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爱如故》一零九六

53、五十三 重启

　　沈苏希得到的第一个试用机会，是岚城报社的公共关系部。

　　一轮笔试和两轮面试过后，她和一名岚大毕业的研究生同期入职。报社领导看中苏希在行业里深耕多年的经验，在岗位分工上倾向于给她更多的外部资源，三个月的试用期，沈苏希一半的时间都在外地，她需要组织协调和各兄弟报社的活动，也要配合广告部的招商以及后续的投放工作，相比于那位把重心放在协调部门关系的研究生，她的工作内容要复杂很多。

　　她心知无论是年龄还是学历水平，她都比对方矮上一截，所以也没有心里不平衡，反倒十分珍惜这次机会。

　　她的直属上司把她的表现看在眼里，某次出差，随口问起她的感情状况，她何其敏感，忙说：“您放心，我这两年不会请长假的。”

　　上司笑了：“你不要紧张，当初招你进来，我们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到了一定岁数，结婚生子也很正常，再说我们单位性质摆在这里，你大可放心。我只是奇怪，你面试的时候说有男朋友，现在又这么拼命……哈，说句实话，我们部门的人已婚的比较多，很少有人像你这么踊跃出差的。”

　　苏希松了口气，还好，是褒不是贬，她也笑了笑：“我家里还挺支持我工作的。”

　　不管是父母，还是陆渭，都没有表现出不满。

　　当然了，不表现出来不等于没有。她想，如果过了试用期还是这种强度的工作量，她肯定要听听陆渭的意见。

　　。

　　这次出差整整去了十天，回来的路上，上司特地提醒她可以申请调休。她随口问了句他调不调，上司笑，他当然要回去陪女儿，她心里一松，这才盘算起难得的周末。

　　然而当她又累又倦地回到家，开灯时却立马愣住。空荡荡的客厅，大件沙发和茶几都被蒙上了白布，不像被洗劫一空，倒像是被谁收拾完搬了家。

　　再一看，果然，厨房卧室都是如此。

　　她拨了陆渭的号码，那头很快接听：“喂？”

　　“家里——”

　　“我帮你搬完了，你提前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这次比较顺利。”她疑虑顿消，“你也是，说搬就搬，吓死我了。”

　　“跟你提过好几次，总不见你动手，那就我来。”他心情似乎很好，“你等我一会儿，我过去接你。”

　　她听见那头有孩童的嬉闹声：“你在哪？”

　　“小宇生日。我在赵勇这。”

　　“哦，那你再待会儿吧，反正还早。”

　　“你不过来？”

　　“不了，又脏又累，我先回去洗澡。家里有什么要买的吗？”

　　“没有。”

　　“好。”她挂断，打车回到了陆渭的家。卧室都在二楼，她在外卫没找到洗漱用品，推开主卧的隔间门，镜子前整齐摆放着她的洗面奶和护肤品。

　　她心头微暖，洗完澡吹完头，迫不及待地躺到了被窝里，睡意来袭之前，门被打开，她听着他去浴室，冲水，又出去关门，传来隐约的呼呼声——等到快支撑不住时，那人适时睡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搂住了她的腰。

　　“嗯……”她声音慵懒，像在撒娇。

　　“这回休息几天？”

　　“四天。”她按住他往下探的手，转身亲他一下，“结束了？派对好玩吗？”

　　“小孩子的主场，大人只有被闹的份。”

　　苏希笑，凑近闻了闻：“有奶油的香气。”

　　“我再去洗。”

　　“骗你的。”苏希转而搂住他，“睡不着。”

　　“吵到你了？”

　　“没有，有点认床。”

　　“慢慢认，总会熟的。”他细细吻她的脖子，耳根，随后压上去，她推了两下没推开，也就随他去。

　　“助理到岗了吗？”呼吸相接时，她忍不住摸他颈后的发茬。

　　“还没……”

　　“为什么还没，这都多久了。”

