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择路》CuSo4blue

9、夜巡（一）

　　早些时候。
　　“我们会继续进行调查，但在此期间，请你不要以任何方式泄露本次事件任何信息。“
　　审讯员用笔盖使劲敲了敲桌子，试图引起面前那个昏昏欲睡之人的注意。
　　“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冯珧把一头乱发揉的更乱了一些，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在保密协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下。
　　黑色商务车在离目的地几公里外的高速路上艰难地挪动。
　　由于这座城市的交通规划问题在近一百年中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改善，因此就算是有公务的特殊车辆也得混入工作日的车流之中，一起来感受一下特大城市庞大的人口基数。
　　冯珧在车上睡得很浅，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依然困在不知道几环上寸步难行。透过车窗向外望去，远处几座高大的建筑预示着他离市中心越来越远，这副景象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冯珧想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简而言之，他这次是真的卷铺盖回家了。
　　车开进了老城区的一条幽静的别巷，到了此处已是黄昏时分，道路两旁繁茂的悬铃木把巷内的建筑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自成一片天地。这是老区随处可见的景象，每一片地方都自成一派，老死不相往来，里面的人过着时间也无法侵扰的悠然生活。
　　冯珧对老城区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母亲去世，后来由于工作和一些其他原因，他丢下了那个空空荡荡的家，搬去了城中。如今，兜兜转转一大圈，一切竟然又回到了原点。除了荒谬和可笑，他实在想不出其他什么来。
　　小巷尽头是一栋带围墙的三层小洋楼，红砖外墙透露出一种老建筑特有的古朴，它一半的墙面都被疯长的爬山虎所覆盖，风一吹动那些层层叠叠的叶片整座房子都像是活着的。围墙上镶着一块牌子，上面欲盖弥彰的写着文物保护单位。但稍微对此有所疑惑的人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然后识相的尽快远离是非之地。
　　冯珧下了车，推开铁门，走进了洋楼的大理石门厅。没待他伸手敲门，那扇贵气十足的橡木门便自己开了。
　　“冯珧？”一位气质出众，年纪稍长于冯珧的女子从门后走出。
　　冯珧犹疑了一下，给出了肯定答复。
　　面前这位女士出于礼貌藏起了自己的忍俊不禁，把他引进了屋内：“我是尹皓月，异能部的副部，负责内勤和文书方面的事。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
　　冯珧谢过皓月端给他的柠檬水，坐到了客厅正中的暗绿色棉布沙发上。皓月也随他坐在另一侧，像是准备说点什么。
　　别问我，求你了。冯珧心中暗道。
　　虽说有保密协约在先，但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外面没点风言风语是不可能的。况且自己身份这么特殊，嫌疑也还没洗清，向他打听内情的人只多不少。冯珧知道自己这个人在撒谎和拒绝他人两项技能上毫无天赋，甚至有时还会因为情面问题倒贴几句。所以当皓月放下手中的茶杯，露出温暖和善的笑容时，冯珧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突的疼。
　　“你是事务部的？“皓月轻描淡写地说道。
　　“嗯，是的。“冯珧拿起桌旁的水，暗自希望她没有发现自己的紧张。
　　“那你认不认识李青霄啊？“
　　冯珧拿杯子的手一抖，一口水呛在嗓子里，靠着扶手好半天咳嗽的直不起腰。他摆摆手阻止了一脸惊愕想要上前查看的皓月，颇费一番功夫才从轻度窒息的状态中恢复正常。
　　“谁？”冯珧一边喘一边说着，“你说李青霄？“
　　“他好像和你是一个组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听上去更自然：“……我在事务部待的时间不长，和同事们往来不算多。“
