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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师徽再行却扇礼 ...

  •   黄初五年已渐渐行至腊月,一年快见了底,夏侯徽早已将司马师那件灰银外衫织好,嘱托他记得穿上了。倒是司马昭那件松花绿色的衫子迟迟未能织完,她心里是有些心急的,毕竟这腊月一过,天气凉也将转暖,更何况张春华打算月底同司马懿去荆襄一带,正好可以托君舅君姑二人带过去,若是迟了可就麻烦了。她也不担心浪费蜡烛,天色暗了,挑了灯也在继续织着。

      司马师这日随着呼呼的东北夜风半呵手着推门迈进了屋子,见夏侯徽和前几日一样仍低着头织着那衫子。他凑上来想看个所以然,却最终什么都没看懂,只好坐在夏侯徽对面默默端起一杯温温的酪浆。

      “你怎么没穿我才织的那件灰银衫子?是我织得薄吗?”夏侯徽看他在面前呵着手,身上却还穿着从前藏蓝色的旧衫子,不免多问了一句。

      “新衣自然要等新年再穿,现在这种腊月天气,穿了太浪费。”他平平淡淡应着,手中那杯酪浆已经见了底。

      “今年天气似乎比往年要冷的。”

      “还别说,确实冷。不过说来奇怪,听闻荆襄之地已经下雪了,倒是这边一点雪花也没飘。”

      “估计也快了,都腊月了还没一场雪,多不吉利。”

      夏侯徽才说完不吉利三个字,或许是边说着话边绣着花,不够专心,那针便划在手上一个口子,可能还触到了手指上的小动脉,她看着血开始从那小小的针眼往外涌出来,不禁“嘶”一声抽了一口气,随后咬了咬牙。

      “你说话倒是准,说不吉利就扎了手。”司马师直接把她的手拉过来吮了下血,寻了干净的布借着烛光三下五除二将伤口包扎好,随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着她半是探问道,“你不疼?”

      “十指连心,说不疼才是骗人。你哪只眼睛看我不疼了?”夏侯徽不免嗔道。

      “疼就先歇歇,哪里差这一时半会。”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夏侯徽挥了挥手,想继续织那衫子,随即发现手指上包扎这么厚厚一层,还怎么继续织衣服啊喂!

      “还是老实坐着,别忙活那劳什子的好。”司马师点了点头,把面前的酪浆推开,移到一旁的竹简上。

      “放竹简上干嘛?你不怕把杯子打了?”夏侯徽一面埋怨着,一面用没被包扎的右手将竹简拿了来,顺手就翻开来看。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你抄这么多诗经做什么?”夏侯徽一直觉得诗经好是好,但终究是儒学入门之物,以司马师这样的年纪抄诗经未免有些可笑。

      “不瞒你说,诗赋之物,我实在是不擅长。”司马师摇摇头:“有文采的人,给他们拾一片落叶,他们都能颂出人生无常、千古兴衰,在我看来那只是一片无悲无喜的叶子而已。它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因为它而伤感而雀跃,怕不是妖魔附体?我能写什么?我有什么可写?”

      “没有感慨的话,那确实做不出诗。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还要抄诗呢?”夏侯徽奇了怪。

      司马师写满了一脸的拒绝:“你也知道规矩的,所谓却扇诗……”

      夏侯徽是听说过这个规矩的,新婚之夜,新郎须作诗令新妇满意,新妇方可缓缓却下纱扇。这对于司马师的文采水平而言,确实是个大得很的烦恼。

      夏侯徽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你不知道我抄了多少,才稍微明白了些所以然的!”

      “你若当真是这样编出来的,我可不为你却扇。一点真情实感都没有。那,你现在就试一试,用你自己的语言来说服我放下这纱扇。”夏侯徽随手拿过手中的竹简,挡住了自己的脸,“做不出来,以后就别想看到我的脸了。”

      “现在?你说的是现在?”

