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是黄的》沙洲铃

2、第 2 章

　　黄志雄斜斜地扬起自己的视线，眉毛眼眶全都抬了上去，程皓发现刚Tracy说的还真不错，这人确实天庭饱满，你看这都眉飞色舞了，额头还这么蹭亮。这是出油了吧，他在心里腹诽着。
　　黄志雄看着程皓尬在半空中的杯子，敲着桌面的食指意思意思地往上指了指：“你是需要我跟你碰一下再放下来？”
　　程皓知道Tracy正注视着这一切，他可不能这时候示弱。
　　“不然呢？这是绅士的礼貌，Mr.黄。”
　　程皓举着杯子，歪了下脑袋，竟然下意识地用上了撩妹的神情：挤了下眉眼，点了点头，勾唇笑了笑。这三个动作一气呵成，起承转合，娴熟无比。只是做完以后，他想抽自己一耳光。这他妈是在干嘛，他可是钢铁直男。
　　黄志雄整张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对于程皓这一套对镜训练过无数遍，将挤眉弄眼的幅度，转头的角度，勾唇的弧度算到完美、表现到自然、实操更是百发百中的三连发全数无视。他只是淡淡地，用手背贴向啤酒杯，随意道：“我不喝酒，就看看酒而已。碰了杯，又不喝，不是更没礼貌。”
　　MUSE是家有格调的酒吧，放的音乐并不都是重金属吵耳朵全场沸腾的那种。黄志雄说话的声音不响，以至于程皓先入耳的是酒吧里正放着的一首英文老歌“Said Iloved you ,but I lied，cause this is more than love I feel inside……”。黄志雄有点烟嗓，和迈克尔波顿的声音意外地交融在一起，程皓搁在桌上支撑着身体向前倾的手竟然颤了下，像是有人的指甲划过了玻璃那种本应刺耳糟心的声音突然转了道，变成了抓心挠肺地刺激在妖娆地引诱。音乐还在继续，“you are the one”叫嚣在空间里，配着对面刀削斧凿的一张冷脸……分明是幻象，是谎言，太不可置信。程皓却觉得自己需要抓住一点什么，不然会有被吞没的危险。不是被这个人，被这周围的任何一样东西，而是被他自己，被他自己心里蓦然汹涌翻腾的情绪。
　　熟悉又陌生的一种情绪。

　　程皓摇了下头，脱口道：“You lie.”
　　“嗯？”
　　“进酒吧点了酒不喝，你骗三岁小孩啊。要看酒转个身盯着吧台看就好了，何必点。”
　　“不点不让坐着啊，总得消费点吧。”不待程皓回应，黄志雄说完就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挡在了程皓的前方。他手撑在桌上，弯腰俯向程皓耳边，把上午程医生问他的话给回答了：“还有就是…我闲的无聊啊！”
　　黄志雄说完，干净利落地转身就走，留下程皓一脸中招样儿。
　　程皓承认，刚才黄志雄在他耳边吹气…不是，说话的时候，他走神了。倒不是因为这人说得他耳朵有多痒，心有多酥。而是，这厮的身材贼他妈棒了！程皓拿出手机，迅速地对着黄志雄的背影按下了连拍。他一定要把这个当做实例告诉以后的客户，什么叫人要衣装。白天诊所里出现的黄志雄，让程皓摸不准年龄。那穿着不难看，但不是最适合他的，是在程皓眼里OUT的。但是现在不同，这一身程皓依然看不出品牌的服饰绝对是IN的。正确的SIZE把这男人的上下身比例完全勾显了出来。倒三角的腰臀，修长笔直的两条长腿，英挺的背部，厚实的肩膀，应该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栗子肉的体格。男人的手紧贴着裤缝，手指却在不安分地点击。他的手似乎有点停不下来，迈出的每一步跨度均匀，是军人般的走姿。看到这儿，程皓一下想到，他这身衣服就有点像美式军装。而真正能把这样的衣服穿出款型的人，本身一定是受过训练的，要么就是模特。他说他开保全公司的，那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个退役的。
　　这种铁血硬朗型的，确实比什么鲜肉嫩肉的吸睛，怪不得连Tracy这种久练成精的也会花痴。程皓吹了声口哨，把一杯黑方饮尽。

　　黄志雄的车是经过改造的吉普，很拉风，程皓一出酒吧就看见了。他知道自己今天会喝酒，也保不齐会从酒吧里带走谁，所以自己根本没有开车。只是没想到今晚是空手而归，好像谁都不能入眼，也提不起兴趣去攻略谁。以往展尽口才，可以说是‘花枝招展’的程医生，今晚只想沉默地喝酒。灌得有点多了，在要踩线之前克制住了自己，现在出了门，被冷风一吹，抖了一下。他竖起风衣的领子，抖豁着走到这辆招眼的吉普面前。停在路边上也不怕被开罚单，或者挡了出租车司机的道。看看车，再看看路上。11点不到，是夜生活的高峰期，出租车都没出来找生意呢，一时竟看不到一辆亮着绿顶灯的空车。程皓转转脖子，把视线重新投到眼前这辆吉普上。原价的车款并不一定比自己开的那辆贵，可这经过改造以后的就不一样了，说不定光一套车载音响和照明就是自己四个轮子的价钱了。
　　哪个男人的汽车梦里没有这样一辆啊，程皓下手摸着车前盖，心里满是艳羡，比看见人带着一美女更馋眼。他偶一抬头，车前玻璃上映出的人影立刻吓掉他半条命：“我去！你老兄大半夜站后面扮鬼啊！”
　　“第一，现在还不是半夜。第二，我站在我自己车前，有什么问题？是你站错地儿，活该被吓吧。看白天程医生一套一套的针锋相对，不像是个胆小的啊。”
　　“白天那是我的地盘，能一样么！”程皓站直了身子，退到车身边上保持着距离直视着突然出现的黄志雄：“等等，你说你的车，这车是你的？”
　　黄志雄按下车锁遥控，鸣叫声和亮了的灯算是回答了程皓的问题。
　　“嘶，好车啊。这车改造花了不少钱吧？”
　　“还行吧。”黄志雄开门上车，坐了进去。侧目见程皓还站在车门边上，多嘴问了句：“打车？”
　　“恩，你载客么？”
　　“.…..”