　　陆渭停下动作：“……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谈公事？”

　　“是。”

　　陆渭松开她，又听她说：“你是不是压根没打算新招一个？”

　　“没有新招的必要，你就这么希望有人坐在你原来的位置上？”他坐起，“公司内务有总务处负责，对外的工作我跟梁超交代更有效率，至于几点开会，接待哪些客人，去哪里出差，我自己会提前做好安排。”

　　他说得快，又带着情绪，苏希没有作声。

　　他忍不住去扳她的肩膀，她却躲开，紧紧缩在被子里。

　　陆渭心想，这就是不常待在一起的后果，话说不了几句就要断掉，他伏低：“又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

　　“没有，我只是发现原来我之前的工作是可有可无的。”

　　陆渭噎住：“……我不是那个意思。”

　　“随便你吧，你是忙是闲，我说了也不算。”

　　“苏希。”

　　“我累了，睡吧。”她起身按灭了灯，陆渭犹豫半晌，重新睡下，用力地把她箍进怀里，“明天周末，我在家陪你。”

　　。

　　苏希这一晚没有睡好，第二天起得迟，陆渭已经准备好了像样的早餐。咸豆浆配煎饺，还有碗菜粥。他不会做，但会排队去买，买了她没起，他便又重新加热。苏希觉得他俩的相处模式掉转了个，她明明该高兴的，可她高兴不起来。

　　“不喜欢？”陆渭见她吃得少，苏希只说，“太多了。”

　　“剩下的给我吧。”

　　“嗯，那你来吧。”她把煎饺推给他，手机却响了。是部门同事问起工作上的事。上次她去城郊的农村了解垃圾处理的难题，这回换他们重新走访，要交接资料。苏希去书房把文件发给他们，出来时陆渭已将早餐解决完：“你还在试用期就忙成这样，要是转正了，我一年到头能见你几面？”

　　苏希忽略他语气中的恼意：“我应该感谢他们在试用期就给我锻炼的机会，我年龄大，又是新入行，干的活越多就越有希望留下。”

　　“你当初能进去，就说明你对他们有价值。要是新人他们还得花时间教，而你能直接上手，等于是个熟练工。”陆渭不喜欢她自轻自贱，提起她一开始负责的区县实体书店的系列报道，那段时间，他就没见她的手机放下过。

　　苏希听了，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所以我得感谢你，和你工作这些年，你帮我积累的人脉让我在面对新工作时有了底气，我不但顺利和报社联系的书商见了面，还见到了赵老板以及他的朋友，他们给我的尊重和礼遇，让我在新上司面前逞了威风。”她看着他，“陆渭，我现在刚刚找到一点投入工作的感觉，这不好吗？你不希望我有自己的事业吗？”

　　陆渭没说话，把餐具放进厨房的洗碗池，苏希跟过去，刚要开口，手机却又响了。几乎同时，陆渭确认了想法，要是一直如此，那他并不希望她有自己的事业。苏希交代完，见他站在冰箱旁边，听他开口：“今天你休假，就算是居家办公也不会有加班费。”

　　苏希叹气：“我知道。”

　　他忍不住问：“你试用期工资多少？”

　　“……五千八。”

　　“沈苏希。”他终于冷声，“我给你开的工资是他的两倍多，你放着大笔的钱不赚，却跑去做廉价苦工。这个月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不超过三天，好不容易等到你休假，你却还是诸事缠身，你就这么喜欢你的新工作？”

　　“谁会喜欢工作，可你也知道我无所事事的日子有多难熬。”

　　“你随时可以回创亿。”

　　“我不会回的。”

　　“那就辞了，安心在家，我不是养不起你。”

　　“你觉得被你养着很光荣吗？我是无能到只能靠你的钱过活，还是你希望我对你的依赖度越来越高，在你面前越来越自卑？”苏希被他的态度激着了，“我当初能进报社你还替我开心，这才多长时间，你就要推翻你的立场要来干预我的选择？”

