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爱如故》一零九六

54、五十四 适应

　　小夏推荐的日料店果然不错。部门十个人吃了一个多小时，苏希起身结账，上司却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先她一步把卡递给服务员，她忙阻止：“领导。”

　　“工资还没发，就急着往外掏了？”

　　“难得一次。”

　　“我也难得一次。”

　　“大家都知道是我请客，您出了血，我却落了空名，这样不好。”苏希坚持，付完账便回到包厢。上司忍不住多打量她一眼，论工作能力，他对她是认可的，但私下里接触，总觉得她有股不谙世事的天真——好似认为多工作就有多回报，认为吃小亏是福，认为转正是领导和同事的帮助而理应回馈……

　　他想起他当初看到她的简历时，第一反应是好奇，初面之后，好奇变成了欣赏和疑惑。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创亿这几年声势渐隆，他和陆渭也是打过照面的，无奈都是公共场合，私交不够，对于他身边的助理也没过多关注。

　　前段时间创亿和信诚一场混战，创亿在各大媒体出尽风头，他作为圈里人，知道背后的利益关系和较量手段，表面上没有站队，但胜负已分，自是知道创亿将和信诚平起平坐，这么有前途的公司，沈苏希作为总助竟然愿意跳来这里，还真不怪他多虑。

　　报社虽稳定，但到底不比前些年有吸引力，小夏是上面打过招呼的，他同不同意人都得留下，而沈苏希的过关斩将则在他的意料之外，于是，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特批了一个名额，而她则用踏实出色的工作证明了他的眼光。

　　回到报社后，小夏再次走进了他的办公室：“领导，报社给我开的工资真的就只有这么点？”

　　“不然呢？”

　　“我以为至少有十五万。”

　　“那可能你家里人没跟你说清楚，广告部的新人要是表现好，算上奖金，也许能达到这个数，但我们部门很难。”他记得她那辆价值不菲的代步车，知道她不是靠工资过活的，“小夏，你还年轻，多做事多学习总是不错的。”

　　小夏听懂了，也不言语，转身时被他叫住：“这次的联谊会，我决定让老梁和沈苏希负责，报社邀请了很多出版圈里的人，她更熟悉情况，外联那块你也适当接触接触，有他们带，你不会很累，积攒一定的人脉也会对以后的工作有帮助。”

　　“好的，谢谢领导。”

　　“不客气。”

　　。

　　苏希被安排了新的任务，作为老梁的副手加入了报社各部组建的筹备小组。她脸生，又是空降，不敢出谋划策，只管低头做事。

　　这工作好在不用出差，坏在工作量大。还剩两周时间，小组成员既要认真核实当天宴会的流程和物料，又要应对联谊前的各种突发状况：做好出席嘉宾变动的预案，协调部门间的顺序，甚至还要初审主持和嘉宾的演讲稿。老梁教她多问多想多留后手，她谨记在心，宁愿压缩休息时间也不敢得过且过。

　　这天晚上，她十点到家，餐桌上放了盘水饺。她心头一暖，小跑到书房见陆渭在打电话，刚要进去，他也正好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什么反应，只顾继续。

　　她默默后撤，重新回到厨房洗手。

　　看来他还是在生气。

　　那天话不投机之后，他们交流不多。两个人都忙，晚上下班迟，又累，草草洗漱完就上床睡觉，而那天没统一的意见到现在也还是像块石头拦在路上，一个不打算绕道，一个也没打算踢走。

　　苏希把饺子放进微波炉加热，看了眼书房的方向，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陆渭处理完公事，出来见她正低头吃夜宵，自己去客厅倒了杯水。

　　苏希心里不太舒服：“你吃过了吗？”

　　“吃了。”他终于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在她面前坐下，“速冻的味道是不是不好？”

　　“一般般。我明天自己包，多放芹菜少放肉，包它几十个放冰箱。”

　　“那不又成速冻的了？”

　　“不一样。”

　　“行吧，那就中午包，晚上我订了家西餐厅，我们出去吃。”陆渭修正她的提议，“别告诉我你要加班。”

　　“应该不要。”苏希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闲情，“怎么想到去吃西餐？”

　　“庆祝你转正。”

　　她一愣，心间涩涩的：“我以为你会不高兴。”

