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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困囹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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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祈佑是被冷水泼醒的,在此之前他不知受了多少毒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
清醒只是一瞬间的,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撕裂般的痛,水浸湿了衣物,也顺着一道道鞭痕渗入伤口,结痂处也随之涨开,除了痛就是痒,如万蚁噬咬痛苦不堪。而此刻他四肢被绑缚,又多日未曾进食,根本无力动作,只能硬生生承受这一切,发出一声痛苦的□□。
逃离锦川之后,他没有听从宦官的直言,一意孤行。
他集结了一帮兄弟,去拜访镇北王旧部,希望借助边军的力量打回锦川。可惜不过数日,他的部下就与镇北王旧部发生冲突,要将他们按照军法处置。
孟祈佑挺身而出,跟着他们去找主将,就此与部下分离,却没想到被关押起来,秘密送到了这里。
镇北王与他的父皇是手足兄弟,在他还未出生的时候镇北王就被调往边境,数年才回京一次,但每一次都会来看望他,在幼年孟祈佑的心里,镇北王可以说是一个很有好感的存在。
四年前,镇北王暴毙,咸徳帝还为之举办了风风光光的葬礼。
本想着镇北王旧部会看在同宗的份上,不会对马陵叛逆之事坐视不理,没想到他们这么急于向新皇邀功。
数日的颠簸之后,他被押解到新皇面前,马陵看着捆得像粽子的他,心情大好:“重刑伺候,好戏还在后头!”
又是一声鞭响,结结实实地抽打在他的皮肉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再一次绽开,鲜血汩汩而下,混着水迹蜿蜒成一片,如盛开在地狱的花,透着妖艳而诡异的气息。
“儿子,你看!这就是我们楚国的江山。”咸徳帝指着那一片连绵的山峰道。
年少的孟祈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片妖娆江山在炫目的日光下显得越发瑰丽多姿。
“我们楚国的江山,比你所能看到的还要远、还要大!”咸徳帝内心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父亲希望你长大以后,可以做一个对楚国有用的人。”咸徳帝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一如现在他就站在他的面前。
“父皇,对不起,我没能守住楚国的江山……”孟祈佑看着面前微笑着的咸徳帝道,声音微若蚊蝇。
咸徳帝没有说话,只是上前抚摸他的脸颊,却没能擦去他嘴角的一缕血渍。
“佑儿,你做得很好。”咸徳帝不无心痛道。
“是吗?”孟祈佑凄然一笑,再也坚持不住垂下了头。
“装什么死?”狱卒又抡起了鞭子。
“再打下去,那五座城池就是不谷的了。”熊槐阴沉着脸道。
“你心疼了?”
熊槐冷哼一声没有说话,马陵自讨没趣,作了个手势,狱卒当即停下来退了出去。
两人进得牢房,马陵拿起铁链看了看,又走近孟祈佑身旁,抬起他的下巴道:“这就是你要的美人,可还满意?”
面前人长发凌乱不堪,脸色苍白如纸,浑身上下已成了血人,可这一张脸仍旧艳丽地不像话。
“那还用说?”熊槐面带不悦道。
“可我心里还是不放心哪,”马陵松了手,随意道:“毕竟他的身份特殊,如果大君借他的名义攻打楚国,我还真没有什么把握。”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熊槐冷冷道。
“大君四年前于内外交困之际大败北汉,这份魄力楚国上下记忆犹新。”马陵定定看着熊槐道,“朕不信,大君会为了一个美人就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
“那你更该知道,”熊槐怒极反笑道,“北汉与我蜀国有不共戴天之仇。”
“刘连城对这美人情根深种,若他在不谷手里,对付刘连城岂非轻而易举?”