　　“倒也是，他这个人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估计也没什么朋友。“皓月叹了口气，像是有些伤感。
　　冯珧从中听出了些许别样的意味，没有点破，心里却默默记下了。
　　门口传来了开锁的声音。一群二十岁上下，喳喳呼呼的年轻人有说有笑的推门而入。领头的那位也是年纪最小的那位，看面相大概十七八岁。他最先发现了冯珧，然后立刻嚷嚷开了。
　　“哟，这谁啊？”
　　“新人，我们沁沁终于不是辈分最小的了。”皓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位置让给了那群小家伙。
　　在后面人一片“啧啧啧，团宠地位不保。”“这下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让他闭嘴了。”“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世态炎凉莫过于此。”的起哄声中，王沁嬉笑着坐到餐桌上，顺手捞了个还没切的西红柿啃起来。
　　“哎我说，“王沁拿袖子一擦嘴角，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们老大到底什么背景啊，能和事务部称兄道弟的。上次是介绍对象，这次就直接挖人墙角了？“
　　冯珧偷看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尹皓月，心中一片了然。
　　“王沁你少说两句吧，小心死于话多。“秦云端着自己的茶杯，在一旁见怪不怪地说道。
　　王沁对他比了个挑衅的手势，秦云也当即比了回去。尔后王沁继续在桌角晃荡着自己两条麻秆似的细腿，秦云也毫无波动地走上楼去，好像刚才那一幕只是这二人的日常寒暄而已。
　　冯珧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自觉去厨房帮忙了。
　　他把火锅端上桌，正愁怎么把王沁这么大号人从桌面上赶下去。只见皓月擦干手走了过来，笑得无比亲切，像是早有预谋一般拍了拍王沁的肩膀说：“沁沁别闹，不要以为带头出了一次外勤就能逃过今晚的夜巡。就算限定款游戏到了，我也不会给你批假的。”
　　一片哄笑掌声中，蔫了的王沁一脸沮丧，默默下了桌。
　　“过来吃饭吧，火锅好了。“
　　晚间，餐桌上氛围一片和谐。
　　一圈欢迎致辞下来，冯珧和其他人算是混了个脸熟，但随后他便发现这一桌人里好像缺了最重要的那位。
　　“我们部长是？”冯珧看向桌边那个放满果汁和蘸料的椅子，显然它平常不是这么用的。
　　“孙玄不在，他说明天回来。”王沁话音刚落，就从秦云筷下抢走了一片肥牛。
　　“求部长您今天回吧，我们已经镇不住王沁这只妖孽了。”秦云双手合十向天道。
　　坐在冯珧左边的马尾青年顿时紧张了起来：“秦云半仙您别一语成谶啊，我上月报告还没写。”
　　“徐东亮报告又又又又又没写，老大您看着办……”王沁低下头装着发语音的样子，一字一顿说道。
　　徐东亮气急败坏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抢手机：“你敢！手机给你丢锅里去！“
　　冯珧和右边的唐拂雪好说歹说拦下了徐东亮，尹皓月见势不对立马摁着王沁道歉，随后王沁便在所有人谴责的目光里终于老老实实待到了饭后。
　　吃过饭冯珧帮着收拾起了碗筷，皓月在一旁和其他人交代了几句，就朝他招了招手把他叫去了。
　　“今晚大学城那边的夜巡，你和王沁一起去可以吗？“
　　“可以啊。“冯珧放下手中的杯碟，“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吗？”
　　“别紧张啦，只是熟悉一下工作而已，路上还可以和王沁聊天呢。这孩子记吃不记打，只要你不嫌烦，他还是很好相处的。”皓月拍了拍冯珧的肩头，笑着说，“我看好你们，加油哦。“
　　王沁一听说冯珧要和自己一起夜巡，便一脸阴笑地说要给冯珧普及一下本市流传多年的各类怪谈和大学城的保研传说。冯珧听后一边微笑着点头一边心中暗道，在联大家属区住了二十年，大学城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故事？
　　即便如此，到了最后人好心善如冯珧还是很捧场的听着王沁不靠谱的科普，踏上了夜巡的路程。考虑到大学城不算多远，他们俩热情主动地把队里唯一能用的交通工具让给了去临区巡视的二组。闻言，二组的唐拂雪和秦云十分勉强地接受了，客气中还带着无奈。
　　一开始冯珧有些不明就里，但当他站在那辆外壳摇摇欲坠的破面包车绝尘的尾气之后，他突然觉得步行也许不是个坏选项。
　　“就我们两个人够用吗？“冯珧笑了笑，”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新人。“
　　“事务部不也常常两个人出任务吗？这么说来你才算不上什么新人。“
