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娘渡魂记》金卓玄

3、黄泉之渡魂客栈

　　既然已处于谷底，只好按照老者的指点去找那个道姑，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原来，老者指的地点就在地府之门附近，绿珠和蛐蛐儿走了大半天后折返回来，走了许多冤枉路。
　　如果不是店门口插着一面旗帜，上面写着“度魂客栈”四个大字，绿珠真怀疑自己走错了方向。眼前所现，与其说是客栈，倒不如说是一座古墓，一座在沙漠里埋藏极深的千年古墓。客栈的外观已被周遭的黄沙所覆盖，已无从判断原型为何，仅通过开着的几扇门窗，方显示出与周遭的不同。
　　绿珠和蛐蛐儿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那扇破烂不堪的大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间十分狭窄的大厅，与其说是大厅，倒不如说是一简陋的茶间，里面杂乱无章地放置着几张东倒西歪的桌凳。
　　“姐姐，这里怎么看起来刚被打劫过一样。”蛐蛐儿凑过来在绿珠的耳边低语道。
　　绿珠虽深有同感，却也无法说出口。她见四下无人、九方无鬼，小心翼翼地朝里间问了声：“请问，里面有人吗？”
　　没过多久，从里间走出一位驼背的老婆婆，银白色的头发、布满褶皱的脸庞，走路时左手还拄着一根拐杖。
　　绿珠见是位老者，急忙欠了欠身，自报家门道：“小女子姓杨名绿珠，这位小兄弟叫蛐蛐儿，冒昧打扰，还请婆婆恕罪。”
　　婆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并未言语。
　　绿珠见状，立刻补问了一句：“婆婆，请问您娘家是否姓任？”
　　老婆婆转了个身，道：“你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我去给你们沏壶茶。”
　　“不用了，婆婆，我们…”绿珠试图谢绝，但她这句话说得为时已晚，老婆婆早就消失不见了。
　　老婆婆的答非所问和擅自主张让雨娘和蛐蛐儿只得按着她的话去做，他们找了张看似完整的茶桌，然后找出两支凳脚齐全的长凳分别放在了茶桌的两边，绿珠和蛐蛐儿做到了一起。
　　“姐姐，你说刚才的那位婆婆，能帮到我们吗？”蛐蛐儿不安地低声道。
　　绿珠并未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让两位久等了。”没过多久，老婆婆端着茶壶和茶盏再次出现。
　　蛐蛐儿眼疾手快地跑过去拿过老婆婆手中的茶壶，殷勤地道：“婆婆，我来。”
　　老婆婆满意地看了眼蛐蛐儿，点了点头，后跟着蛐蛐儿来到我们桌前。蛐蛐儿放下茶壶，急忙搀扶着老婆婆坐了下来。
　　老婆婆大概七八十岁的年纪，在那布满褶皱的面庞背后，曾经应是一张十分俊俏的脸。老婆婆坐下之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轻声道：“想必你们是刚被地府干赶出来的吧。”
　　绿珠和蛐蛐儿近乎同时点了点头。
　　老婆婆拿起茶壶，准备倒茶水，蛐蛐儿再一次眼疾手快地接过后倒在了茶杯里。老婆婆再一次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人已死，无法复活，与其当那孤魂野鬼，不如被地府接纳，后重新投胎做人。”老婆婆的话似是在自言自语，“你们应是听说了雨娘的事，特来找她寻求帮助的吧。”
　　绿珠和蛐蛐儿再一次近乎同时点了点头。
　　听婆婆的语气，她并非任雨娘本人，蛐蛐儿有些按耐不住地问道：“婆婆，我们可以见见任雨娘吗？”
　　“当然可以。”婆婆望着蛐蛐儿继续道，“不过，她刚出门不久，估计你们要等上一段时日。”
　　“要等多久？”
　　老婆婆摇了摇头，“这都说不准，短则数十日，长则数月。不过你们不用着急，她办完事自然会回来。”
　　绿珠有些失望，欲言又止，后转头时与蛐蛐儿四目相对，两鬼同时叹了口气。
　　“此事，你们也不必操之过急，慢慢来。”老婆婆一脸泰然，“想必你们如今没了住处，今后就住在这里吧。”
　　“住在这里？”绿珠和蛐蛐儿有些喜出望外，不过喜悦也是转瞬既逝，他们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囊中羞涩。于是，绿珠十分没底气地低声道：“不过，我们没银钱支付。”
　　老婆婆哈哈大笑，站起身来道：“没银钱，就用其他的偿还吧。”
　　听到这话，绿珠和蛐蛐儿顿时后脊发凉。
　　老婆婆把两把钥匙放到桌上，道：“女的住三楼最里面的那间，是左边的钥匙；男的住二楼靠楼梯的那间，是右边的钥匙。反正房门开着的就是你们的了。”说完，她转身便离开了。
　　当老婆婆离开时，绿珠隐约看到她身后竟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若没看错，那应该是属于一条巨蟒的。