“这个理由够了吗?”熊槐冷哼一声道。
马陵心思电转,笑回道:“够了,够了。”
孟祈佑的伤口看似骇人,实则不然。熊槐既有言在先,马陵纵使多么想除掉孟祈佑,也断断不好伤了他的性命。但他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不会要了他的命,却足以让他生不如死。
休养三天后,孟祈佑渐渐缓过神来,一时不明白马陵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将他从鬼门关抢救回来,不闻不问,每天命人备好饮食,伺候他换药,却用黑布蒙上他的眼,什么都看不到。
换药的人手法生涩,常不知轻重弄得他伤口愈发疼痛。喂他饮食也粗陋不堪,不是太凉就是太热了,与那些常年伺候他的宫女相差甚远。
可如今他又有什么办法?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今天没有人来换药,一大早就有宫里的太监抬了他出门去,仍旧黑布蒙眼,绕了许多圈才在一处院门前停住。
他下轿,又是被人领着绕过几圈回廊,最后入了内室,门吱呀一声关上,留下他一人。
他的手是反绑着的,又用黑布蒙了眼,看不清周围事物,只能凭借感觉朝着门口移动。
内室很静,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空旷而了无生气。除了龙涎香的味道,再也不能判断出什么来。
孟祈佑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试探,左顾右盼着,尽管并没有什么用处。
突然一个不小心踩空了下去,摔在地上,随即从黑暗中探出一只手扶了他。
孟祈佑僵着身子没有动,警觉地问道:“你是谁?”
那人没有答话,只是伸手在他脸上勾画,从下颌处再到下巴嘴唇鼻尖,最后停留在蒙着眼睛的黑布那里。
他伸手揽过他的头,解开孟祈佑脑后的结。
孟祈佑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眸,喜道:“是你?”
“是我。”熊槐回道,一边伸手扶起了他,替他解开反绑的双手。
“这怎么……”孟祈佑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又带着些莫名地期待。
“别怕,你现在是我的了。”熊槐说着,伸手拉起了他的手,指腹在红肿处轻轻摩挲。
“楚皇与我做了一份交易,如果我能帮他取得皇位,他就给我五座城池作为答谢。”熊槐接道,“不过后来我改变了主意,把五座城池换成了你。”
“你到底是谁?”孟祈佑挣脱了他的手,抖抖索索地拿手指着他,声音也变了调。
“我是谁,你难道猜不出吗?”熊槐压下他的手指道。
“你是蜀国的人。”孟祈佑嘴唇已经开始发抖。
“是不是很后悔救了我?”熊槐一点点靠近了他,看着他在他面前一步步崩溃。
他不敢想象是他自己间接害死了他的父皇母后,泪水如泉涌,双唇也变得苍白没有血色,他用力拉扯着耳侧的长发,一脸茫然。
“不谷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熊槐抬手拭掉他的泪水,明显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恐惧和颤抖。
“不,我不信!”孟祈佑喃喃道,他要逃离这个地方,一刻也不想多呆。
熊槐哪能如他所愿?一手扣住他手腕,左脚一钩,孟祈佑整个人便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左腿趁势弯曲抵住了他的腰,右手翻转扣住他另一只手反绑在一处。
“放开我!放开我!”孟祈佑撕声叫道,伤口也在一瞬间崩裂,血水染红了衣衫,见他挣扎地太过厉害,熊槐一时没了轻重,只听到骨节裂开的声音。
孟祈佑吃痛,惊叫一声,抬起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门口,却是一步也前进不得。
既然如此,不如一死了之!
孟祈佑仰头,重重咬了下去,熊槐当即腾出一只手来,捏紧了他的颌骨,温热的液体便顺着他的嘴角淌了下去。
“若你再这般一心求死,不谷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又是那种没有一丝温度的语气,可这次没有挣扎,只有难以言说的恐惧。
静,死一般的静。身下这具躯体僵直着,剧烈地抖动,似是唤醒了什么不堪入目的回忆。这样的他眼里没有他,熊槐加重了力道,迫使他看着他,孟祈佑木然地瞥了他一眼,瞳孔逐渐焕散开来,眼角犹挂着一滴泪珠,可昔日神采早已不见,嘴角还在淌着血,丝丝缕缕渗入他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