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修仙》流云彩袖

26、观念转变

　　林逸然把他扶起来，说出这段话。

　　话里功勋盖世，益在千秋。

　　谢承运愣愣，被扶起来。

　　一同守护人世安宁，维持世间秩序……？

　　他看看自己，又看看林逸然：“你是说，你要收我去你们宗门？”

　　就像之前旭阳门收人一样，收入他们宗门去，一辈子不能脱离门派，一去就要住在那里几十年，在家乡的一切都变得没有当初的模样后才能回来？

　　林逸然点头。

　　“我不去。”谢承运说完，就立刻缩手回来，“我不走。”

　　天边残月如钩，周围冷风吹过。

　　他收回来之前的殷勤亲近直接往回走：“我不去，我就待在城里，在这里住到死。我哪里也不去。”

　　林逸然看他变脸变得快，又想想顾清鸢当时的话，走过去。

　　谢承运继续走，又在林逸然靠近后：“你在学堂里教书，你就是我的先生，我自然敬重你，以你为师，但你要是作为仙长来带我去宗门，带我离开这里，对不起，我们不认识。”

　　我自己住得好好的，你们凭什么就要把我带走，让我放弃我的一切……

　　我都没活几年，就要去你们宗门和你们当一家人，不管我爹我娘，凭什么啊……

　　想想这个，自己树敌的谢承运又回头剜林逸然，深觉之前的亲近喜欢全都喂了狗，看他没事人一样更恼，直接就要回家。

　　平白被瞪，林逸然摸摸自己，不知道自己点个头怎么就惹人不高兴了，还是快步过去把人一搂：“干嘛瞪我？我做什么了你突然生气？”

　　谢承运一推没推开，顿一下跳脚：“你……我……我都没在家过几年，我不去，我不去你们宗门！”

　　林逸然自然点头：“嗯。那你就不去啊，气什么？”

　　……？

　　谢承运停了一下，看林逸然一脸平静地站在旁边。

　　“那我不去？”

　　谢承运试着说一声。

　　林逸然点头：“那就不去。”说完，他又笑一下，“怎么，谁逼你去哪里了？”

　　谢承运这才想一想，确实是这样，之前那些委屈想法也是……

　　他自己想多了。

　　马上被打脸后，谢承运讷讷起来，又想一下，把脸埋起来才说：“那对不起啊。”

　　林逸然点点头：“那你还认识我吗？”

　　谢承运更加脸红：“认识。”

　　认识得清楚明白。

　　林逸然不仅仅是一个秀才，还是一个修习过仙家法术的人，能说能打能跑能跳，边走边打边说书完全不成问题。

　　大概一个打自己十个也不成问题……

　　谢承运想想自己刚才脑子短路一样的想法，又想一想，反正也认识这么久了，不怕太丢脸，而且依照顾紫荆当初的说法，林逸然看着二十岁其实说不定二百岁，年纪甩他不是一轮两轮，是个实实在在的老爷爷——

　　他就牵袖子说：“对不起啊，我刚才胡思乱想以为你要强行带我走，你生气归生气，别气狠了打我行不行？”

　　林逸然一时哭笑不得，只点头了才问：“那就算我是要强行带你走，你也不会吃亏，你怎么就那么生气呢？”

　　顾清鸢当时可只随便说了一句，现在刚好论到这点上了，林逸然就顺势问出来。

　　谢承运掰着手指头：“呐，你们每谈起寻仙问道，都是一副我们这当弟子的赚到了的样子，但是我想一想，看大家收人收得挺勤的，就觉得宗门培养人肯定不是纯赔本买卖，我们被带过去也不是纯占便宜。这是第一点，我觉得当弟子肯定要付出什么。”

　　林逸然点头。

　　谢承运又掰第二个指头：“第二点，你们修仙的仙长们寿命都很长，动不动就几百岁，要是我也去了，那我自然和你们一样，说一声福寿绵长。但是我听人说，刚刚入宗门的弟子因为要被保护起来，会在很长一段内都被限制自由，而那段时间可能是几十年：仙长们年纪几百岁往上走，肯定不在意这么一点时间，但是我一想，我爹娘一辈子估计也就这几十年，几十年里去掉几十年，那他们还能看到我几年？我还能在他们身边孝敬几年？”

　　林逸然想一想：“这倒好办，宗门内总有缺人的地方，想办法把他们带过去就行了。实在不行，也能就那么养着。”

　　谢承运一听林逸然都开始考虑怎么处理了，拽他衣角一下着急：“这就是第三点了！”

　　林逸然回神，微笑，当刚才没说过话：“请说。”

　　“我的家人、我的亲戚、我的朋友全在这里，我离开，就是要把他们和过去的十年都抛开，而我爹娘如果跟着我一起离开，他们就是要和我一样，跟着我抛开过去的几十年，和一切认识的人都割舍开，再陪我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对他们太不公平了。”

　　林逸然点头：“也是。”