　　“是，我很不高兴。但你打算一直干下去，我没办法。”

　　那点涩意又加深了：“都过去多久了你才想起，这算什么，迟到的妥协吗？”

　　“不知道。”陆渭拿了她的空盘子去洗，苏希跟上去，“联谊会的邀请函你收到没有。”

　　“嗯。”

　　“他们的联系名单还没有更新，差点把电子函发到我这边，纸质的寄公司了，我本来想把收件人填梁超的，还是改成你……你不招新的助理，以后这种琐事就会全部落到你头上。”

　　“你在报社可以负责琐事，为什么我不能？”

　　“你是老板。”

　　“老板有自主决定的权利。”

　　“……”苏希把擦碗布递给他，“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固执。我在报社干得还行，就是没有编制，不然就更稳定了。我不相信苦活和累活会一直由我做，我争取表现良好，让领导满意，过两年升职加薪，你觉得呢？”

　　陆渭不置可否：“其他人刚进去基本也是你这种想法，他们升职加薪了吗？”

　　“……”

　　苏希恼他：“你就不能顺着我说，鼓励我一次？”

　　“不现实的鼓励只会让你陷入自我安慰。”

　　“才没有，打工人需要梦想。”

　　“可大多数人的梦想就是不打工。”他不知道她的踌躇满志是真的，还是只是为了让他安心，“你要在报社混出头，靠你的老黄牛精神估计得等到所有人退休。任何企事业单位都可能是藏龙卧虎之地，你以为有些人在混日子，其实他们在收敛锋芒，你以为有些人成天打哈哈，说不定他们在背后钻营。什么叫枪打出头鸟，什么叫察言观色，怎么才能既展示能力又不得罪别人，这些都得研究。你是准备自己埋头苦干，还是先打理人际关系？你们报社里有多少员工，多少部门，是女领导多还是男领导多？”

　　苏希本来是随口一提，听他洋洋洒洒铺了这么一大堆，不免皱眉：“我就是跟你开开玩笑，你怎么反倒认真了。”

　　“我当然要认真。你在我身边的时候，除了我谁也不敢欺负你，现在我却帮不了任何。你在外面受了委屈，不会毫无保留地跟我说，为别人操心那么多，甚至换不来一句好。”他情绪复杂地看着她，“如果你是为了和我赌气而执意离开，那你很蠢，也很不值，但如果你真的觉得在报社更有意义，那请你实话告诉我，每天这么忙，你到底累不累？”

　　苏希被他最后一句击中，抿嘴看他：“你担心我。”

　　“废话。”

　　“那还一直不理我。”

　　“你不也是。”他劝不动，又等不到她示弱，而他没了她也忙得半死，所以，熬了这么久最终还是他来主动。

　　他擦干手要走，却忽然被她抱住，他没挣，任由她扑到怀里，抬眼看他：“做老板的不是要大度吗？你还闹起别扭来了。明明一开始是你瞒着我，你不对，现在倒全成我的错了。”

　　她放软语气：“我知道这样挺没意思的，可我不参与创亿事务之后，心理压力也减轻很多。我不必去想你今天见了什么人，不必猜你下一步要怎么走，也不必因为我给不了你有用的建议而怀疑和责难自己。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公私不分，别人不知道怎么看我们，现在我们有了距离，清清爽爽，我反而更能找到自己的位置……陆渭，难道你就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吗？”

　　陆渭低头，对上她委屈而认真的眼神：“我没有这种感觉，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苏希，为什么你还是不明白，从来不是你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你。”

　　他收紧手臂，把她拥在怀里：“你说我自私也好，管得多也罢，我就是巴不得每时每刻都能看见你。但你要以工作为重，那我也不能成为你的负担。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如果你坚持要公私分明，那私下里我们不能再分开……苏希，我们结婚好不好。成了夫妻，你就不必担心谁依附谁，在家里，我们永远是平等的。”

　　苏希按捺加速的心跳：“结婚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吗？”

　　“不能。但我想和你结婚。很想。”他拥她更紧，低声叫她的名字，“你愿意嫁给我吗？”

　　。

　　苏希很久没有穿过紧身的黑色套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模样有点陌生。小夏转头打量她：“沈姐，再补点口红。”

