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顾》若为情

4、沦落人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五年里，她走过了雪山草地，看过了丛林戈壁；既曾在大海与万千鱼儿畅游，也曾在万丈高空和飞鸟雄鹰齐飞；她可以在繁华的都市中品茶赏花，也可以在贫瘠的大山里和小孩子嬉笑游戏。
　　她见过春日的繁花似锦，也见过冬日里的遍地荒芜。这五年里，她去过的地方很多，唯独那一座城市，她曾呆了三年多的城市，她却一次也未曾踏足。
　　若不是今夜突然一时兴起登上了□□，她恐怕还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段情，平了那抹伤了。
　　只是为什么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在得知他们已经结婚了之后，心底还有一丝酸涩呢？
　　长夜漫漫！
　　“唉……”默默放下手机，绯九起身走到外面倒了一杯热水，外面真冷啊！
　　“滴滴滴滴……”绯九听到了房间里的手机中，□□息的提示声响着。
　　又是什么群消息吧！她没有理会，她现在需要在这冰冷的夜里好好静一静。
　　与此同时，远在B市的某大学不远处，乐怡苑小区中，有一个房间中，蒙蒙的灯光透过窗帘微微撒了出来。
　　房间里，宽大柔软的床上，一个男人背靠着软软的床头，眼睛死死的盯着手中的手机，一滴泪划过眼角，以极快的速度掉到了男子身下的纯白被子中。
　　细看才发现，此时他那拿着手机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着！
　　“九九……”他右手食指轻轻抚摸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穿着白色长裙，坐在河边石头上赤着脚玩水的女孩子，她看着他的方向，笑容亮丽，发丝被河风吹着微微有些散乱。
　　“六年了，九九，你到底去了哪里？”你真的永远都不会再见我了吗？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这句话，是他永远都不想想起的话。
　　她说过，“只愿从今以后，我们永不相见。”
　　“咳咳……”想到那个女子离开前说的这句话，他心如刀绞。
　　尽管当时，他也是被逼无奈，可是，他终究，还是伤了那个女子！
　　又一次起身，走到了隔壁的3—2，用那把他一直小心保存至今的钥匙，打开了那个他无比熟悉的房门。
　　屋内，还是绯九在时的模样，整洁，干净。鞋柜上水晶花瓶中，几支娇艳欲滴的玫瑰正散发着淡淡的芳香，这几枝花，是他晚上回来的时候，才换上的。
　　贵妃榻旁的木几上，她最喜欢看的诗经，这些年，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当年走得该有多决绝啊！连她曾经最宝贝的那些书，都被留在了这里。
　　胡栎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了放在旁边的诗经，“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胡栎复念到，可是，真正的思念，真正的忧伤，又哪里是几杯清酒就能浇尽的？不过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同一个寒夜，南北相对的两个城市里，两个曾经的有情人，同样在这漫漫长夜里，孤独的静坐着，垂眉忆往昔。
　　绯九记得，以前父亲说过，人生最苦的事，就是相思，求而不得的相思，无奈分离的相思。
　　如今，这两样相思她尽数尝遍，苦吗？她问自己。
　　五年以前，苦入骨髓，至于如今……约莫是苦得太久了，便也渐渐不知苦是何物了！
　　“该出去走走了！”绯九低笑一声，是啊，她已经独自在家住了两个月了呢！
　　这个家，是她真正的家，以前，这里曾住着她的父亲，她的母亲，还有她。
　　天色渐明，绯九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这一次，她想去云南，去那有“春城”之称的昆明看看滇池的碧水流波；去大理的苍山之下，洱海之旁晒晒太阳。
　　绯九开着她的吉普越野车，平缓的踏上了旅途。
　　她走得很随意，累了，随意停在某座小城或是小镇上，歇息个一天两天，吃着她未曾吃过的街边小吃，听着她不知道是何意的方言。
　　一路上走走停停，原本不过十二三个小时的车程，她却走了将近十天，才堪堪踏入云南的地界。
　　其实，到了之后绯九才发现，云南也并不是没有冬天，就如同偌大一个云南，能被称为春城的，也只有一个昆明而已！比如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名为水富县的县城，其实也不比她家暖和多少。