　　谢承运得到认可，这才顺便牵着林逸然往回走：“我跟你说这个，你别跟我爹娘说啊。”

　　林逸然点头。

　　谢承运这才在顾紫荆离开后再次说出心里话：“其实，当初旭阳门离开后我也有想这方面的问题，有时候，我也想去当很厉害的仙长，活很久很久，去很多地方。可是我一想到爹娘就舍不得，一舍不得，就又想到带爹娘一起，又想到这样他们也会舍不得，就觉得去修仙真的好麻烦。

　　我们普通人一辈子就这样，几十年在东城，几十年在西城，走也走不到太远的地方，离开了也能回来，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你们那边就，都走得挺远，去得挺久，我想不到回来的路。”

　　林逸然揉他一下：“嗯。”

　　旁边的风依旧，但是林逸然的手还挺暖和的。

　　“对不起啊，之前我真的想多了。”走了一会，彻底平静下来，谢承运最后诚心道一次歉，“你要生气就生气吧，我认罚。”

　　说完，他伸手出去。

　　林逸然才就势打了一下：“行了，多大点事这么翻来覆去道歉。”

　　“第一次道歉是因为发现自己想多了，迁怒你了，为自己的鲁莽道歉，是想要让自己的愧疚少一些；第二次道歉是因为想到你是仙长，一个打十个我不成问题，怕被打才再道歉一次；第三次是认真的，希望你不要在意，或者在意了就罚我出出气啊。”谢承运自己剖白一下，说，“所以才会一点小事说三次嘛。”

　　林逸然点头：“我明白了。行了，我不生气了。”

　　谢承运这才发好人卡：“你真好。”

　　林逸然继续点头，只在过了好一会，快走送谢承运到家了才说：“你知道宗门不是白收白养弟子的，但你知道宗门为什么要多次收人吗？反正我们命够长，为什么要每十年二十年就收人呢？”

　　谢承运摇头。

　　“你看看那里。”

　　林逸然指着上方，谢承运看过去：“天？”

　　林逸然：“天有黑白，人有善恶，世间的一切也有光与暗两面。人心为善，则诸事顺遂，人心为恶，则引山间魑魅、他界恶魔，作乱一方，祸害他人，扰乱秩序。”

　　谢承运点头，林逸然才继续说：“之前的祝医女，在遍寻其子不得后引山野幽魂，用自己作为祭品换来化鬼寻人，最后抓了别人家里的三十四个孩子过去。如果我们没有阻止她，她在找到阿遥之前就会一直这样，在自己收到伤害之后再去伤害别人。”

　　谢承运想想之前吓到自己的飘在空中的孩子们，抖一下。

　　“而如果山中角落里的幽魂恶念不被消除，它们就会越来越多，也就能和更多的像祝医女一样心有执念的人达成协议，世上就会随之有更多作乱一方的像祝医女一样的‘鬼’或者其他东西的存在出现，甚至于其他的存在不会像祝医女一样好说话。”

　　说完，林逸然想想自己是先兵后礼，顿一下。

　　谢承运在这停顿里：“你们收人是为了消灭山中幽魂恶念和帮助像祝医女他们一样的‘鬼’？”想一下，抓住每十年二十年收人的关键短语后，他又问，“你们派出去的人会死？”

　　林逸然坦白：“出去争斗，难免会有伤亡，而其他宗门之间有旧仇恩怨，又或者有人入魔后提刀对着昔日同门道友，那又是再添伤亡。”

　　仙长还是个高危职业……

　　谢承运听了这么一想，再看看天上的夜空。

　　天有黑白，人有善恶，山野之中有魑魅幽魂。

　　祝医女原本是旭阳城人士，那和她达成协议的幽魂也会是在旭阳城附近。

　　他在想到这点后看向林逸然。

　　林逸然才在他的神色里笑一下：“每个宗门都需要弟子进行传承，每个宗门都需要弟子前去处理幽魂魑魅，所以每个宗门都一直需要新人，需要新人补上之前的伤亡，去确保山野荒凉处没有潜伏太多恶念，去确保每座城的周围都是‘干净’的。”

　　“旭阳城也一样。”

　　他说完看向谢承运：“你的家人、朋友、以及家人朋友们在意和不舍得的一切，都需要有人去守护。”

　　“你愿意去守护他们吗？”

　　谢承运顿在原地，一时犹豫，林逸然就揉他一下，指向他家的店子说：“回去休息吧，好好想想，自己愿不愿意去那些危险的地方，又或者在身后帮助去那些地方的同门。”

　　谢承运慢慢走回去，在门口回看过去。

　　林逸然挥挥手转身。

　　他就自己回去，又和爹娘说了会话，躺在床上了，看灯熄之后的一片黑暗。

　　窗户外面有浅浅的月光，屋子里有些地方借得几分光辉，有些地方借不到。

　　有光就有暗，有人就有鬼。

　　——我愿意成为执灯照亮黑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