　　先是一句用其他来偿还的恐怖之言，后是一条蟒蛇的尾巴，若是人类，想必给一万两黄金都不愿在度魂客栈住下了，可绿珠和蛐蛐儿不是人，所以他们还是决定住了下来。
　　住在客栈的日子单调乏味，少了人间曾有的许多乐趣，不过绿珠觉得并不难过，这都归功于住在她隔壁的那只女鬼。她叫小猫，三天两头到绿珠的客房里找她聊天，说是聊天，大部分时候是小猫自己的独白，每次她一开口，那些字句便如同青山流水般从她口中而出，滔滔不绝的言辞中带着些幽默和俏皮。绿珠觉得，她像极了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偶尔，蛐蛐儿也会来串门儿，然后就变成另外一个听客了。
　　“这里呢，叫黄泉，虽叫黄泉，但与你们死后经过的那条开满彼岸花的黄泉路不是一个地方，黄泉和黄泉路在地府的两个相反的方向。我就这么跟你们说吧，入地府时经过的那叫黄泉路，出地府时经过的叫黄泉。换言之，从黄泉入不了地府，从黄泉路出不了地府。这是英明神武的阎王爷在设地府时，为避免引起混乱特别设计的…”屁股还没坐热，小猫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对此，绿珠很是高兴，因她第一次死去，对死后的阴间十分好奇，而小猫如及时雨般恰好满足了她的好奇心，故每次小猫讲说，绿珠都听得津津有味。
　　有了热心的听客，说书先生讲得也就更加卖力了。“就连手执阴卷的黑白无常，在出地府时，也不得不经过这片黄沙满天飞的黄泉。一般人会带有疑问，既然离得地府如此近，既然经常有黑白无常在附近经过，难道鬼就不害怕吗？不害怕被抓回去吗？但毕竟他们是人，没有死过，不知道我们阴间的子丑寅卯，其中的缘由无从得知。但我们这些鬼对此就十分了然了，特别是像我们这种被地府赶出来的孤魂野鬼，别说我们离地府这么近，就算我们天天在地府门口大声嚷嚷，里面的阎王也不会把我们抓回去。”
　　“是啊是啊，我们还巴不得被抓回去呢。”蛐蛐儿在一旁迎合道。
　　见有人迎合，小猫更来劲儿了，她眯起那双美丽的丹凤眼，开始手舞足蹈起来，“若喜欢小戏本子的绿珠小姐，写有关度魂客栈的小戏本子，恰好她的小戏本子又被阳间的人看到，他们会带有这样的疑问，这些鬼成群结队地住在一个地方，有朝一日运气太差遇到来黄泉光顾的道士，那岂不是会被一网打尽，大家一起魂飞魄散了、灰飞烟灭了？”小猫用右手食指做了个否定的动作，继续讲道，“他们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疑问，是因为他们忘了，这里是黄泉，是阴间的出口，那些活人道士压根儿就到不了这里，而那些死了的道士可就是彻彻底底的鬼了，什么法术法器，那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那任雨娘呢，既然她能来这里，其他道士道姑为何不能来？莫非，任雨娘也是鬼？”绿珠突然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非也非也，雨娘并非你我这等孤魂野鬼，她是真真切切的一个大活人，这件事比那珍珠还真。”小猫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缓缓地道，“雨娘之所以自由出入这黄泉，是因她并非一般道姑。你听过驱鬼的道士，但你听过帮鬼的道士吗？恐怕在这三届这样的道士仅任雨娘独此一家吧。雨娘是与众不同的，以后你就慢慢知晓了。”
　　得益于小猫爱说话，在短短的时间内绿珠和蛐蛐儿知道了关于任雨娘和这家客栈的许多事情，还有关于这阴间的世界。
　　“既然她如此的不一般，那她便一定能帮到我们。”绿珠低声道。
　　听完绿珠的话，蛐蛐儿的双眼突然变得炯炯有神，他抱着拳头支着下巴，恳切地问道：“小猫姐姐，那你说，她真的能帮到我们，帮我们找到被地府接纳的法子，对吗？”
　　小猫被蛐蛐儿弄得突然一惊，随后面带微笑，说道：“帮肯定是会帮的，不过呢…”小猫看似虽有千言万语，但又难以说出口。
　　“怎么，难道帮了之后还有被地府拒之门外的？”绿珠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嗯。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因为这种事情发生的情况十分罕见，这么多年内我也就看到过那么一个。”说着，小猫竖起了一根手指。
　　“究竟是何事？”绿珠继续问道。
　　“只要是寻求帮助的鬼，雨娘都会竭尽所能去帮的，不过，正所谓世间终有漏网之鱼，没有帮到的鬼也是有的。”说完，小猫分别看了绿珠和蛐蛐儿一眼。绿珠倒是一脸平静，蛐蛐儿可能因年纪尚小，做出了有些难以接受的表情。
　　绿珠也来不及指出小猫对“漏网之鱼”的错误理解，道：“事已至此，我们也别无选择，只能见机行事，尽力而为了。不过…”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么多年？你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啊？”
　　“两年。”小猫尴尬地笑了起来，“不过雨娘的这间客栈也只是开了三年半而已。”
　　“意思是说，你在这里等了两年？”绿珠看了看小猫，好像糟糕的不只一两件，“你究竟在等什么？”
　　小猫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回道：“当然是在等轮到自己啊。你们也知道这间客栈里住着不少的鬼，二楼住着男鬼，三楼住着女鬼，他们都是来找雨娘帮忙的，就像你们一样。”
　　原来这间客栈，是为排队的孤魂野鬼提供场所的。
　　小猫捋了捋额边的碎发，继续道：“雨娘帮鬼有诸多规矩，其中有一条叫做先来后到。换句话说，来到这里后还要排队，雨娘会按照来的先后顺序依次帮忙的。”
　　“那我们究竟要等多少年？”绿珠问道。
　　“据我的估算呢，少则三年，多则五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