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歌无痕 （完整版）》罗夏

12、【第十章】瑰国岚君

　　九十六岁的耄耋老人，竟是位长相奇佳的绝美少年？
　　林殇与雪痕双双惊在原地，诧然失魂。
　　瑰国年历日前是岚君六十七年，毕岚二十九岁登位。试问一个九十六岁的耄耋老人如何能面如冠玉、眉清目秀？
　　但是看笳岚的表情，怎么也不像是信口胡诌的。
　　笳岚深深吁出一口长气，道：“世人只道岚君年事已高，九十有六，便以为他一定是位白发老者。其实，他长得一点也不老。比……林殇你，还要年轻漂亮一些。”
　　燕归尘轻咳一声。
　　笳岚收到警告，却道：“莫惜今日有意提起‘月夜’和‘宵风’，就不怕将此事公诸于世，不是吗？”
　　柳树下的绝代佳人缓缓阖眸。
　　雪痕暗自惊叹，瑰国岚君九十六岁高龄，竟是个弱冠少年的模样，还是个俊美绝伦、倾国倾城的美少年。这简直是江湖第一大奇事。
　　而她身旁的林殇，却因为笳岚的一番话，回忆起了那个救他性命赠笛与他的绝美少年。那一年，他六岁，生活在岸国一个叫做夕木村的普通村落。也正是那一年的八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尽了整个夕木村，将村中男女老少的性命悉数夺去，仅仅留下一个六岁的孩童。这个余孤便是林殇。那个不知名的美丽少年从天而降，抱着他飞离火海，为他疗伤治病易容换脸，最后还留下一支他原以为普普通通现在听来却是稀世珍品的玉笛。
　　林殇心里很清楚，他与笳岚一样，都不愿意承认那个赠笛之人就是瑰国岚君。可普天之下，那样一张完美绝伦的脸，任谁都不可能认错的。
　　气氛变得异常凝重。燕归尘和莫惜的背叛，林殇莫名从岚君手中获得瑰国至宝宵风。这两件事都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打破僵局的人是雪痕。也应该是她，毕竟她是在场唯一与这两件事情都毫无干系的人。“三十年前，岚君与一长老突然隐入瑰山，将统领瑰国的大权交予三长老钟桧。自此闭关修炼，再不过问政事。此事当真？”
　　“当真。”笳岚道。
　　雪痕沉吟一会：“此事是否和岚君与一长老一同修行‘绝靥’的那五年有关？”
　　笳岚心下一凛：这个雪痕看上去懵懂无知、不谙世事，知晓的江湖秘事却一点也不少。并且从归隐一事联想道“绝靥”，到底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呢，还是她身上有别的隐情？只是这些都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笳岚压下心中猜疑，缓缓说道：“确实有关。岚君归隐，就是因为‘绝靥’。三十五年前，岚君与一长老退居瑰山，修炼天下至高武学‘绝靥’。五年后，岚君出关，修成正果。”
　　“‘绝靥’不仅让岚君的武功大为精进，天下无敌，更因其毒性至高至强令岚君容颜蜕变，脱胎换骨，以致返老还童，青春永驻。”
　　雪痕道：“莫非岚君是怕自己太过妖孽，祸国殃民，是以归隐深山，还天下安宁？”
　　笳岚置若罔闻。
　　“莫非是‘绝靥’除了改变岚君的容貌，还有其他负面作用？”
　　林殇显然问到了要点，笳岚幽幽叹了一声，道：“‘绝靥’因其毒性天下第一排行当今武学之最，修炼者将自己暴露在各式各样的毒物中，增强体质的同时在身体累积毒素。久而久之，修炼者周身带毒，对战时轻触对方便可令其中毒身亡。岚君修炼得成，却在出关时出现了意外。”
　　“岚君满身皆毒，皮肤、血液、发丝无不带毒，毒气太盛，逸出体外。一长老日夜与岚君接触，对‘绝靥’之毒是一点一滴日积月累的接触，因而没出什么问题，瑰山的百姓和守卫就没那么幸运了。未见其人，已重其毒。瑰山周围的人死了个干干净净。”
　　“没有解药吗？”话一出口，雪痕恍然自答：“‘绝靥’的解药，想必也是不会有的……”
　　“后来呢？”林殇道。
　　“后来一长老独自离开瑰山，带出了岚君的手谕，将统领瑰国的大任交予三长老钟桧。而一长老转身便回了瑰山，和岚君再也没有出来过。”
　　刀剑江湖，芸芸众生，谁不想抱得功成名就，问鼎天下第一。
　　岚君修炼“绝靥”多年，天下第一无出其右。“绝靥”乃江湖至高武学，毒绝天下。可这是怎样一种令人悲喜交加的武学，练得越久，功力越深。功力越深，毒性越大。毒性至极，竟无缘面于世人。
　　这样无颜见世的天下第一，要之何用？
　　得了武学，失了国家，亦失了天下。
