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夏》衣沄

2、慢慢试

　　周末回家，章小柠的母亲很难得也回来了，一回来就将法院的传票拿了出来，上面写的原告是章爸爸的名字，细看完传票的内容，章小柠才反应过来，爸妈这是终于走到离婚这一步了啊。

　　常年分居导致了他们的冷漠疏离，章小柠甚至都忘了上一次一家人出去是什么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各有各的生活，章小柠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反正父母会给生活费，她平时也在住校，和同学们在一起，经常会忘了“家”这种东西的存在。

　　只是当看到原告要求被告抚养孩子时，章小柠觉得眼睛有点痛，章妈妈也是早注意到了这个条款，冷哼了一声，“你不想要孩子，我也不想要！”

　　这气话是深深刺激了章小柠，但她依然不动声色，沉默地看着母亲抱怨甚至诅咒。如此，早分开也好，这一家的三个人，从来都是互相拖累的，章小柠如此想着，虽然害怕以后的生活，如果父母真的都不要她了，要怎么办……

　　也罢，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渐渐的，章小柠到周末也不想回家，虽家中无人，但那个死寂的房子却像个地狱，四处飘散着绝望的气息，那里盛满了父母无形的怨怼和负能量。发小温雅懿和章小柠的情况有些类似，她父母早已离异，现在和奶奶住一起，自从去读职高后，更是无人能管。

　　“周末来我家看电影吧。”时常，章小柠都会收到这样的邀请，而每次也会如期赴约，深谙宅基腐文化的温雅懿回回总拉着章小柠看一些新鲜东西，最开始只是一起看恐怖片，后来就开始看同人动漫，在温雅懿的带领下，章小柠了解了腐女这个群体，也知道了何为百合、耽美。

　　和温雅懿的鬼混一周也就一次，到了回学校的日子，章小柠还是要依依不舍地背着书包，带着行李到公车站等辜夏，一起去学校。

　　那天，辜夏抱着两床被子来公车站，要章小柠帮她抱一床。这会儿，章小柠才想起，是天气转凉了呢，该给宿舍加被子了，但她仍旧一床席子睡完四季，逢人到宿舍看到她的床位，都要惊叹一把，说没想到在女生宿舍里也有这等“汉子”。

　　被温雅懿灌输了一堆二次元的东西后，章小柠开始沉迷于动漫，但是学业繁忙，她始终没有一个可以过动漫瘾的时机，于是开始在网络上找小说看，一个手机里除了小说还是小说，直到后来有一次因为上课看手机，被后门不知何时进来的班主任给收了。

　　没了手机的章小柠觉得很寂寞，鼓起勇气对母亲说手机坏了，需要买一个新的，却被一句“找你爸要钱去”给堵了回来。

　　找到爸爸后，爸爸却推说最近手头紧，过段时间再说，先找你妈。

　　看着操场上洒下的温暖阳光，章小柠暖到发疼，“果然我是多余的吧。”

　　祸不单行，在这种失落的情绪下，章小柠总魂不守舍，和辜夏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浑浑噩噩间，竟将身上最后一百块钱的生活费给丢了。看着被自己翻遍的柜子、书包，床铺，章小柠抓着三张一元的人民币，心一横，丢了就丢了吧，大不了不吃饭。

　　于是在接下来三天里，章小柠和辜夏吃饭时都推说自己零食吃多了不饿，要么就没胃口，她就看着辜夏吃，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没钱了。更不会告诉父母，想到要再听父母的敷衍，她倒宁愿自己是饿死了，至于借钱，她更是不会借，因为借了就要还的，每周生活费就那么点。

　　熬啊熬，这三天过得像条鱼离了水，没有一点生机和活力。学校早餐的稀饭五毛钱一碗，章小柠喝了两天的稀饭，剩两块钱要留着周末坐公车回家。到第四天要回家时，章小柠一早起来就觉得腿软，下楼梯时差点跌倒，辜夏赶紧扶住。

　　“我说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饭也不吃，看吧，营养跟不上了，经常都跟你说，不要光吃垃圾食品！”辜夏说什么也非要拉章小柠到食堂吃了正餐才回去，章小柠拗不过，到食堂时，又开始假装想吐，左演右演，还是将一顿饭给躲了过去。

　　她想着只要回了家就好了，拿到下个周的生活费，一定要去吃顿好的。然而待两百块钱到手，她又发现自己画具坏了，颜料也需要补，此番开始后悔起来，自己为何要学画画，画画是个烧钱的东西，也不知等到高三需要集训时，爸妈会不会出钱。