　　陆渭不满地看着她：“我替你开心是因为有人欣赏你，愿意请你，不是因为你找到工作能赚多少钱。如果你为了几千块必须四处奔忙，不得安宁，那我不想让你过这样的日子。”

　　“可我想试一试。”苏希走近他，“你现在的钱够你用大半辈子，可你还是要继续上班。创亿那么多员工，都在勤勤恳恳地工作，还有你的很多朋友，包括赵老板，他的妻子到现在还是职场白领……是，陆渭，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也需要社会身份，我的生活不能单调得只围着你转，你能理解吗？”

　　陆渭低头，对上她执拗的眼神。他沉默地和她对峙，想等待她的心软和妥协，可是，这次是他先败下阵来：“好，我不提了，不管我们有没有时间交流，不管你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我太自私，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陆渭。”

　　“行了，我不提，你也不要提。”他擦过她的身子，大步上了楼梯。

　　。

　　沈苏希没想到陆渭会如此抵触她的工作，这才三个月不到，他就暴露了他之前的接受和配合都是伪装的。这周周四，她回报社上班，坐在工位上整理了一上午的资料，心里颇不安定，快到吃饭时间，上司打了内线电话给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她看了眼日历，或许是找她谈转正的事。

　　她做了个深呼吸，穿过走廊敲响了办公室的门。一进去，那位研究生小夏已经在坐在了上司对面。

　　果然。

　　“小沈，你也坐吧。”上司对她示意，又看看小夏，“我们共事时间也不短了，你们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真的，我都挺满意，下个月一起转正，你们没意见吧。”

　　苏希心里大石落地，笑了笑，小夏也说：“我没意见。”

　　“好，那你们对自己的工作内容有没有想法？小夏最近应该不忙，就是处理联谊会的事，处理完了要不要也下下基层？最美乡村的系列报道，和采编组一块，还蛮锻炼人的。”

　　小夏听了：“那我是要跟郑刚那组吗？”

　　“大概率是。”

　　小夏面露愁容，郑大记者的坏脾气是社里出了名的，她找他催过两次稿，没一回是顺利的：“领导，还是算了吧，我坐坐办公室挺好的。”

　　“小沈？”

　　“我都行。”

　　“那你又得忙了。”上司笑，“好吧，你们俩的具体安排我再考虑考虑，你们先去人事部吧。”

　　两个人便一起到了人事部。人事部大姐公事公办，把先前的合同条款解释一遍，强调说：“这批同期进来的有七位同事，报社按工定酬，算上奖金补贴，公共关系部第一年的到手工资在九万五左右，小沈你是本科，薪酬系数是一，小夏你是一点二，十万出头，这点差别是透明的。”

　　沈苏希早已心知，再听了会儿，便有其他部门的新进职工过来。大姐埋怨一句：“领导们也是，又不是没有新职工见面会，非得提前都到我这儿来过一轮。”

　　苏希和小夏对视一眼，很快告辞。回部门的路上，小夏说：“沈姐，下个月的培训你去吗？”

　　“不是都要去？”

　　“我请假了，听他们说培训完最后一天要考试，不过是开卷，特简单，我估计这种培训也没什么意思。”

　　苏希想了想：“哦。”

　　“难怪我爸说让我考公务员呢，体制内的就是不一样。这种夕阳单位的事业编都底气十足，公务员不更吃香？你看刚才那大姐，对着我们就发牢骚，就是因为有编制，她的工作可比我们轻松，但按工龄算工资，她却比我们高多了。”

　　苏希嗯了声，没有接话，小夏又说：“我们中午出去吃呗，就当庆祝庆祝。”

　　“好，你想吃什么？”

　　“我看附近有家日料不错。”

　　“行，”苏希看了眼时间，“我们请部门同事一块去吧。”

　　“啊，那挺贵的，万一有人不愿意……”

　　“我请。”

　　小夏一愣，随即说：“好吧，那我先去叫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