　　这是一段莫名的行程，程皓问出口的时候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觉得自己今天一天只要遇到这个人，就哪哪儿说话都不对，简直有负舌粲莲花，恋爱顾问这几个字。
　　不对，又关恋爱顾问什么事儿？他摸摸刘海，顺手居然揪了一根下来，更悔了。
　　黄志雄车开得稳，间或看身边人一眼，见他瞅着手里的一根头发发呆，不觉好笑。其实他也有点纳闷，自从基本痊愈后离开了法国的修道院回国，看着是什么事儿都没了，还开了保全公司，但是只有他自己明白，对人对事，他还是疏离的。像今天这样，笑了好多次的情况并不多。大概是一天遇到这人次数太多了，才放松了戒备防线。本来，这样的偶遇几率也是小概率事件。
　　“你是孙猴子么，还拔根头发下来，想变走就别上车啊。”
　　“有人告诉你，你说话很冲么？”
　　“有吧，你不是第一个。”
　　程皓点点头：“这就说明你得改。说话冲不讨人喜，现在这社会，是人情社会。得放软，得有眼力劲儿，会看脸色。多笑笑，你笑起来好看，褶子都出来了。”
　　“说得好像你没褶子一样。”
　　“又冲！怎么每句话你都要怼，怼人很好玩么，长块肉么还能？说你笑起来有褶子有什么不好，这说明你不是皮笑肉不笑的假笑，代表你把每一块肌肉都调动起来了，笑得真诚。”程皓扔掉手里的头发，坐坐好，换了个话题：“哎，你刚是换了家酒吧继续看酒？你离开MUSE到现在也该有两个小时了，怎么还在这儿。”
　　“恩。”
　　“为了躲我？”
　　黄志雄瞟他一眼：“你要这么想也行。”
　　“那就该是你想变走，不是我啊。我觉得我挺好。”说着还转头咧了个大嘴笑给他看：“谢谢送我。”
　　黄志雄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事儿，不客气，反正顺路。”
　　“哎哎哎，停停停，停一下。”程皓指着路前方的烤番薯摊叫：“没吃什么东西，饿了。你靠过去，我请客，你吃不吃？这个摊位的番薯很好吃，我常买。”
　　黄志雄听话地把车靠过去，摇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真的好吃，不骗你。算我付你的车钱啊。大爷，两个。”
　　“我番薯过敏。”
　　“哦…那就一个。”

　　“不介意我在你车里吃东西吧。”程皓一边剥着番薯皮，一边假客气地问了句。
　　冒着热气的，像橙子一样黄色的番薯肉被一层层剥开地展露出来，香气弥散在不大的空间里，甚至直往鼻尖里钻。黄志雄没有答话，吸了吸鼻子，专心开车。
　　“前面说到哪了？”程皓对着番薯用力吹了好几下，咬了一大口，嘴里盘着有点烫的肉，一边说：“对，要笑脸对人，不要老板着脸。你们保安也不是硬邦邦不说话就显得凶，坏人就怕你们吧。警察叔叔都不这样呢！招财猫见过吧，知道怎么做一只人见人爱的招财猫吗？”
　　“保安又不是招财猫。”
　　“差不多啊，每家商店都有保安，每家商店也都摆招财猫。重点是，我要告诉你，怎么人见人爱。”
　　程皓左手拿着番薯，侧过身子，右手握拳伸向黄志雄面前。黄志雄对突然伸过来的拳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程皓暗暗为这份镇定咋舌！
　　“看见没有？这样就是一只具有攻击性的拳头，可是这样呢，你看，这就是一只人见人爱的招财猫啦。区别在哪儿呢？大拇哥。伸出来有攻击性，藏起来就是招财猫。所以，把你的攻击性、说话冲和死板脸先收起来，这个世界才会善待你。就能财源…”
　　话未落，后头一辆车突然超上来，直插进他们这辆吉普和前车不大的间隔中，黄志雄猛踩刹车才没撞上去。只是这里车一刹一冲，程皓整个人也就跟着往前一冲。他本是侧过来的身体，距离前面的空间就变小了。往前冲就算有安全带系着，也要撞到车前板上。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来回弹的，总之等车停稳，他那只还没收回去的招财猫摇摆的手就啪地拍在了黄志雄的大腿上，整个人也是往黄志雄身上趴下的。更糟糕的是，他左手上剥开的番薯没拿住，直接掉了下去。还好黄志雄反应快，接是接住了，还是有块刚才被程皓咬了一半，晃悠在那儿的肉掉在了他衣服上。
　　“.…..财源广进…对，对不起啊。”
　　程皓尴尬地坐直身子，边道歉边抽了车上放着的纸巾，想去帮他把衣服上那块番薯肉拿掉。哪知道黄志雄先他一步，一边把番薯递给他，一边直接就用手指捻起了那一块，放到嘴里，舔掉了。
　　舔掉了！！程皓一脸懵逼加疑问：“番薯…过…过敏？？？”
　　黄志雄笑笑，一本正经地问：“这样，没有攻击性了吧？”
　　程皓瞪大了眼睛，接过番薯，只觉得耳根发热。低着头默默转过身子坐好，心里说，大哥，你这样，太特么有攻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