　　“岚君三十年前就已归隐，那林殇是如何与岚君会面赠笛的？”雪痕似乎又找出了一个疑点。林殇二十出头的年纪，与岚君一见自然在归隐之后，连瑰国资深护卫都闻毒而死，林殇又如何逃过一劫？
　　“你与岚君一唔，是在何时，何处？” 笳岚的目光烧灼在林殇身上。
　　林殇道：“十八年前，在岸国夕木村。”
　　“夕木村？那是个什么地方？”燕归尘忽然插话。
　　雪痕和笳岚蓦然看着燕归尘，细想一番后，发现他问这话也没什么不妥。
　　林殇没有看任何人，他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那年，夕木村遭苍陵门袭击，族人拼死抵抗。苍陵门气急败坏，竟放火屠戮！”林殇顿了一顿，“……他救了我，还留下了这支玉笛。”
　　“为何我从来不曾听说过什么夕木村？”笳岚咄咄逼人。
　　雪痕心道：噬魂魔女果然蛇蝎心肠，对人命视若无物，屠戮于她而言，只是一个词罢了。
　　林殇却十分谦然回答了她的问题：“七长老不曾听说也在情理之中。夕木村已随那场大火一同覆灭。整个村的村民在那场大火里尽数殁去，夕木村也不复存在。”
　　“可你却还活着。纵然有人相救，你当年才六岁，如何从一场灭族大火中毫发无伤？更何况，救你的人还是岚君。这怎么可能呢？”笳岚的话是在问林殇，又像是在问自己。
　　林殇阖目垂首，又是半晌的静默。
　　就在在场之人以为此事到此为止时，林殇安静地伸出五指，覆上脸颊，掀起一层薄薄的人造面皮。
　　面皮之下，竟是一张闭月羞花、倾尽天下的绝美容颜！
　　长眉若柳，目若秋波，薄唇微阖，肤白胜雪，任意一样都是人间绝品，汇聚在一起更是超凡脱俗，魅惑而不妖娆，俊逸而不浮华，美得不可方物。加之身如玉树，一袭月白长衫，如仙如幻，叫人沉醉痴迷。天下间，红尘中，竟有这般令人心神俱散、言语尽失的尤物。
　　雪痕本就觉得林殇那张朴素温和的脸与他周身的气质有些不符，面具一撕这才发现，竟藏有一张秀色俊美、魅惑天下的脸。绝美的脸与翩然飘逸的身姿相得益彰，让人不禁淡忘了岁月，仿佛无论这个世界如何星移斗转，这个美若天仙的男子都静静地立在这天地间，华美如初，颠倒众生。
　　林殇对在场四人的反应早有预料，他淡然解释道：“我在那场大火里容颜尽毁，……他救了我。”他是谁，不言而喻。林殇不肯用“岚君”或者“毕岚”来指代他心中的恩人。
　　林殇不开口还好，大家还能在时间的流逝下慢慢适应。这一开口，如黄莺出谷，山泉鸣涧，将人再次拖入梦之仙境。
　　心神归位后，笳岚确认了一件事：林殇没有说谎，他见到的那个少年一定是岚君，绝无其他可能。一生心狠手辣、机关算尽的岚君，竟然会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岸国小村落，还救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岚君竟用‘绝靥’救了你……”可除了“绝靥”，没有任何一个易容大师能做出这样一张完美无瑕的脸，以及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身子。
　　“这么说，岚君确实在十八年前救了你，还将‘宵风’相赠。”柳树下的紫裙女人目不斜视，一字一句道：“你是如何得知这支笛名叫‘宵风’的？”
　　林殇道：“他告诉我的。”
　　“岚君？”
　　林殇望着从洞中奔泻而去的碧水，“我从不曾说过他是岚君。”
　　莫惜幽幽笑道：“可宵风历来由我瑰国国君持有，且从你口中所述之人相貌来看，赠笛于你之人系岚君无疑。”
　　林殇垂目思忖，目光落至手中玉笛，“待柳弋山庄此行结束，我自当前往瑰山，觐见瑰国岚君。如若昔年救命恩人确系岚君，届时林殇定会将‘宵风’归还于主，决不食言。”
　　“好。”莫惜一字定音。
　　笳岚心中恼怒，可宵风一事她知之甚少，无从责问于林殇。只得暗自下定决心，哪日入瑰山禀明岚君再议此事。她蔑然瞥了一眼林殇，瑰山一行的凶险，岂是他一个岸国暗客能招架得了的。
　　那一年，笳岚十四岁。
　　三长老把她叫到书房，道：“你不是想担任分刃首领吗？去瑰山，找一长老要双噬魂。能活着出来，你就是分刃首领；不能活着出来，那就把尸首留在瑰山。”
　　笳岚跪在青石板上，十四年来第一次质问自己的父亲：“你训我练我、将我视作‘药人’试用百毒，岂非为的就是这一天？”
　　三长老道：“你可以选择不去。”
　　“不，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