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僵（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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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晦，晋国威武大将军，前晋帝流放到民间的亲子，当今圣上的孪生弟兄。
我生平唯有一愿，护一人一生喜乐安康。
所以我隐姓埋名重回故国，化作狄湛，投身戎马从小兵做起。
手中的钢刀第一次插进敌人胸膛再抽出来时，那烫血溅上我的右眼，糊住我的视线，我心中闪过一丝迷茫。
我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揉，耳边却传来同袍的怒吼。
睁开眼，电光石火间方才那敌人的头颅倏地一下凌空飞起，一腔烫血劈头盖脸喷了我一身一脸。
从此活下去是我的信念。
当初我从异国潜回来的最终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某一日我能站在人前将她娶回家。
所以我冷静得像个毫无感情的杀人狂魔，每一场杀戮都让我觉得离她更近一步。
终于有一天，我率领八千好男儿杀入她的国家，俘虏她的君主。
我听说她的君主想将她纳入后宫之中做一只金丝雀，她应该做一只在天空自由飞翔的小鸟。
我当然不能忍。
狡兔死走狗烹，这道理我懂，何况我的身世是不能曝光的秘密，我以解甲归田之由恳请晋帝将她赏赐于我。
晋帝允了。
成婚那日，我用红绸牵着她缓缓走进礼堂成礼。
我的手一直没停止过颤抖，杀再多人时我的手都没迟疑过哪怕一下。
日头偏西，终于被军中兄弟放过的我怀揣着不安正想去新房见她，却接到晋帝急召觐见的口信。
我不疑有他，却不曾想晋帝已经得知我是他流落在外的弟弟。
或许我以为老晋帝膝下就我们一对孪生子，老晋帝去后我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可金鸾大殿上头戴帝冠的他面无表情对我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晋国先祖有遗训，王室族中但凡产下双生子必将后出者处死。”
宦人呈上一把剑，剑气凛人，我垂下眼看着那剑，听他缓缓说道：“想想你新婚的娘子。”
我伸手拿起那剑，在划过脖颈之前要他应许我放过我的新娘。
他点头应了，我便死了。
死之前我有些后悔，不该……
可是不该什么，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再也想不起来。
我死了。
尸体被葬入土中。
我听见棺木上淅淅索索的土声，周遭逐渐安静得像个坟墓。
我确实也在坟墓里面。
日复一日的黑暗里，我渐渐忘记我是谁，忘记思考，忘记回忆，忘记言语，我眼前只有这永无止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被一阵很轻微的挖掘声惊醒。
内心毫无缘由地涌上一股恼怒情绪，像是什么东西正在逐渐离我远去。
我破棺而出，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异常熟悉的气味，就好像，好像它原本就是属于我的一般。
我一路追寻着那气味，时不时遇到一些阻碍，我不耐烦地挥手将他们一一推开，却冷不防突然撞上一个软软嫩嫩的东西。
一口清清淡淡的香气慢悠悠溜进我腹中，在体内盘桓数回最后栖在胸口。
就好像谁无意间在我心尖埋下一颗种子。
一股奇妙的温热感从我枯井般死寂的心口涌出，我忍不住开始颤抖。
我有些害怕，于是便逃开。
却又舍不得。
深吸口气，湿润空气中那淡淡的香气在我鼻尖萦绕。
虽然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但努力望去，隐隐约约有了点光。
我渴望那股香气。
可我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在一旁守候。
没过多久，我的身体好像快要燃烧起来，我很痛，于是躲回到黑暗中。
我沉沉睡去，却又似乎被什么召唤着醒来。
我随召唤而去，再次遇到那股香气。
空空荡荡的心被那冷冷清清的香气填得很满，就像经过一天杀戮后精疲力竭地回到营中吃下的那碗米饭。
踏实。
我的身体又燃烧起来，比上次更痛，好像就要死了。
我害怕起来。
我不想失去这抹幽香，我想牢牢地紧紧地把她攥在手里。
