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诀》赵忱

5、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第五章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自穆玦封神大典结束后，我偷偷下界躲在了仙界梨花林。那是我最初来到的地方，也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我抱腿坐在梨树下，将脑袋深深地埋在臂弯里，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
　　这万年来我始终想不明白，我与穆玦为何会变成这样？明明我们已经定亲了，明明还有一日我们就要成亲了，明明还差一点我们就白首也不分离了。可就是那么一日，天崩地裂。

　　舒衍死了，穆玦消失了。我固执的坐在婚房里等着他，从白天到黑夜。我目光空洞地往着门口，盼望着盼望着，我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会出现，然后向我伸出手，用世上最温柔的声音对我道:“寮莎，我带你回我们的家。”
　　可是最终我等来的是母亲的一巴掌，她一掌将我拍醒了，她告诉我穆玦不会再来了，穆玦父亲今日一早便来退亲了。他说穆玦不会娶我了，他将迎娶长公主萧莞。母亲告诉我，舒衍的尸体被带了回来，正摆在大厅中央。
　　怔怔地听完母亲的话，我突然疯了一般将头上的金簪子玉珠帘和凤步摇扯了下来，一把摔在了地上。又疯了般跑向大厅，我忘见舒衍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胸前被戳了无数个血骷髅，血肉模糊。

　　那不是我的铁血少年，我想舒衍一定又在与我开玩笑。我飞扑了过去，抱住那个身躯，哭的像个小孩，语无伦次的喊着:“舒衍舒衍你醒醒呀，你是不是又在与我开玩笑了呀，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你醒醒呀舒衍，你答应了我大哥要代替他保护我的呀，你快起来呀，穆玦他欺负我，他不要我了，你快起来帮我报复他啊！舒衍舒衍！”
　　舒衍呀，他们说你是叛贼我才不相信呢。我的小小少年，曾与我一起面向明月而跪，发出最真挚的誓言，说要一起驰骋沙场，保家卫国！舒衍呀，他们说你是从丞相府里抬回来的，他们说穆玦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乱箭围攻却不出手救你，他们说……
　　我双眼一翻，终究是昏了过去。耳边充斥着母亲丫鬟的叫喊声和父亲的怒吼。
　　那时，我真想我们从未进过京，仍旧单纯地守着我们那小小一方天地。我也真想我从未与穆玦相识过。

　　“这位仙子……”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眼看去，是位穿蓝色袍子的仙童。他看见我神情一愣，片刻，甚是激动，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恩公！恩公！原来是你呀！恩公可记得我？我是小乞儿啊！”
　　我这次仔细打量他一翻，记忆渐渐被翻找出来，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呀。”

　　穆玦与长公主萧莞成婚五日后，我心如死灰。得到父亲首肯后，我抱着舒衍的骨灰盒回到斬州向舒家人负荆请罪。途径徽州时，偶遇一小乞丐，自称小乞儿。他拦下我的车舆，跪在前面苦苦哀求我搭救他，将他送去斬州。
　　我有些奇怪，他怎知我们一行人要去的是斬州。小乞儿扣了扣鼻孔，指着车舆道:“世人皆知，挂有虎符的车舆便是京都白大将军府中的。而白将军故居在斬州。小姐车舆自京都而来，这官道是斬州必经之路，您不是去斬州是去哪儿？”
　　我微微挑眉，有些惊讶。这乞丐不但有些小聪明，而且谈吐儒雅。便让侍卫扶了他上车。
　　路中我才得知，此小乞儿并非真的乞丐。他出身本是名门，奈何被仇家暗算，家破人亡，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逃脱。
　　一路躲躲藏藏终于到了徽州，此时他身无分文，几天几夜没有吃饭了。募的想起，自家有亲戚在斬州，徽州离斬州还有几百里路，凭他一己之力是到不了的。他便想在这官道日日等着，碰碰运气。老天怜悯，第二日他便等到了我。
　　这一路有小乞儿作陪，我郁闷的心情舒缓了不少。这便也对他记忆犹新。

　　我吸了吸鼻子，道:“你怎么也跑到仙界来了？”
　　他摸摸头，憨笑道:“我是本太上老君坐下一炼丹仙童，不甚打翻了炼丹炉，老君便罚我到凡界尝受三世轮回之苦。与恩公相识那一世便是小童历劫的最后一世，若无恩公相助，小童难以顺利渡劫啊。”他顿了顿，恭敬地向我作了个揖，“小童糊涂，还未问过仙子名号。”
　　“名唤寮莎。”
　　他有些惊讶地望了我一眼，愈加恭敬地朝我道:“原来是神界寮莎上神。不知上神驾临仙界，还望上神莫怪。”
　　我抬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翻，忍不住道:“小乞儿啊，万年过去，你怎的越发文绉绉的。”继而，我拍了拍我旁边的地方，示意他坐过来。他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看的我心里的火气蹭蹭蹭地向上串，怒道:“滚过来！”
　　他吓的一哆嗦，一屁股坐了下去。
　　见他顺从的模样，我满意的笑了，道:“小乞儿过了一万年你的胆子愈发的小了，还不及你万年前了呢。对了，你到斬州找到你家亲戚了吗？”
　　他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啊！”
　　我瞥了他一眼，心中的火气又上来了，道:“那就长话短说！”
　　他瘪了瘪嘴，又一副小媳妇儿模样，缓缓道:“与恩公……哦，上神你分开后，我便直奔去了他家府邸，可惜的是，他家的小主子不幸去世了。当家的没空理我，给了我些银钱，将我安排在东厢房里住着，让我等一等，等他们安排好小儿子的后事，再着手安排我的事。这一等便是半年……说来我这亲戚上神你也认识，斬州知府舒家。”
　　我一时愣住了，这世界怎么如此的小。

　　告别了小乞儿，心神不宁的我匆匆下了凡界。
　　当年飞升至仙界时，我用微薄的法力在舒衍坟墓四周设下结界。后来到了神界，将结界加固后，便再也没有去看过。一是愧疚，二是不敢。
　　舒衍被埋葬在斬州郊外的灵山之巅。他曾说过待我及第之时，就带我到灵山寻我大哥。可等到我及第了，舒衍却被派遣到边疆杀敌。好不容易我快要成婚了，他也回来了，我们却阴阳相隔。
　　真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万年过去，人人皆知，灵山之巅的西北角常人无法进去。传言此地灵气充沛，常有灵兽出没，且景色优美，是上古神灵在凡界弥留之际传下来的修仙宝地。
　　我不仅有些汗颜，凡人脑洞就是不一般。
　　站在舒衍墓前，眼泪像是开了闸门般，止不住的向下流。
　　我轻轻抚摸着他的碑铭，对着他道:“舒衍，我回来了。我那么久没有来看你，你会不会怨我呀？”
　　沉默良久，我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才开口道:“舒衍，穆玦来找我了。他说他寻了我万年，你说我该不该信他啊？”
　　“命运真是捉弄人，为何我没有早一点吞下那丸丹药？如果早一点，早那么一点点，也许你就不会死，我就会搞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舒衍呀，有生之年，我最感激我自己能够活下来。天帝终于准我上战场了，为人时我们未完成的愿望，现在我带着你的，一并完成！”
　　这一天，我席地而坐、靠着碑铭，与它絮絮叨叨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