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修仙》流云彩袖

3、第 3 章

　　当初修笔之前，谢承运问过阿七，如果笔修好了，他能用什么作为酬劳。

　　阿七答不出来。

　　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给不出去，只是捡了笔，然后想把这支笔修好。但是修好之后需要付出什么，他却一直没有想过。

　　只是看到别人的东西在这里修好过，就来了。

　　所以，当谢承运问出这个问题后，阿七沉默很久。久到谢承运反复看了好几次毛笔，又伸手把笔递回去。

　　然后阿七慌了，说：“我什么东西都没有，连身上的衣服都是慈幼局的，所以，我没有能够用来交易的东西。”谢承运对此笑一下，就打算把这事给推了。

　　阿七却又说：“但是，将来我应该会有自己的东西，如果将来你想要什么，我可以把自己的东西给你！”

　　谢承运看他两眼，见他像是认真的，就问：“将来？”

　　阿七点头，一脸坚定：“将来，你要什么我一定给你！”

　　“嗯……”谢承运见此低头，想一想，又瞧两眼笔，说，“你说你什么都没有，所以想在将来再付我酬劳？”

　　用一个没有限制的承诺来作为酬劳？什么都可以？

　　阿七连忙点头，十分忐忑，觉得自己这样行事真的很不对。只是，他现在确实一无所有，也就只能厚颜这样说了。

　　谢承运看阿七这样子，想想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不知道多久才兑现承诺，也不需要别人因为这点东西就背个不知道多久的包袱，就说：“但是我这人每做完一笔买卖就要记一次账，每记一次账就要核算完之前的账本，你这样会让我很麻烦。所以，你还是需要想出自己现在能给我什么。”说着，他又一拍手，“你肯定不是什么都没有！”

　　任何人都不会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没有！
　　随便一样什么都可以。

　　但在谢承运的信誓旦旦里，阿七却有点怀疑，然后他又想想，还是确定，他除了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甚至严格一点说，如果他走运有什么适合修仙的根骨，那他就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一点后，阿七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还有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还有我自己！”阿七说，“我可以把自己作为酬劳：如果你需要我做什么事情，而不是需要我付出什么实际的东西，那我现在就可以付酬劳给你！”

　　他现在除了自己一无所有，但是，他有他自己！至少在今年的测选之前，他自己还是完全属于自己的！

　　“那好！”谢承运收回手，笑着对阿七的恍然大悟样子问，“你能干什么？”

　　阿七转眼又蔫了，犹豫不决：“我可以……洗衣做饭？打扫房间？慈幼局里人手不多，我自己经常给自己洗衣服，也经常自己整理床铺，然后，我还会缝补衣服？”正说着，阿七就把自己衣角伸出来示意，“这里以前破了，我把它补好了。”

　　但是说着，阿七看看谢承运的衣服，没找到哪里需要缝补，而打扫房间之类的，谢承运自己住在自己家，应该也不用他专门跑过去做事。

　　“要不，我给你背书袋吧。”想来想去，在家的时候谢承运有家长照料，在学堂的时候阿七又不好意思进去，那他就只能在这两个地方之外做什么了，比如背背书袋，递递水壶，又或者去跑个腿买小食。

　　听到这几个提议，谢承运笑意消失，随意看了几眼手里的笔：“哦。”
　　你唯一拥有的自己，就只能用来做这些事？

　　阿七见谢承运的反应，知道自己真的做不了什么，自己也真的没有什么能看得上眼的地方，又低下头。

　　“你既然只会这些也只想做这些，那你要什么笔？要我来修什么？”谢承运骤然把笔砸回去，“洗衣做饭要笔吗？打扫房间要笔吗？你既然根本用不到着这东西，也根本不想用，干嘛来浪费我的时间？！”

　　阿七被这么劈头盖脸一骂就缩回去，捡了笔退到一边，只低头听着谢承运走远的声音。

　　又一会，阿七还自己伤心着，谢承运却走回来：“你就真的只会做些小厮的事？”

　　阿七愣愣点头。

　　谢承运：“那你为什么要用一个没有限制的承诺来让我给你修笔？小厮不需要用笔写字，以小厮为终身目标的人也不需要去学堂听课。”

　　阿七抱笔，谢承运又问：“你刚才说将来什么都可以给我的那时候真的是认真的吗？就为了一个没有用的东西，你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阿七沉默很久，还是在谢承运自己闲得无聊坐到石桌上看书后才说：“它不是没有用的东西。”

　　谢承运头也不抬：“哦。”

　　“我想用它学写字。”

　　谢承运抬眼，捏捏书本了控制脾气，温柔地问：“然后呢？学写字为了什么？”
　　做什么事都有个理由吧？就算只是喜欢，那也是理由。同时也是动力。

　　阿七咬唇，有点茫然：“我不知道。”

　　谢承运捏着书本微笑：“再想想。”

　　阿七犹豫：“……我就是想学写字，想，跟你们一样。我想，我想像先生一样，我想能够知道很多东西，写很好看的字，然后还有很多人来问我问题……”

　　“想当先生就得好好读书，好好习字。”谢承运看阿七说着说着就没声了，直接拍板，“那你来给我完成课业吧——每天都要自己写字真的很烦！”

　　低头，阿七又自卑了：“可是，我会的东西很少。”

　　“所以你要学要练啊。”谢承运把笔取回来，“遇到我真是你走远：我呢，正好不想做这种简单的作业，又正好天才到不需要重复这类作业，你就在以后用这支笔给我把口述的话记下来，又或者自己直接帮我把作业给做了，让我不用自己再一个字一个字来自己写。”