　　对于那会儿章小柠的很多同学来说，一周两百生活费算是一个很合适的数字，也不排除家里有钱的要一周一两千，或者家里穷一点的一周五六十块钱也能过，但对于要画画的章小柠来说，两百块开始变得拮据起来。

　　章小柠告诉辜夏，说不想画画了，当艺体生太费钱。辜夏听了很是不解，“你是我认识的人中，画画得最好的，如果你不画了，那多可惜！”另外，辜夏知道她喜欢画画，要因此就放弃这项爱好，她也替她惋惜。

　　“我也知道我优秀，但真的很费钱啊。”

　　“看把你自恋得……所以啊，千万不要放弃你的才华，多少人想要还没那天赋呢。”辜夏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对章小柠这种有些孤高自许的人尤其受用，遂思虑半晌，还是又去了画室。

　　大约是得了辜夏的鼓励，章小柠在练习之余，回想着印象中辜夏的样子，速写了一张画像，她交到辜夏手里说：“我只花了八分钟哟。”

　　如愿以偿听到连篇的赞美，章小柠露出了得意的笑，也唯有这种时候，她才觉得自己和辜夏是一样的，一样有亮眼的地方。

　　“你画得太好看了，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了。”辜夏由衷地感叹，果不其然听到章小柠说：“那是，的确比你好看多了。”

　　“去去去！”

　　认识这么久，这其实是第一次章小柠给辜夏画画，辜夏觉得珍贵就保存了很久，但从那以后章小柠再也没画过，辜夏也想过让她再画两张，章小柠却道你现在没以前好看了，画不出来。她的毒舌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似的，辜夏偶尔会怨——也只有我才受得了你，说句话能把人气死。

　　同时遭受她毒舌的还有后座的池嘉言，但池嘉言和别的男生不同，从来不会把章小柠的无心之话当回事，后来章小柠发现，池嘉言之所以对自己这么大度，是因为喜欢辜夏，而辜夏又总和章小柠关系那么好，使得他也不大想得罪她。

　　“我觉得池嘉言喜欢你。”一天，章小柠很认真地告诉辜夏，这是由她听来的八卦加上自己的观察仔细分析得出的结论。

　　辜夏像听了什么稀罕事，就笑了。“真没想到连你都能发觉，事实上，他早就跟我说过了。”

　　“啊？什么叫连我都能发觉？”

　　“因为你啊，在某些事情上总是少根筋。”

　　“你才少根筋！”对于有人喜欢辜夏这个事，章小柠已经习以为常，喜欢辜夏的男生多了去了，她觉得池嘉言人不错，如果辜夏和他在一起也蛮好的，但很快，章小柠就发觉自己这个想法太天真了。

　　一个月后，当辜夏真的和池嘉言走到一起时，章小柠又冒出了老大不爽的感觉来，心底甚至盼着他俩早日分手，在这个年龄段里，恋爱关系真的可以淡到连亲都没亲过，时间也可以短到三五天。

　　章小柠等啊等，等到第三个月，池嘉言和辜夏真的分手了，他们没有人伤心，没有人诉说，就那样很淡地就分手了，在外人看来像从来没在一起过，而对于章小柠来说，像松了一口气一样。

　　“我早觉得池嘉言和你不合适了，他这人太闷。”章小柠摆了一出事后诸葛亮的姿态，辜夏却听得认真，问她是否应该和一个活泼一点的人在一起。

　　本想点头说是，话出口却变成——那可不一定，你得试过了才知道自己和什么人合适。

　　“试过啊，对了，最近隔壁班有个男生好像也对我有意思。”辜夏身边的男生总是一波来一波去，章小柠从来不记得谁是谁，到多年后，她竟发现，池嘉言是辜夏男朋友中她唯一记得名字，且能和长相对上号的。

　　“那你就慢慢试，把十二星座都试一遍。”章小柠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太天才，而且凭辜夏的才貌，要吸引到男生，非常容易。她唯一不明白的只是，为何每次辜夏新交男朋友，她就略微有些不开心。

　　思来想去，章小柠认为原因是自己在这儿只有辜夏一个好朋友，另外一个温雅懿，虽感情深厚，如今却不常在一块，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多交几个好朋友了，否则等到辜夏有事没陪自己时，一个人实在有些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