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如素》陈柑

7、后续

　　总的来说，这次围猎成果不错。

　　皇帝和王爷们猎到了两只熊、三只鹿、五只狐狸，虽说过程中发生了大熊发狂，险些扑到王爷面前的事，但最终有惊无险，担任警戒的护卫们用长弓利箭射杀了那头熊。

　　皇帝自己都说，这次打猎相当尽兴。
　　一国之君高兴了，后妃及宫人们自然也跟着高兴，就连贵妃娘娘都因着这高兴，回宫后没有怪罪下人侍候不力，令她摔伤。

　　“这如何能怪你们呢？”郭贵妃端庄地坐在象牙席上，微笑着对身旁的宫婢说道，“以往陛下围猎，准备时间至少要一个月以上，这次就这么几天，马鞍马绳什么的都是应急做出来的，难怪大家会管不住马儿。再说，本宫伤得不重，过几日便能大好。”

　　众宫婢便交口称赞贵妃娘娘慈和。

　　“好了，你们先退下罢，本宫与眉娘说说话。”
　　须臾间，堂屋内的人退得干干净净，只剩展眉与郭芳罗。

　　展眉小心地撩眼，躲躲闪闪地看了坐在上首的贵妃一眼。
　　贵妃仍像以往那般温和：“眉娘……”

　　展眉霍地起身，快步走到贵妃面前，身子一矮就要跪下去。
　　郭贵妃连忙伸手搀住了她：“眉娘这又何必？！”

　　展眉抖抖索索，眼中泛着泪花，呜咽道：“贵妃娘娘，我……”
　　郭贵妃轻轻拉着她，让她在身侧落座，叹道：“呀，你看你的手，冷成这样，如今还未入冬呢，以后可怎么得了？”

　　展眉此刻的模样不是完全装出来的。
　　她今晨特意用寒井水泡手，方才又选了一个风口的位置坐着吹了半天，身上确实感到冷，抖起来特别真实。

　　但在郭贵妃看来，展眉自然是因为羞惭惊惧，才有如此表现。

　　她拉着展眉的手软语哄了几句，然后便婉转地开始问她与国师之间的事。
　　展眉粉面绯红，似羞又似窘，头垂得很低：“……也就入宫那天才第一次见……国师曾云我长得像，像他以前认识的某位姑娘……后来就再也没什么言语，没想到昨日在禁苑他，他竟然……”

　　贵妃取来自己的帕子，亲自为她拭泪：“你与他既无私情，就不必慌。别怕，一切有本宫替你做主。”

　　展眉觉得这句话很扯。
　　不守贞节乃是大事，如果发生在民间，她很可能会被浸猪笼，怎么到了宫中反倒没事了？

　　由此可见，她在贵妃的心目中仍有利用价值，所以先得哄着。

　　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郭贵妃既然亲眼看见国师与她如此亲昵，怎么没有吃醋？而且看上去连一丝一毫嫉恨都没有。

　　《道心天下》这本书只写了一半，难道宫妃爱慕国师的剧情全都安排在下半段才展开？

　　又或者是说，这篇男频文的作者其实对各女配的感情世界有所误解——她们只是想通过摄取男人的宠爱，来摄取别的更为重要的东西。其实在内心深处，她们并不是真的爱慕国师？

　　*

　　过了两日，有一个宫婢诚恳地对展眉说，展美人仰赖贵妃娘娘的好心，才有接近天子的机会，但美人毫无根基，在宫中绝非幸事。

　　她指点展眉去掖庭给辛苦劳作的老宫人送寒衣，如此便能在宫中获取美名。

　　这是一个好建议，展眉自然听从。

　　但她自己没什么空余的衣服，仙居殿众宫婢听说后，俱都感佩她的善心，纷纷伸出援手，将自己不穿的冬衣拿给展眉，让她以自己的名义赠出去。

　　展眉领着两个捧着冬衣的宫婢来到了掖庭。

　　掖庭的房屋与后妃们居住的堂皇宫殿自是不能比，俱都低矮逼仄，进出宫人大都神情木然，面容憔悴。
　　见有人送冬衣过来，她们一哄而上，不一会儿就分了个干净。

　　有一名驼背的老宫婢来得晚了，没有抢到寒衣，颤颤巍巍的样子看着甚为可怜。
　　有人终是看不过眼，随手将一套最薄的冬衣掷给她：“拿着罢！”

　　那老宫婢抖着苍老皴裂的手，从地上捡起冬衣。
　　展眉有些不忍，正想开口，在掖庭管事的姑姑却尖声道此处地方腌臜，贵人还是早些回去罢。

　　*

　　从掖庭回仙居殿颇有段距离，而且这次没有贵妃娘娘赐下的软轿，展眉只能走回去。

　　朱红色的宫墙两边铺陈，抬头还能看见巍峨的两层飞檐，在碧蓝天空的映衬下显得如此古朴沉凝。

　　“哟，这不是展美人么？”一个娇脆的声音突地在她的身侧某处响起。

　　展眉转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经过了珠镜殿的后院。
　　后院并未筑围墙，而是别出心裁地以花树为障，树上绕着长有尖刺的藤蔓，如此便无须担心有人攀爬。

　　透过花树的缝隙可以看到，一位美人儿正在荡秋千，长长的帛带于低空飘飞，宛如飞天仙子。

　　她身上穿了一袭素色的衣裙，头上也只简单地梳了个坠马髻。
　　可朴素的着装掩盖不了她的美丽。

　　明亮的大眼，水滴状的鼻子，像樱桃般小巧而饱满的红唇，精致的尖下巴。
　　加上她那雪白的肌肤，饱满的胸部以及一双长腿……
　　真是一个风情万种的美女。

　　除了丽妃郑巧致，宫中还有谁人有此风韵？

　　丽妃轻巧地从秋千上跳下来，走近花树屏障，笑着伸出一根雪白的手指，冲展眉勾了勾，示意她凑近些。

　　跟在展眉身后的那两名宫婢轻咳了一声，就想阻止：“丽妃娘娘容禀，我们得回仙居殿去了。”
　　“是啊，展美人她……”

　　丽妃就算被禁足，性子也不改。她柳眉一挑，冷笑一声：“就算郭芳罗亲至，也得给我几分面子，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本宫面前说话？！”

　　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走远点，没得令人生厌。”

　　那两名宫婢有些不忿，却又不敢真的得罪她，只得走开几步，避在一旁。

　　丽妃伸出尖尖的手指，一点点地撕一朵开得正艳的月季，她瞟了展眉一眼，悠悠道：“展美人为何不敢靠近？怕本宫吃了你不成？如今本宫可没那能耐害人。展美人，你的眼睛可得睁大些，不然，迟早都会被郭芳罗害了去。你道我为何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就是被她害的！”

　　展眉呐呐道：“丽妃娘娘，您这话可就……”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丽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是，我曾经想过要害你，不过你现在不是没事吗？何况，我看不惯别人，至少会摆在明面上，总好过人家，表面笑嘻嘻的，乘你不备突然就狠狠地咬你一口。”

　　郑丽妃的性子倒是直率，可以向她套一套话。

　　展眉心中飞速地转着念头，略移了移身子，挡住那两名宫婢的视线，声音压得很低：“丽妃娘娘，那天……是你将国师引到听香小榭的吗？”

　　丽妃撕花的动作倏地顿住了，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

　　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揪着柳眉，皱着琼鼻，气咻咻地说：“原来竟是李代桃僵，本宫绝对没有引国师去听香小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