　　她穿着及膝的白色长羽绒服，过膝平底长靴，长发被黑白相间的毛线帽子压制的服服帖帖，连是不是吹过的寒风，都没有拂乱它们。
　　手上捧着一个正冒着热气的烤红薯，绯九坐在街边的长木椅上，正拿着一个勺子吃的欢畅。
　　真甜啊！比她以前在超市里买的红薯甜多了。
　　若不是这烤红薯凉了之后就不好吃了，她一定要买上三五个放在车里当零嘴呢！
　　离过年还有十天，一路上，她见过许多已经开始返乡的人，他们都在回家，只有她，独自一人，在外漂泊。
　　“岳青城，我们分手吧！”绯九吃的正欢之时，突然感觉身边坐下了一个人，还没有来得及抬头看一眼，就听到身旁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呃……”绯九闻言，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她是继续坐在这里装聋作哑呢？还是应该立刻起身离开呢？
　　“为什么？呵……岳青城，这么多年，我早就累了，八年了，你从没有想过要给我一个家，我又何必再执着于你？”身旁女子略带着悲凉的话语，竟让绯九心内产生了一丝不忍。
　　“哈哈……我拜金？我看上了你家的钱？你他妈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去死吧渣男！”也不知电话那边的男子说了什么话，竟让这女子如此生气。
　　“喂，能把你的红薯分我一半吗？”绯九听到身旁的女子低声对她说。
　　“你是和我说话吗？”绯九侧身看向女子，语气柔和。
　　那女子身穿一件看上去已经有些旧了的黑色羽绒服，一条已经洗到泛白的牛仔裤，脚上的短靴，已经有些地方磨掉了皮。
　　“你能把你的红薯分我一半吗？”那女子眼眶红红的，依旧是那句话。
　　绯九心下一叹，又是一个为情所伤的人！
　　绯九从身旁的包里找出了一把小刀，将手中的红薯从中切成了两段，将那一段还带着皮的红薯，连同手中的袋子一起，递给了身旁的女子。
　　“谢谢。”女子低声向绯九道了一声谢，便就那样，连着皮一起，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红薯，绯九在旁边看着，不由得浑身一颤，她该不是把这红薯当成了那男的吧！
　　“啪嗒……”绯九看到从那女子的眼角，一滴泪划过，落到了那女子身上黑色的羽绒服上。
　　“我和他在一起八年了。”那女子突然开口，“八年前，他追我时，家里一穷二白，可是他说，他会努力工作，好好对我。可是，这八年里，他换了一份又一份工作，不是嫌累，就是嫌工资低，整日里游手好闲，只知道窝在家里玩游戏。前几年，他父亲去世，家里连给他父亲办后事的钱都没有，我拿出了我全部的存款给他。去年他母亲生病，我除了正常的工作外，晚上还去火锅店刷盘子洗碗，拖着满身的疲惫回去后，还要守着给他母亲煲个汤，让他第二天回来取，这几年来，我一个人累死累活的拼命挣钱，养他，养他家。八年来，我连一件新衣服都不舍得买，连化妆品用的都是最廉价的，我总是想着，希望他能找个工作，不管工资如何，只要好好干，以后总会越来越好的。可是，他越来越好吃懒做，越来越不思进取。前两天，甚至因为问我要钱充游戏币被我拒绝了，而对我拳打脚踢。我算是看透了，这世上的男人，就没有谁是靠得住的。”
　　女子如泣如诉，对着绯九倾诉着她的苦，她的累，她的委屈。
　　绯九静静地听着，她知道，此时这个女孩子只是想把这几年的委屈全部诉出来，她需要的，不是她的安慰，而是她的倾听。
　　“刚刚我对他说分手，他竟然说我根本就不爱他，当年和他在一起，只是看中了他家的钱！我实在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脸说这句话。”女子低下了头，将头埋在手中，肩膀微微颤动着。
　　“哭吧！哭过了，就站起来，好好的生活下去。”绯九拍了拍女子的肩，有些惆怅的说。
　　是啊，纵使再伤心，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许久之后，那女子停止了哭泣，抬起了头，“谢谢你。”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绯九问。
　　“我也不知道，先离开这里吧！以前总觉得离不开他，不舍得离开他，如今一想通，却发现，连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我都觉得恶心。”
　　“也好。外面世界很大，很美丽，把自己困在小城里，永远也见不到外面的繁华。”绯九意有所指的说。
　　生活中，是不乏悲伤哀痛，可是同时，生活里也处处都是温暖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