　　“我猜，这又是李青霄告诉你们的。“
　　“霄哥是自己人，“王沁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哥们你现在也是了。“
　　冯珧转过头去，在王沁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
　　“夜巡的主要目的呢在于检查地区能量波动状况，对于我们来说只要检查一下关键区域有没有异常情况就可以了。其实吧自我入部以来夜巡就没出过什么大事，所以你不用那么紧张。“王沁轻松愉悦地说着，一副饭后遛弯的怡然自得。
　　“什么关键区域？”
　　“这个说来话长了，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在维系着整座城市的运转？”
　　“当然是核动力。”冯珧不假思索地说道。
　　“远远不止，核动力能解决的只是一些低端刚需罢了，真正涉及到尖端领域使用的完全和它是两个体系的东西。”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你我才是把这座城市掌控于手中的人。”中二少年王沁故作神秘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精神异能者在城市发展中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
　　“很会抓重点，这个具体方面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这座城市被一种能量场覆盖着，在每一个固定范围内都会有一个类似于基站的东西存在。比如说我们现在所在的大学城，基站就在联大的高能研究所。由于这种能量场只能在在意识上被感知到，所以精神异能者就在其中有了不可或缺的位置。”
　　王沁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校门，冯珧这才发现二人已经走到了联大的校园里，几年的扩建与合并活动，使联大的范围宽泛了一倍不止。他印象中联大原先的边界现在已然成了新区的中心，原本建立在校园中心的建筑物，现在却不知去向。
　　校园面积并不能决定招生人数，就算人口暴增愈演愈烈，联大还是没有丝毫要改变的意图。地多人少使得联大校园中有许多宛若鬼蜮的地方，比如他们二人现在走的这条路，苍白的路灯并不能使空无一人的小道看起来更温馨一点。
　　“多少年了还这样，每次来这，都有一种活在五十年前的错觉。“
　　“嘘，你听见了吗？”冯珧打断了王沁的抱怨，专心致志投入到眼前的异动之上。
　　“啊？”
　　“那边有动静。”有了上次的经验，冯珧立刻警觉起来环顾四周，很快便确定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种微弱而尖锐的电流声，与他上次在对付夜鹰时听到的声响十分相似。想到这，他心头萦绕已久的疑云逐渐散去，某些让事态豁然开朗的谜底似乎与他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却还是少了些什么。
　　四周的杂音混入他的耳中，全神贯注追踪一丝若隐若现的声音变得更加艰难，冯珧不得不放弃了对灵光一现的深究。
　　“小心，让我来。”王沁见状，急忙拉住了他，“我要开个共振，你做好心理准备。”
　　没等冯珧多问，耳边便响起一阵尖锐的轰鸣。他被一种无形的能量场裹挟其中，意识几乎全然从身体中抽了出来，脑中只剩下杂乱无章不受控制的电流。
　　王沁见状急忙收了共振，上前一把抓住快要跪倒在地的冯珧。
　　“真有意思，除了我们还有个精神异能者在附近。”王沁环顾四周，“不可能啊，夜巡怎么还会多人呢。“
　　这时他身上一直以来的散漫在突然收敛了，转而换上了难得一见的严肃：“人在那。”
　　冯珧定了定心神，顺着王沁手指的方向看去，心顿时凉了半截。
　　夜幕下的教学楼前，草地上斜插着一块庄重而颇有年岁的金属路牌，路牌上郑重其事的写着四个烫金大字：前方高能。后头还画着一个极其玩世不恭的嘲讽微笑，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高物质能源研究所，你觉得为什么一个精神异能者会在这个点呆在里面？”
　　冯珧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脱口而出道：“我去通知其他人。”
　　“来不及了，你先给队内一个信号，我们一起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Everyday Strugg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