　　后来，虽然出了点意外，但谢承运还是克服了困难，用其他方法把事情恢复到他计划里的样子。所以，现在就到了阿七该给付酬劳的时候了——

　　写作业！

　　谢承运自己早就背了《三》《百》《千》，也熟知《声律启蒙》《幼学琼林》之类的东西，现在都该去经馆了，只因为年纪还没过十岁，还没测完资质确定以后不会去修仙，就被继续按在蒙馆里，以免学到一半突然被带走，将来在仙家门派继续进修起来没个统一章程，像之前的几位仙长幼年时候一般不知道自己该在门派里报哪个阶段的教学班，浪费在仙门的时间。

　　故此，现阶段里先生只是让谢承运每日温习旧文，又在温习之后每日一篇读后感，言明自己今日温习了哪些内容，而再次温习，又有什么新的感悟，和当初的想法比起来，现在的想法有哪些不同，这些不同又是因为什么而存在……

　　总而言之，就是联系实际地解释全文。

　　这对谢承运来说还算简单，毕竟他成天到处跑，能拿来联系的实际非常多。

　　“今日的作业是《声律启蒙》一东，你知道这是什么吧？”谢承运拿出一本书，指着上面的一面说，“今日你需要抄写完这一段，然后把我说的话誊写在纸上。”

　　阿七就着谢承运举书的动作看了看，说：“我会读，写……有几个字不会写。”

　　谢承运点头：“哪几个字？”

　　阿七在纸上指起来：“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这是有几个字会写吧。

　　谢承运在阿七低头之后没了脾气，就怕一骂他又自卑起来了，便伸手了拿纸演示一遍：“看我。”

　　阿七仔细看一遍，然后在被塞笔之后照着谢承运的落笔顺序描出一个大了一些的字：“鸿。”

　　瞧着还是那么回事。

　　谢承运自己天才，见此就直接点头，说：“还行。”

　　阿七以往没有人教导，每次偷学又只有一点点时间去学到什么，也习惯了这种高效——毕竟，别人学不会可以再学，他学不会就赶不上别人再教了——也点头，开心地说：“嗯。”

　　于是，这一东的二百多个字就这么被谢承运演示了近二百个字，而阿七也在这么多写了几次之后点头：“我会写了。”

　　写完已经是傍晚，谢承运看着天色想到自己该回家了，不然再晚，爹娘就会担心。他便抬头，在阿七等着要写他的话的时候说：“我先回家，你自己按照理解把这三段话的意思写一遍，明早我们在‘万物兴’见面，到时你再把东西交给我。”

　　说完谢承运就要走，阿七连忙解释：“我、我不会……”

　　谢承运按着他的肩膀就说：“很简单！你一定会！”说完拍拍肩膀鼓励他，“我的作业就交给你了！”

　　然后一溜烟就从慈幼局跑回家里，又在爹爹问起的时候说：“我去找紫荆姐姐玩了~”

　　谢老爹一愣，谢承运又说：“不是，不是，是去找紫荆姐姐讨论文章了！”

　　瞬间，谢老爹从这两句话里发掘真相，又看谢承运一下跑远后自己笑一会：“我又没说过一点都不许出去玩闹？”自语完，他又朝着谢承运喊，“以后再玩到这么晚小心腿给你打断！”

　　娘亲听这话把钻到怀里的谢承运护住，又看他撒娇说：“真的是去讨论文章了。”便摇摇头，放开谢承运了要把灶台上的饭菜端出来。

　　吃完饭后谢承运自己写起今日的联系实际，又在第二天早上收到阿七的解释后想了一会：

　　除了不知道典故，那些直接通俗一点的地方解释得还行。

　　“基础太差。”一语评价完阿七，谢承运鼓励说，“以后再多努力，这篇我就先带走了。”

　　阿七字担忧之后开心起来，谢承运则在交完自己的作业后把阿七的解释递上去，问了问先生可以从中看出什么。

　　先生：“看出上课时候不用心。这是谁写的？”

　　谢承运仗着先生不打他就溜走，不对刚才的问题作出回应，之后，听说先生抽查了好几位同窗的课业。

　　一天又这么过去，谢承运在放课后拿着今日的作业要去慈幼局，然后在学堂门口碰见崔玉山，两人相互看一眼扭头就走。

　　再之后，夏去秋至，银杏点缀着不少角落，秋走冬来，白雪覆盖上片片灰瓦。

　　因为天气的原因，阿七在书写文字的时候时常遇到困难，而当初顾紫荆送来的纸张再怎么省也已经用完，所以，在又一个大雪天后，谢承运拉着阿七出去堆了个雪人，而后说：“当初要你写的纸早就写完了，你现在也不用再替我抄课文了。”

　　阿七早已明白自己其实并未做过什么，甚至还在真正代笔的时候让谢承运被先生质疑过退步，便点点头：“谢谢。”

　　谢承运对着雪人：“刚才有人说话了吗？”

　　阿七大声喊：“我说谢谢你啊！”

　　“哦。”谢承运一下拿条红色布条绕在雪人脖子上，“不客气。”

　　阿七低头，脸有点红，然后又听到谢承运说：“来年帮我做件事来表达谢意吧。”

　　阿七：“好。”

　　“来年，春天到了，雪化了之后，你去外面支个摊子卖对联，就说是你写的——我一直很好奇，那些想要我对联的人，到底是觉得我写得好，还是只是拿那个逗我爹玩，还是只是沾沾名号了回去挂着。
　　所以，我就想让你写一些对联，然后往里面混几幅我写的，到时候一起卖了，看看我的作品，到底有没有人真心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