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蔷薇》竹叶心

2、第7天 再见（2）

　　【现实】
　　“诶，醒了，醒了！”
　　一片空寂中传来遥远的声音，充满了活力与热情，像蜂蜜一样甜美。
　　“谁……？”我迷茫地想去抓住什么东西，手心中握到的却是柔软的织物。
　　色彩慢慢被重新赋予给眼睛，我睁开眼看见女仆打扮的女孩子，她正俯身看着我，两只明亮的眼睛中藏着笑意。
　　“安……”记忆从身体深处流淌出来，我叫出了女孩的名字。
　　“啊，知道我的名字呢。”安惊讶地笑起来，随即慌了神色，我感到额头上被她轻柔地按了一下，“啊，你哭了呢，很痛吗？”
　　“我……哭了吗？”我将手指放在眼角外，泪水顺着面庞的轮廓流淌下来，打湿了指尖。
　　是真的哭了呀，可是我并没有这样想过。
　　眨了眨眼，奋力想止住泪水。
　　短暂的黑暗中，眼前闪过黑白色的画面，残破的光刃，没有生气的人偶……
　　泪霎时流得更汹涌了。
　　噩梦。
　　刚才那些，都是一个噩梦吗？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温柔的声音来到身边，“还记得为什么会在这里么？”
　　“我……我的名字叫做……”我犹豫一下，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但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我，黑色的眼眸温和得像平静的湖面。
　　“我叫信月。”我最终说道，“我……不记得其他事了……”
　　即便还记得些许碎片，也不想去回忆了。
　　“哎呀，这就很麻烦了呀。”安笑着用手指戳着面颊，“你和另一个人像包裹一样被投递送到中央庭了哦，身上只有一个终端，据说按照终端的设置，能证明你们也是指挥使呢。”
　　我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中央庭的种种，感到一阵不真实。
　　“你好，信月。”声音的主人来到我身旁，她穿着东方与未来风格交织的奇特服装，端坐在大鱼模样的飞行器上，乌黑的长发如飞瀑，温婉地答道，“我叫安托涅瓦，以后还请多指教。”
　　“安托涅瓦……方舟……”我轻声念着，伸手拽住了她衣袖上的系带。
　　安托涅瓦回过头，温柔的眼眸中带着意外的神色，“指挥使阁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干咽几下，努力组织语言，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至于那么唐突，“你可以……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事吗？”
　　她笑起来，温柔的棕色眼睛抿成弯弯一线，“我还要去探望另一位新人指挥使，让安陪着你，好吗？”
　　她的话柔和又肯定，让人没法拒绝，我下意识点了点头。
　　她驱动着“飞鱼”轻盈地离开了房间。
　　安在床沿旁坐下来，我半倚在白色的病床上，茫然地打量着病房里的一切。
　　是噩梦吗？
　　刚才的……
　　可是，面对末日绝望的感受，时光之刃冰凉的温度，手指被玻璃碎片划破的痛感，还有被那人坚定地握住的力度。
　　太真实了。
　　“……？”安看着我，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指挥使阁下，想吃点什么吗？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一定喜欢吃甜品吧？”
　　安哼着愉快的小调，很快端着托盘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她带来了草莓蛋糕和蜂蜜柠檬汁。
　　“希罗大人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一点甜食，就会很高兴呢。”她开心地笑着，支起病床上隔板，将托盘放在我面前。
　　我抬起眼，透过明净的玻璃窗，越过重重树影，清晰地看到了悬浮在蓝天之下的，巨大的倒计时。
　　“7”。
　　啪。
　　手中的叉子落在地上。
　　“哎呀，哎呀，美丽的指挥使小姐。”一个少年从半掩的门外闪进来，俯身捡起叉子，轻轻吹去并不存在的灰尘，片下一块草莓蛋糕送进自己口中，咧开嘴一笑，向我伸出手，“你好，和你一样，我也是懵懂无知被突然指定的新人指挥使，我叫爱德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信月。”我机械地答道，抬手回应他友好的表现。
　　爱德伦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端起托盘，仿佛踩着轮滑一般飞快地往门外走去，“我听说中央庭最高处有一个平台，能看到附近的风景，陪我一起去看看吧。安啊，你不要跟来哦。”
　　我被他领着来到中央庭最高的地方，在那里，已经有一个银发的男人站在栏杆边缘，眺望城市风景。
　　“啊，好久没呼吸到这样的新鲜空气了。”爱德伦把托盘放在一旁，深吸一口气，仰天伸个懒腰，“这个城市很美呢，你看那些地方，樱花还开着呢，能又一次看到樱花开起来，真好啊！”
　　我再次看向空中的倒计时，爱德伦他，也看得到吗？
　　如果看得到的话，为什么他的眼神可以那么清澈，那么无忧无虑？
　　看风景的男人转过身，他脖子上的紫色围巾被风扯得很长，像是什么奇异的生物。
　　他走上前，露出亲切的笑容，“你们就是安托涅瓦说的新人吧？是很优秀的两个孩子。我看看……”
　　他的目光依次从我和爱德伦脸上滑过，手则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糖果，塞到我们手中，“这是见面礼。我叫希罗，是中央庭的老家伙了，有什么事情不明白，都可以来研究所找我。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研究所的地址。”
　　爱德伦嘻嘻哈哈地答应下来，将糖一股脑塞给我，自己则收下了名片，与希罗天南海北地聊起来。
　　我独自来到栏杆的边缘，远远望向城市中央的那座红色观光塔。
　　一阵眩晕感突然袭来，好像自己正从塔尖向下坠落，急忙紧紧握住栏杆，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阿月，你怎么了？”爱德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什么，一直没吃什么东西，大概是低血糖吧。”我迅速拆开一颗糖果，塞进口中。
　　浓郁的草莓味在口腔中弥散。
　　“这样啊。”爱德伦松了口气，在平台上坐下来，铲了一勺蛋糕吃起来，“安的手艺真好，我也要跟她学。”
　　我缓了一下神，在他身边坐下来。
　　“你好像很不喜欢说话？”爱德伦大口嚼着蛋糕，一边抹去沾在唇边的奶油。
　　“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我将透明糖纸在手中揉成一团，不知该怎么回答。
　　噩梦，那个噩梦搅乱了我所有的思绪。
　　“对了，你看那个希罗。”爱德伦放下蛋糕，凑到我耳边，浓郁的草莓奶油的气息扑了过来，“你觉得他是个好人吗？”
　　我摇了摇头。
　　又想起梦里的情形，整个中央庭真的存在一般意义上的“好人”吗？又或者说，世俗到底是怎样定义一个“好人”的呢？
　　“唉，又走神了，我的魅力真是不够呢。”爱德伦烦恼地叹口气，站起身在平台上转了一圈。
　　“对不起。”我意识到自己接二连三的失神实在失礼，“醒来之前做了一个噩梦，所以有些走神。而且，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从哪里来？过去又在做什么？”
　　“噩梦？”爱德伦笑着俯下身，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其实，我刚才也做了一个梦呢。”
　　我抬起头，第一次认真打量他。
　　长着一头金发的男孩子，身着黑色制服，领口的两颗扣子被随意扯开，正肆无忌惮地笑着，好像太阳神一样耀眼而明媚。
　　可是，他蔚蓝色的眼睛里，在闪烁的快乐光芒背后，潜藏着一层阴暗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