      “对的,就是现在。”

      司马师笑着摇了摇头。很明显他现在的水平比起几个月前更为糟糕,他已经连诗经都不曾抄了。

      “我……该怎么说?那……凡战之道,等道义,立卒伍,定行列,正纵横,察名实……”

      “停停停,你不要说了。新婚之夜对新妇子念兵法,你是认真的吗?”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确实是认真的。”

      “却扇诗这种嘛,其实你只要夸赞新妇子就可以了,夸几句漂亮好看,纱扇就会轻易放下来,再简单不过了。”

      “夸赞么……”

      “是啊!很简单的!像月亮,像花朵,像玉石,这些例子前人给的应有尽有,随便打个比方就好。”

      “打比方的话……像蒸饼。”

      “你才像蒸饼!我哪里像蒸饼!”

      “因为蒸饼洁白糯软,入口又甜。”

      “拜托你把洁白糯软的那层意思表达出来啊!你只说蒸饼真的很伤人啊!”

      “但是蒸饼并没办法作诗啊,我想想……”

      “对,你再好好想想。”

      “皑皑蒸面饼,糯软其中馅。”

      “……”

      “一口咽其津,二口……”

      “停停停!”

      夏侯徽急得要用手中的竹简砸向司马师的头。司马师笑着握紧她的手腕,那竹简并未真正砸到他。

      “你看,这不就却扇了吗?”

      “你这是犯规!”

      另一边。

      司马昭正迷迷糊糊做着不明就里的梦,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他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只觉得天色较之平时更亮。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怕不是睡过了?!腾地一声坐起,三下五下套上厚薄各种衫子若干,不管不顾地就掀开帐子的门帘往外跑。

      天地间确实一片明亮,但并不是因为他司马昭起晚了。鹅毛般大小的雪花扑棱棱往下掉落,有几片甚至拍在他的眼睫上,将他的世界糊成晶莹模糊的一片。他揉了揉眼睛,雪花便在眼眶化作冰冷的细细雨珠。

      原来是下雪了。

      司马昭呵了手转身往外走去。有一片热气扑面而来,他定睛一看,竟是贾充在那里烧着柴,似乎在熬煮着什么。

      司马昭看不分明,便出声问道:“这烧的什么?麦饭还是稻米?”

      “是粟粥。要吃吗?”贾充头也没抬,语气平平淡淡。

      “天冷,给我来一碗。”

      不一会儿,那粥便熟透了。贾充取了木碗舀了一碗,司马昭接过来,吹了气便喝了一口面上的米汤下肚,五脏六腑都瞬间服帖起来。

      他取来一旁的勺子,舀了一汤勺,看到上面除了粟米,还有一些其他晶晶莹莹的东西浮在其上,问道:“除了粟米还加了什么?”

      “除了粟米再没有其他了。”

      司马昭闻言,将勺子递给贾充看。贾充面色如常回答道:“这大概是梅花了。”

      “梅花?”司马昭挑起眉头。

      “运粟米的车马大概是经过了梅花树,些许梅花花瓣落入了其中,淘米时又并未淘去。”

      司马昭闻言吃了下去。但并无其他特殊的味道,那白梅竟然是无色无味的。

      “雪中盛开的梅花,香气尤甚。”贾充不紧不慢地看似平淡地说了这样一句。

      “这梅花,香气很浓郁?”

      “只有踏雪千辛万苦寻得的梅花才是浓郁的。因为得之不易。”

      “你个小孩子知道的还挺多。”司马昭很快喝完了粟粥,热气腾腾的粥让人觉得神清气爽。他站起身,继续问着贾充:“这附近可有梅花?”

      “寻得寻不得,开放未开放,只能靠缘分。”

      “我运气一向好过世人万分。”司马昭寻了柄伞,便迎着鹅毛大雪出发了。

      苍茫大雪中,不知道司马昭能不能寻到他想见的那株白梅。风吹着雪花,伞面上已经积起了薄薄一层。他越走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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