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月无疆》月上眉梢

26、射杀李敢

　　死去的人身体冰冷，面带笑容；活着的人却作茧自缚，满心怨恨。
　　关汉月愤怒地望着李敢将一封信塞进了血染衣襟的李子君怀里。
　　也许在他看来，子君不过是一个棋子，一个物件，收藏或者毁弃全凭他的个人喜好；可关汉月却盯着李子君再也不会醒来的面庞，泪流满面。
　　林中的风吹干了她的泪水，绷在脸上像一块僵硬的皮，强迫她继续伪装坚强。
　　“汉月，你不该这么看我，你不该老让我伤心……”李敢像个木偶一样做完写信，藏信的工作，就转过头来摸关汉月哭干了眼泪的双眼。
　　他帮她擦着早就风干了的眼泪，神情温柔，语气冷漠地说：“他们来找子君的时候，会看到信的，等霍去病带着青龙玄冥镜来，我就可以变成有权势的人，你高兴吧？”
　　关汉月知道他已经被仇恨遮蔽了双眼和理智，不过是面镜子，不过是皇帝赐给别人的，他要来又有什么用？能改变一切吗？
　　正疑惑着，东方朔和方小七多日不见的脸，居然出现在这片树林里！
　　“总算抱得美人归了！”方小七看看关汉月惊讶的神情，得意地说：“你别担心，所有霍去病的东西，我们都会帮李将军拿到手，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他们已经结成同盟了吗？！关汉月的心里擂起了战鼓，最大的危险已经来临了！
　　这么说他们提到的青龙玄冥镜就是最后一件东西了，三件东西凑齐之后呢？他们想干什么？难道天下真有能够改天换命的妖术吗？！
　　“我已经把你们插进了守卫皇陵的士兵之中，又跑来做什么？！”李敢扬起眉毛，不悦地说：“不要监视我的行踪，我的事情少管！只要拿到那破镜子给你们就是了！”
　　皇陵？！关汉月终于明白自己的疑惑了，霍去病那块被盗走的黄金腰牌失而复得，果然是他们用来分散我们注意力的！
　　为了进去，他们偷走腰牌，却因为被我识破而不得不放弃，转而借李敢之手进入皇陵，顺便送回腰牌让我们摸不清他们的目的！一定是这样没错！
　　“李将军真是说笑了，我们跟着你也是为你好，答应替你改天换命自然要言出必行，怎么能任由将军以身涉险呢？”方小七看一眼身旁的东方朔，快步走到李敢身边，伸手去拉关汉月的手。
　　谁知她的举动却让李敢抱着关汉月，猛然向后退开。冷光闪过，他手中的剑绝然地架上了关汉月的脖子！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他笑得像一直飞翔在荒漠里的鹰，孤独而阴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少打关汉月的主意！”李敢的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悠然地开口吐露残忍的决定：“命运我要改，可是霍去病我也要杀！你们要是阻止我，我就杀掉这个女人，再自杀！这样你们永远都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了！”
　　疯了，这个男人真的彻底疯了！如果真有所谓的改天换命，你以为他们会帮你吗？改得了你的命，皇帝的命自然也能改，大汉天下的命运就更能改了。
　　也许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用这种扭转乾坤的妖术改变自己的命运，做皇帝！
　　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豁然开朗起来。关汉月知道这件事如果真的成功，改变的将不是一点鸡毛蒜皮的稗官野史，而是中国历史上一段极其宏伟的篇章！
　　可是，知道了一切又如何？她开不了口，动不了指头，李敢也不会听得进去。
　　既然如此，就让我按照历史的记载，替霍去病杀了李敢吧，也许一切还来得及！关汉月强忍住再一次奔流出来的泪水，耐心地等待药效散去，等待霍去病到来。
　　李敢的疯狂想法打乱了方小七和东方朔本来的计划，他们僵在原地面面相觑。
　　“一会儿士兵来发现子君的尸体，就会通知霍去病出事了。我在信上交代他带着青龙玄冥镜到皇陵去交换关汉月！”李敢抱着关汉月退到拴马的树旁，高声命令他们俩：“你们去皇陵等霍去病送东西，现在就去！”
　　方小七和东方朔闻言，相互使了个眼色，当着李敢的面，一前一后飞出了树林。
　　李敢一直抱着关汉月站在李子君的身旁，侧耳倾听着树林之外的动静。
　　又过了许久，在树林外等得不耐烦的士兵们终于按捺不住焦躁的情绪，奔进树林寻找关汉月和李子君的踪迹，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唤声一阵接一阵地传来。
　　林外追兵已至，而跟着自己的人大概都走远了。李敢这才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催动马蹄，一路绝尘而去……
　　那是一条通往皇陵的小路，但关汉月知道，李敢要去的地方决不是那里。
　　他说过，既要改天换命，也要杀掉霍去病。
　　刚才故意赶走方小七他们，就已经说明他不想去皇陵。既然不想去皇陵改天换命，那么依旧走这条道路就只剩下一个目的——半路伏击霍去病！
　　关汉月的心纠结成一团，全身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她只能等待，等待身上的药效快点散去，让她在一切还没有发生之前，重新获得力挽狂澜的机会。
