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摇篮曲》夏雨莹

4、魔笛

　　夜深人静……
　　寒月的柔光透过庞大的落地窗，斜映在地板上。
　　薄如蝉翼的纱帘飞扬起，随风微微舞动。
　　皎白光影下，男子俊美的侧脸近乎透明，细碎银发轻荡在他眉间。
　　窗外的雪无止尽地飞旋着。
　　万物恍疑沉睡，世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极其缓慢地，他抬起手。
　　一抹刺眼的白光呈现在掌心。

　　琢。
　　………………
　　那是一支，做工极其繁致的长笛。象牙色的笛身盘绕着两条雕刻精雅的水龙。
　　银笛的一侧镶有银环，其中一枚银环上系着一条翡翠色的流苏。
　　当然，这并不是一件普通的乐器。
　　……
　　一阵阵悠扬的笛声回荡在冬夜里，空灵的旋律清澈得如潺潺流水，婉转柔和。
　　窗外飞雪，苍茫夜空中偶尔看得到星光点点，像一只只耀眼的萤火虫随风飘舞。
　　……
　　玄夜轻垂首，浓密微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暗影。他修长灵巧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扣着，指间流光辗转，一串串音符泉水般地从笛身流淌出，蔓延至远处的黑幕。
　　在笛声的催眠中，一切都如此的安静舒服，如此温暖……
　　没有人愿意醒来。
　　……
　　就在这一刻。
　　悠扬的笛声没预兆的嘎然而止，所有的幻影在瞬间一一破灭！
　　……
　　玄夜幽黑的眼眸平静如昔，只指尖轻转，便把笛收入袖中。
　　再次僵硬着，把轻颤的右手缓缓放置胸前。
　　那里，一阵阵的闷痛加剧翻转，伴着已失去规律的心跳起伏……

　　屋内荡起一阵急喘。

　　玄夜压在胸口的手紧扣着衣襟，青筋毕露的手背在月色下有种惊悚骇人的苍白。
　　他半倚着墙，眉心紧蹙，试图调整呼吸。
　　……
　　但空气似乎很微薄。
　　……
　　他墨色的双瞳逐渐失去所有色泽，留下的只是一片诡异的黑暗……
　　没有月光星光，也没有声音的夜……
　　很冷，很黑……很寂寞。

　　××××××

　　不知过了多久，当玄夜慢慢睁开眼时，他是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
　　胸口的窒闷感已经减轻了不少，呼吸也顺当了许多。
　　他刚要起身，却忽然被搭在肩上的手轻轻按了回去。

　　昏暗的光中，出现了一张略显风霜却不失威严的面孔。他身着宽松暗纹长袍，剑眉紧拧，目光严肃地盯着玄夜。但看得出，他正努力掩饰着紧张，因为此刻那微微灰白的鬓角处正凝着一层薄薄的汗珠。
　　玄夜收回眼底的诧异之色，眸光暗了暗。
　　“父皇。”

　　“方才听到你在吹笛，就过来看看，我真的没想到，竟看到这样的一幕……” 他摇摇头，叹道，“我这就去把御医叫来，你先躺好别动。”

　　片刻。

　　“希瓦医生，太子他为何会突然晕倒？” 国王不解地问道，目光中满是疑问，“你之前不也说过，夜儿的病情已基本能够得以控制了吗？”
　　希瓦医生沉默，望向玄夜怀中的长笛。
　　像是预料到什么似的，夜的手指颤了颤，抿唇轻道:“……是雪影石。”

　　走廊内。

　　国王紧紧皱眉，目光凌厉地瞪着御医，试图压低声音：“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许你再吞吞吐吐。”

　　“陛下，这……” 老医生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恐怕，太子殿下早已预料到了，问题出自于传说中的雪影石。我虽不敢断言，但现在只怕有七成的可能性……那雪影石已不再我国境内。”

　　“雪影石？”

　　那不是……

　　“没错陛下，正是它。”