　　“这还不够？”

　　“不够，待会儿拍照，妆浓点好看。”小夏合上粉底，“站了一下午好累啊，待会儿自助餐，我可得敞开肚子吃回本。”

　　苏希笑，虽然差了两三岁，但刚出校门的小夏要比她活泼开朗得多。她看了眼时间，和她一块出去，老梁冲她们招手：“两位美女，准备开工了。”

　　“怎么开？用不用陪酒？”

　　“喝酒也轮不到你。”老梁笑，“小沈待会儿跟领导和广告部的同事一起，你跟着我。”

　　“好嘞。”小夏朝苏希眨眨眼睛，跟着老梁走开。市图书馆的展览和趣味沙龙是六点结束，还有十分钟，客人们将抵达酒店。她们早先忙碌了几个小时，眼下是提前到达的一批，她过了遍场地，确保无误后便跟其他同事站立等候，很快地，服务员从外面走进，后面跟着报社的领导和此次晚宴的客人。

　　作开场致辞的是报社的二把手，简单说了几句便宣布宴会开始。人影交错中，苏希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孔。

　　“小沈。”上司叫她。

　　她忙拿了杯饮料上前：“陆总好。”

　　陆泾低头看她：“好久不见，沈助理。”

　　“我已经不是助理了。”

　　“哦，我叫顺嘴了。”陆泾抱歉地笑了笑，“祝贺你找到新工作。”

　　“谢谢。”

　　上司看看她，又看看陆泾：“陆总和我们小沈也是熟识吗？”

　　“当然。”陆泾接应几句，有人过来找他说话，上司便识趣带着苏希离开，“这位陆总是信诚的投资人，和你倒有私交。”

　　“没有私交，他说的是场面话。”苏希感激他的淡定，却听上司说，“前两年的联谊活动都是千源酒店赞助的，今年大概是不想出风头，下个月陆总儿子的百日宴倒是给我发了请柬，你呢，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我没收到，领导，我和这位陆总真不熟。”她躲开他的试探，看见赵勇正在不远处和人聊天，上司便也不再难为她，“你过去吧，我去那边。”

　　苏希松口气，慢慢走到赵勇那边，随手拿了个小蛋糕放进嘴里。赵勇早看到她了，抽身过来，“小苏。”

　　“赵老板。”

　　“怎么饿成这样，报社不给饭的吗？”

　　“没办法，我胃口大，不像您，喝酒就能喝饱了。”

　　“你可别冤枉我，我这是可乐，待会儿还得开车呢。跟你们领导提提意见呗，这种联谊酒会没什么意思，围坐一圈吃点像样的饭菜多好啊，你说是吧。”

　　“好的，我肯定会转达您的意见。”

　　赵勇笑：“你不会真打算一直干下去了吧。你不想在创亿，跟着我开书店呗，一边卖书一边卖咖啡，不比在这被人使唤强？”

　　“可我没有经验，就不去败坏您的名声了，谢谢您的好意。”

　　赵勇听她心意已决，心想难怪某人这段时间郁闷至极，他刚想开口，却见他正往这边走来：“陆渭。”

　　苏希一惊，转身，还真是他。

　　他今天穿了件白衬衫，大概下午也参与了活动，手腕上还绑着绿色的丝带。她想提醒他摘下，顾及赵勇和梁超都在，就没出声。

　　“沈助。我们五点到的图书馆，怎么没看见你？”

　　“工作人员那么多，可能没碰上吧。”她冲他笑了笑，“有段日子没见，你好像瘦了点。”

　　“是吧，我开始健身了，不然不准拍结婚照。”

　　苏希惊讶：“你要结婚了？”

　　梁超笑：“对，相亲认识的，是不是很快？”

　　是快，快得让人高兴：“恭喜啊。”

　　“谢谢。婚礼得明年了，你一定得来参加。”

　　“那肯定。”

　　赵勇见他俩聊得欢，不由得打量陆渭的脸色，他全程淡淡的，没什么反应，直到把杯里的橙汁喝完，问苏希：“可以提前离场吗？”

　　“你有事？”

　　“我回公司一趟。”

　　“哦……我得等到结束。”

　　他把她身前的工作牌拨正：“那快结束了给我发信息，我来接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