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再次死去时，一抹新鲜的空气从缝隙中涌进去，我狂喜着冲出去，失去意识。
我再次被召唤着醒来。
那抹香气很淡，我要很用力才能从空气中捕捉到半丝。
她就要死了。
一个念头突然从我脑中浮现。
她？
我惊慌起来，那股强大的召唤再次呼唤我的到来，我背上她匆忙地前往。
冥冥中我能感觉到那是和她同出一脉的亲人。
又到我回到黑暗的时辰。
我不愿。
但我真的好痛，没办法再往前多走一步。
远远地那股强大的召唤越来越近，裹挟着巨大的危险。
我原本不害怕死。
可我想见到她。
我走了。
很想她。
我在黑暗里沉沉睡去，却被一阵紧过一阵的心悸叫醒。
我破土而出，眼前模模糊糊有了些色彩。
蓝的天，绿的树，棕色的大门……
以及……
我的眼中冒出火焰，一个男人站在床边拿着一把短剑正要刺进她胸膛。
我一掌击飞那人，扛着她就想向外走去。
突然有个娇娇的，比刚才我一路赶来听到的鸟叫更动听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呆子，帮我狠狠打那烂人几拳替我出出气啊。”
呆子。
我心底涌起一股异常满足的情绪，嗯，就像是吃米饭时夹到一块大肥肉。
她软软地倒在身上，紧紧闭着眼睛。
脑海里一直不停地响起她的声音，叽叽喳喳就像那些在天空中飞翔着的小鸟。
好听。
她叫我把她抱进湖水里，她睁开眼睛，突然挣扎起来。
我有些害怕，是不是我把她吓到了，她想离开？
于是我把她抱得更紧。
没过多久，她搂住我的脖子。
她的脸很忧伤，像是满湖的水都无法洗去她眉间的哀恸。
我的心一阵酸过一阵的疼起来。
不知为何我突然明白她在思念另一个人……
另一个……
和我面目相似的……人……
我又喜又悲，一时难以自已，连她叫我也没有听见。
我看着她，努力想开口说话，我想求她看着我。
可是……
嘴唇酸涩得无法移动半分。
我躺在她腿上，透过清澈的湖水看着她不断流泪的面庞，不知为何眼眶也酸涩起来。
她冰凉的手落到我眼睛上，我终于流出一滴眼泪。
那一日，她替我清洗。
我在军中曾听老兵说过，若是男女两情相悦便会一起沐浴，她这是心悦于我？
我很开心。
第二日，她带我外出，给我买衣替我更衣，卖首饰的女掌柜说她老头儿替她做了一根发钗。
我也想看到当她老去时，发间依然戴着我送她的发钗。
有人欺负她，我便在她身后。
她要我前进，我便不往后退。
她许我诺言，我便站在原地。
我喜欢看她挥舞着鞭子生机勃勃的样子，像一头小老虎骄傲地对着猎物炫耀着爪子。
我们遇到一个老头儿，我感觉到他的危险，在冲上去的那一瞬间，我隐约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那是召唤着我从黑暗里爬出来的气味，很久很久以前就属于我的气味。
我有些慌了，随即失去意识。
当我再次醒来，面前出现一个陌生女子。
她说她叫刘妙娘。
刘妙娘……
这名字透着熟悉，我不该忘记。
我做晦时曾经在他国遇到一个姑娘，在快要饿死的时候她给了我一块碎银。
我很久都没有见过别人的笑脸，那天她对着我笑得很好看。
我跟着她的马车走了许久路，次年的灯会上，我把她从拐子手里面救出来。
她送我一颗珠子做谢礼，很名贵的珠子。
拿着珠子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一直当一个乞儿。
我叫狄湛，为她而存在。
我叫狄湛，生平唯有一愿。
我叫狄湛，只愿护一人喜乐安康。
不……
我脑海心里全部都是另一头小老虎，我只想和她生一群虎崽子。
我不告而别，回过头去找她。
满眼的红，满眼的喜庆，满眼的危险。
她顶着大红色的盖头穿着大红色的新娘礼服和一个同样大红色的男人拜堂成亲。
我心中极愤，竟然失去意识。
我一直是个懦夫，一直躲在她身后的懦夫。
我说她像头小老虎，便让她在前面冲锋陷阵。
她要我站在原地，我便乖乖站在原地。
她为我冲上前厮杀，我竟然因为一声她人的叫声恍了神。
她失望了，于是便走了。
我终于叫出她的名字，可她却再也听不到。
我听说世人都追寻长生不老，不死不灭。
没人知道不死不灭的背后只有黑暗和寂寞。
她是我的光，我的热，我的小老虎。
我很想告诉她，她是我的永生。
来时的路上我寻到一块木料，我已经想好雕成什么模样，我想雕两只互相依偎彼此保护的老虎。
我想告诉她，以后就站在我身后。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走了，剩下的每一秒都是折磨。
心头的那团火焰熊熊燃烧起来，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僵（番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