　　不知你是否记得，那关于雪影石的传说。

　　这颗奇妙的宝石有着封锁海天结界的强大能量，但它的能量不仅限于此。佛蓝特王国研制的新型兵器，其实分为真力与幻力两种模式。其“真力” 就是众所周知的那些拥有真正杀伤力的兵器，如刀枪剑。而“幻力” 却是由非武力装置的兵器和持有人的灵感，外加雪影石所赐的特殊能量，所制成的武器。它虽然无法直接起到御身的作用，但这种武器却拥有源源不断的魔法。这种超凡的力量可强可弱，形态不一。如玄夜的长笛，它发出的乐声会令人瞬间踏入幻觉，吹者则可任意操纵敌人的一举一动，在必要时则进行攻击。

　　在战争中，幻力武器的使用者可派上极大的用场。但是……此武器忌讳的，一是持有者不可单独行动，二是它对雪影石的依赖性较大。

　　对玄夜来说……这支长笛另有用途。

　　雪影石的力量在玄夜很小的时候就已见识。

　　它拥有一种微妙的治愈力。
　　被融入长笛后，这股能量奇迹般地开启。所以每当吹笛的时候，玄夜其实是在对自身进行必要的治疗。可雪影石的能量日渐减弱，夜的病情也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而自入云国入侵后，这种情况急速恶化了……

　　窗外凛冽的寒风卷起层层雪雾，在拂过玻璃瞬间结成薄霜。豪华的卧室内却温暖舒适，深蓝丝绸的帷幔高雅地坠在床侧，雕花吊灯被调到适度的光线，墙侧的纹金白理石壁炉默默吐露着暖意。

　　“你非去不可？” 国王坐在玄夜的床边，静静打量着那面无血色半卧在床的人儿。他的丝缎衬衣明显过于宽松，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那日渐消瘦的轮廓和因为喘息而上下起伏的胸膛。
　　“是…” 玄夜垂眸，薄削泛青的唇紧抿着。“琢有感应。它是唯一能够找到雪影石的幻力兵器，也只有我能操纵它。我真的必须亲自走一趟，我会时刻保持警惕的。请父王恩准。”
　　国王脸色沉重，但玄夜一番话字字在理，让人无法反驳。他最终点头应道：“既然这样，我准许你。孩子，入云国距离偏远，依山靠海，需乘船数日。整个国家被深山环绕，山路崎岖，车辆无法正常行驶。为此我已吩咐过希瓦医生以及三十皇家精骑随你一同前往…跋山涉水，路途颠簸，你确定你的身体扛得住？”
　　“是，我会尽力照顾好自己。” 他安静地望着国王爬满皱纹却炯炯有神的眼眸，胸口再次荡起一阵闷痛。何止是自责？他真的希望自己的身体可以容许他撑到寻回雪影石为止。

　　午夜清脆的钟声缓缓响起，国王拍了拍玄夜的肩，满眼爱怜地望着自己心爱的皇子。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层神秘的慧光，柔和的夜色清晰地勾勒出苍老但不失刚毅的轮廓。这段时间国事繁忙，让眼前的这个孩子顿然成熟了许多，也让人无法忽视他过人的聪颖和纯熟磊落的处事方略。按理说，放他前去入云国是最适合不过了。但他那日以加重的旧疾…以往有药物的控制加上雪影石的功效，像这样病发昏厥的状况已极少发生了…可今非昔比…他母亲不也就是因为这种病，才那么早就离开他们的么？…………想到这里，老国王不禁一阵心酸。

　　“明早我要召开国会，也就不能送你了……夜儿，你自己要多保重。凡事安全第一，找不到雪影石我们再想别的方案，你千万不许逞强。” 不然，他怎向天堂的爱妻交代？

　　“请相信我，父皇。”

　　国王慢慢起身，深叹道：“明天出行，你早点睡罢。”

　　“好，您也要多保重。” 望着父皇深远的眼神，玄夜苦笑。

　　父皇，对不起…

　　如果这次我有去无返，请您多保重自己。

　　直到国王平缓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夜影中，他才缓过一口气来。
　　指尖轻触着身旁冰冷的长笛，似乎感受到了笛中隐藏着的忧郁情绪。
　　仿佛，眼前呈现出一幅很美很美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