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你忘川》梨摇

3、第二章 你不必再惶恐不安

　　第二章你不必再惶恐不安
　　“嗡，嗡，嗡……”散沙般的回忆在手机连续的振动声后被收回，此时窗外的晨曦小心翼翼地把大地唤醒，徐木棉这才意识到她一夜未眠。
　　她滑开手机，收到“三人帮”的群消息。
　　陈书婉【木棉，明天就开学了，准备好了吗？】
　　于铭扬【哎，话说昨天你咋不回学校，是铁了心要农民起义啊】
　　陈书婉【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徐木棉揉了揉眼睛，正准备回，又收到了接连的消息。
　　陈书婉【木棉？】
　　陈书婉【铭扬和你开玩笑的】
　　于铭扬【是啊，就算你揭竿起义，小弟我也奉陪到底】
　　徐木棉揉了揉眼睛，看着屏幕笑出声来。
　　【放心，我没事的。】
　　陈书婉【那就好，明早我去你家，我们一起上学】
　　徐木棉【好啊。】
　　于铭扬【啊喂，你们俩可别落下我！】
　　……
　　“三人帮”中的陈书婉是个名副其实的公主型女孩，家境优越，成绩优秀，举止优雅，一身傲骨。和她青梅竹马的于铭扬则像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男孩，开朗爱笑，无忧无虑，也是小太阳般的存在。
　　他们三个初中就是同学，那时候徐木棉刚从乡下转过来，不喜欢说话，还总是披散着一头长发，班里的小团体看不惯她，于是变着法地刁难。有一次晚自习趁老师不在，小团体悄悄用剪刀剪下了她的一撮头发，他们原本以为能看到徐木棉气急败坏的样子，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徐木棉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一把夺过剪刀，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的长发剪下，随后把剪刀一撂，转身坐回了原位，留下了满地的发丝和面面相觑的小团体。
　　陈书婉当时是班长，她过来一声不吭地收拾了满地狼藉，然后带着徐木棉去找了老师。后来的相处中，她们俩慢慢成为了朋友。而于铭扬是陈书婉的发小，用他的话来说“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于是三人帮便在无形中组成。后来文理分班，他们一起选的文，约定三人帮要永远永远。
　　第二天一早，这对青梅竹马准时出现在徐木棉家楼下，陈书婉扎着高高的马尾，面貌白净。而于铭扬则站在她身旁，迎着阳光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高高的个子把陈书婉衬托的娇小。
　　徐木棉一边朝他们招手，一边小跑过去“你们来的好早。”
　　陈书婉亲切地牵起徐木棉的手，“毕竟整个暑假都没见你，想你啦。”
　　“我也想你们。假期我一直在爷爷家住，前几天才回来。”
　　于铭扬推着车子，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说几句话。而徐木棉和陈书婉就拉着手，晃呀晃地跟在后面。
　　这一路上谈笑声不断，但徐木棉在三个人里大多作为一个聆听者，因为她并不热衷于热闹，只是习惯性的低头走路，自顾踢着脚下的碎石，常常到了校门口，她才发觉竟然把家门的石头一路踢到了学校。
　　进校门时，每个人都要对应着校牌填登记表，徐木棉坐下拿起笔，近乎机械地写上“高一三班徐木棉”，一旁的于铭扬“噗嗤”一声笑了，开言戏谑她“嘿！还沉浸在高一的徐木棉同学？”
　　这时候，徐木棉突然对着登记表愣住了，然而她注意到的不是错写的年级，而是在表格的最上方，有一片潇洒的字迹——“高二四班仇燊”。
　　“不是乱七八糟，那个字读shen，旺盛的意思。”那个稚嫩的童声突然响起。
　　徐木棉仿佛又听到了那个老式mp3里的歌声，又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木棉花开，又闻到了少时她长发上的各种味道，又想起了少年逆着光露出的眼神。
　　装有时间的水域在此刻露出一个缺口，尘封多年的记忆如鱼群般不断涌出。
　　“应该是重名吧……”徐木棉喃喃自语，心里不停地打着鼓，“之前在学校也没有看到……”
　　“别只顾着发呆，该走啦！”陈书婉笑着拽了拽她，徐木棉应声起身，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回到教室时，“三个六”已经在讲台上恭候多时。
　　“老师好！我们没晚吧？”于铭扬开口问道。
　　谁知“三个六”压根没理他们，对着下头的学生扯着嗓子吆喝：“都安静了！现在开班会！”
　　于铭扬大着胆子迈了几步，发觉“三个六”也没制止，回头冲她们使了个眼色，然后三个人都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座位上。
　　“三个六”正斗志昂扬地宣扬着他的奋斗口号，徐木棉的脑海却不断浮现出登记表上的那片字迹——“高二四班仇燊”。
　　T市一中各年级共八个班，偶理奇文，文理参半，所以四班是理科班。而且，就在他们三班的隔壁。