　　上林苑，汉武帝训练羽林军习武狩猎的地方，也是去皇陵的必经之路。
　　李敢奔驰的马蹄终于停在了此处，大片茂密的树林掩盖了他和关汉月的身影，四面的风摇动着茂密的树叶，偶尔有单薄的叶子飘落在肃杀的气氛之中。
　　“汉月，你留在这里睡一会儿，我杀了霍去病就带你离开。”李敢的脸上洋溢着病态的亢奋，眉眼的笑意阴森恐怖。
　　他把不能动弹的关汉月藏在茂密的草丛中，转身赶走骑来的马匹，背上弓箭，大步走到通往皇陵的道路旁，蹲在粗壮的树干后面。
　　此刻的他，就像一只随时准备出击的猛兽，耐心等待着霍去病的到来。
　　关汉月的双眼透过茂密的草丛，望着李敢潜伏在远处的身影，焦急难当。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改变了历史，明明是霍去病射杀李敢的啊，怎么变成李敢射杀霍去病了呢？
　　寂静的树林外，一阵急过一阵的马蹄声催动着每个人的心！
　　霍去病按照李敢信上的要求，独自一人奔赴皇陵。李子君的尸体让他知道此刻的李敢有多么疯狂，完全抛弃了温柔的外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是霍去病弄不明白，李敢既然杀了子君，劫走了汉月，为什么还要拿汉月来交换青龙玄冥镜呢？一走了之，不是更好吗？何必让自己孤注一掷得来的结果面临前功尽弃的危险呢？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论疑惑多么深重，前方有多少潜藏的危险，霍去病都只能前往，不能退缩。他对自己说：“我在那么绝望的日子里都不能放弃汉月，如今更不能放弃！”
　　马蹄声抓住了每个人的神经，心中各有所想的众人纷纷开始行动。
　　李敢挺直腰身，拉弓搭箭蓄势待发……
　　关汉月拼尽全力活动麻木的舌头，从僵硬的喉管挤出微弱的声音……
　　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方小七和东方朔，悄悄地靠近关汉月的藏身之所……
　　还有一无所知的霍去病，催促着跨下的汗血马，企图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上林苑的羊肠小道，赶去李敢所指定的皇陵所在地……
　　搭上箭簇的弓弦，在李敢手中渐渐被拉成圆满的弧型。他的注意力全在霍去病的身上，紧握弓箭的手臂跟随着马匹的移动，迅速调整发射的角度。
　　关汉月听着那刺耳的拉弦声，不断地用喉管里模糊微弱的声音做着最后的挽救，却始终没有办法分散李敢的注意力。
　　直到方小七细碎的脚步在她的耳边响起，关汉月才闭上了嘴巴，放弃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方小七，不做任何抵抗，摆出一副巴不得被她抓走的样子。
　　方小七的确被关汉月的举动弄得满头雾水，心里奇怪：这女人看到我为什么不叫了？难道有什么阴谋？！
　　这突然发生的怪异情况，让方小七轻易不敢伸手触碰躺在草丛里的关汉月，只是紧张地观察前方不远处的李敢，再低头看看目光怪异的关汉月。
　　她不知道关汉月这样怪异的举动无非是一场别无选择的赌博，赌方小七起疑心，赌她不敢立刻带走自己，赌她在观察自己的时候会碰到什么东西发出声响，赌这声响被李敢听到，赌被分散了注意力的李敢暗杀失败！
　　这是一场成功率几乎为零的豪赌，关汉月却拿自己和霍去病的命做了赌注！
　　会不会成功连她自己都没有任何把握，但是命运似乎给了她一盘绝处逢生的珍珑棋局，她的举动的确让方小七警觉地不敢对她轻易下手。
　　方小七和东方朔互看了一眼，示意对方小心谨慎。他们的脚在茂密的草丛中踩出细碎的声响，鞋底着草的摩擦，对关汉月来说充满了星星点点的希望。
　　李敢终于确定了朝霍去病射出暗箭的方位，放开拉住箭羽的手时，身后传来一声细弱的“喀嚓”声，神散之下，箭已出手，再无收回的可能！
　　不好！出事了！
　　李敢的心里记挂着躺在草丛中不能动弹的关汉月，不去确定霍去病有没有被射中，就急忙起身赶往关汉月藏身的草丛！
　　方小七如关汉月所期待的那样，不小心踩断了落在草丛中的枯枝，那声该死的噪音不但彻底暴露了他们偷偷带走关汉月的企图，同时也引来了李敢的注意！
　　东方朔一见事情败露，立刻抱起关汉月，大叫一声：“走！”便带着气恼的方小七迅速逃走，他们跃过高高的树枝，朝皇陵的方向飞去。
　　霍去病骑在奔驰的马上，耳边的风声骤然急迫起来，他本能地低头伏向马背躲避那“嗖”一声飞来的冷箭，锋利的箭头擦过他的耳朵，射落了头顶的帽冠。
　　是谁？！路旁树丛之后仓皇逃跑的人影，让他不假思索地拉弓搭箭迅速还击！
　　当冰冷的箭头没入李敢的胸口，他踉跄在关汉月曾经躲藏的草丛中，望着在遥远的树梢上向自己眺望的关汉月，嘴角露出一个疼痛到极点的微笑。
　　那些滴落的血水躺在碧绿的草叶上，红得像一簇簇经不起离别的秋海棠。
　　我输了，输得太多，是因为错得太多，子君死了，我也该死了，大家都解脱了……
　　关汉月没有表情的脸渐渐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李敢最后一次向她伸出永远不被接纳的手掌，像一棵树一样倒下去，安静无声，宛若一场从来都不曾关注的表演终于黯然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