧紧跟着婆婆，寸步不敢偏离。
　　绿珠发现，在大铁门的背后，还有许多扇门，而且每扇门都是隐蔽的，开关更是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不过好在婆婆熟门熟路，一路向前，毫无阻碍。
　　随着距离的靠近，那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有时甚至晃得她们摇摆不定。
　　突然，婆婆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来看了看绿珠，叮嘱道：“里面的那个畜生想必那天你也见过，就是那天袭击过蛐蛐儿的黄金蟒。她专食鬼魂，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切记，千万不要靠近。”
　　听完婆婆的话，绿珠犹如五雷轰顶。什么？黄金蟒？婆婆，你怎么不早点说我？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虽在佛塔前躲过了任雨娘利剑，但这一次的黄金蟒，她能顺利躲过吗？绿珠满心的懊悔，她为什么要跟过来呢，不，她今天根本就不应该走出房间。
　　“时间不多，我进去了，万事记得小心。”婆婆在交待再三后，转身打开那扇隐蔽的门，拔起剑来冲了过去。透过门的缝隙，一道刺眼的光芒袭来，那间密室似乎被那金灿灿的光芒充溢着。
　　紧接着，从里面传来黄金蟒浑厚的声音，“老东西，你也来了！”
　　“畜生，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婆婆的声音豪气冲天。
　　紧接着，里面的打斗声越加剧烈了，震得她连站都站不稳。
　　方才婆婆的话正气凛然，足以看出她是位充满正义感的，绿珠庆幸，此次所托非人。
　　里面的打斗声不肯停息片刻，似乎双方打着平手，不过，在婆婆进去之前，黄金蟒是在跟谁打斗呢？绿珠越想越觉得好奇，忍不住要打开那扇门往里看，哪怕是想方才那样一个小小的细缝也可以。
　　突然，绿珠听到一声激烈的惨叫，那声音出自婆婆无疑，绿珠变得心急如焚。终于，她下定了决心，学着方才婆婆的样子，将手掌轻轻地贴到墙的一处，只见那扇隐蔽的大门徐徐打开，亮光刺痛了双目。
　　亮光来自黄金蟒的金色鳞片，而那黄金蟒足有三个成年男子那么粗，长度足以绕这间密室好几圈儿。面对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绿珠不禁双腿发软，恨不能立刻打退堂鼓，直到她看见婆婆的身影，昏倒在地，浑身伤痕累累。
　　绿珠轻手轻脚奔去，将婆婆抱在了怀里，幸而她尚有呼吸，只是伤得太重，无法动弹。婆婆见是绿珠，吃力地蠕动着嘴唇，似乎要说些什么。绿珠急忙把头凑过去，听过之后，不禁犹豫起来。
　　见她犹豫，婆婆吃力地握了握绿珠的手，眨了眨眼。
　　绿珠会意，将婆婆靠在墙边，轻轻站了起来。
　　她拿出藏在袖口处的毛笔，按照婆婆告诉的内容，开始在墙上画起了符咒。她的动作轻手轻脚，生怕一个不小心，引起热战中的黄金蟒的注意，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之前听说，之所以能困住黄金蟒，除了铁链和坚固的密室之外，就是这些贴在四面八方的符咒了，可不知为何，这一面的符咒近乎全部脱落，或许这就是黄金蟒变得强大的原因。想着想着，她觉得画完这一面的符咒十分紧急，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身后的打斗声继续着，绿珠不禁好奇起黄金蟒的另一个对手来，故伸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又让她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人不是任雨娘又是谁。哎，她早就应该想到，在这不见天日的黄泉，能与黄金蟒打这么多回合的，除了她任雨娘，还会有谁呢？
　　黄金蟒虽然强悍，但任雨娘也很勇猛，别看她小小的身板，在庞然大物面前毫不示弱。她舞动着手中的剑，越打越猛，十分彪悍。她出手既快又准，让那黄金蟒顿时乱了阵脚。
　　或许是看到了任雨娘，绿珠没了继续画符咒的理由，黄金蟒和任雨娘，无论谁赢谁输，对绿珠而言，都是一个死字。最好，他们可以两败俱伤，让这度魂客栈的孤魂野鬼和婆婆落个清净。
　　在这个时候，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只是她不能不仗义地独自离开，她还要带上婆婆。
　　绿珠轻轻走到婆婆身边，单膝跪地，将婆婆背在身后，但当她打算站起来时，因婆婆太重，一个踉跄，直接跪倒在地。
　　她吓得不清，胆怯地朝着打斗的方向看去，意外的是，黄金蟒竟然毫无知觉，他背对着绿珠与任雨娘打得正欢呢。
　　当绿珠再一次鼓起勇气，打算再搏一次时，婆婆拍了拍她的后背，她醒过来了。绿珠急忙转过头去，只见婆婆望着绿珠，无力地指了指那一面墙，示意她继续画下去。
　　见婆婆讲她推开，绿珠无奈地让婆婆靠在了原地，自己则蹲在一旁踌躇不定。或许，婆婆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胜出的是黄金蟒，那客栈里的孤魂野鬼瞬间会“死去”，而如果胜出的是任雨娘，则她的同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至少任雨娘不会像黄金蟒那样立刻将他们消灭。
　　想到这里，绿珠答应了婆婆的提议，走到墙壁前，继续画起符咒来。
　　不过很快，她发现了事情的复杂性，黄金蟒在打斗中发现了绿珠的存在。
　　“绿珠，快跑！”听到任雨娘的声音后，绿珠回了头，只见黄金蟒正在向她靠近，那一双眼睛红得要沁出血来。
　　绿珠吓得双腿发软，无法挪动分毫，就像是冻在了那里。
　　瞬间，似乎一阵风起，黄金蟒可怖的脑袋瞬间出现在了绿珠的眼前，近在咫尺。绿珠与他四目相对时，从那双发红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无助、可怜。
　　想到自己从此灰飞烟灭，绿珠吓得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