　　徐木棉的心情复杂，她有些期盼那个曾经在她生命中举足轻重少年的重新出现。
　　但是已时隔许久，她是该轻描淡写地问候一声“好久不见”，还是该怨他，曾经离别时你让我等你回来，这么多年又去了哪里？
　　当然，这些都要建立在少年还记得她的情况下，如果得到是一句“你哪位？”又该怎么办呢……
　　正当她沉思的时候，“三个六”猝不及防地丢了枚定时炸弹——“徐木棉，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怎么看啊？”
　　徐木棉恍然一惊，“蹭”的起身，脑海里的那片字迹瞬间被空白覆盖。“我……觉得……嗯……”场面一度尴尬。
　　徐木棉的同桌是一个性格内向的眼镜男，名叫孙江。孙江迅速写了张纸条，小心翼翼地滑到她桌子上，正当她准备低头看时，于铭扬突然站了起来“老师！”，然后开始了他一本正经的表演。
　　“此情此景，我有话说。在这个紧要关头，敬爱的刘老师都像一屁股栽到刺猬球上的如！坐！针！毡！因此，我认为我们更应该……”
　　“你们给我滚出去！”
　　他们成功地引爆了这枚炸弹，伴随着炸弹爆炸的还有响彻整个教室的笑声。只见“三个六”怒目一扫，转眼间原本高昂着的脑袋又齐刷刷地低下了。
　　教室外面，徐木棉和于铭扬偷偷聊了起来。
　　“我连累你了。”徐木棉先开口。
　　“哈？没事，本来我就听够了，正好出来透透气。”
　　“嗯……”
　　“哎，木棉。你知不知道四班来了个转学生？”
　　“四班？”
　　“对。你往这边点，我指给你看。”
　　他们一起往四班后门那儿挪动，徐木棉透着玻璃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你们俩，干嘛呢！”“三个六”的声音如噩梦般在他们的耳畔传开。
　　徐木棉护着耳朵垂下了头，余光却不自觉地继续向那扇玻璃上瞄。新来的转学生，会是他吗？
　　于铭扬扯了个招牌的“虎牙笑容”：“嘿嘿，刘老师，我们在潜心思过的时候，认为学习应该集思广益，所以窥探一下他班行情。”
　　“集什么思！广什么益！”“三个六”说一句拍一下他的头，“你个文科生窥人理班的行情，我看是你脑袋栽刺猬球上了！”
　　“哎，是是是！”于铭扬揉着头，“不过您刚才拍的手上没扎上刺吧？”
　　“你！”“三个六”作势又要打他。
　　这时下课铃声响起，“三个六”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于铭扬听后丢下句“谢尊师！”，然后直奔了篮球场去，只剩徐木棉一人还在那儿驻足。
　　“学姐好！”徐木棉的肩膀被轻轻一拍，她回头一看，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圆脸女孩，那个女孩冲着徐木棉甜甜地笑：“学姐好呀，请问高一也是在这栋楼吗？我出来溜达了一会儿，有点找不到路啦。”
　　这还是高二之后徐木棉第一次被叫学姐，她对于这个称呼有些生疏。
　　女孩还是笑着：“学姐，你在听吗？”
　　“嗯？你迷路了...？”
　　女孩眨了眨眼睛，说：“嗯……算是叭。”
　　“那你沿着架空走廊走，到头再转个弯就好。”
　　“噢噢，谢谢学姐呀，我走啦！”女孩谢过之后挥了挥手，蹦蹦哒哒地跑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徐木棉都心不在焉的，她无论走到哪里，看到什么，都会不自觉地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少年。细心的陈书婉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在下午放学的时候拉着她散心，想试图弄清楚原因。
　　“木棉。”
　　“……呃，嗯？”
　　“我感觉你不在状态。”
　　“有吗？”她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头。
　　“其实从初中到现在，你都很少提你以前的事，是因为不想说吗？”
　　“也不是。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陈书婉给了她一个拥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
　　那边沉默了一会。
　　“书婉。”
　　“我在。”
　　“你会为孤身一人惶恐不安吗？”
　　“什么？”
　　“书婉，你们从来都有人陪伴，也没有过形单影只的时候，所以有的事我很难对你们提及。”
　　“感同身受很难。”陈书婉语气诚恳，“但是有我们在，你就不必再惶恐不安了。”
　　于铭扬不知道什么时候推着单车出现在她们身后，“你们俩聊什么呢？又不带我。”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去，女孩子的事。”然后相视一笑。
　　这次回家路上的夕阳好像醉了酒，醉醺醺地把云彩都胡乱涂抹上颜色，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九月的风动情地诵读他们的诗句。在这个被温暖融化的画面里，徐木棉微微笑着，此时的她并不像个过客，倒更像是画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