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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与三子免 ...

  •   当司马师得到保皇派正在策划谋杀他的密报,他最气不过的是:张缉、夏侯玄有异心也就罢了!怎么颇受恩待的李丰也是他们的同党?

      愤慨的司马师立即派人去找李丰。这时候,李丰还不晓得密谋败露。司马师要见他,他当然非去不可。等到李丰来到了司马师面前,眼看司马师脸色阴沉,他才惊觉不妙!

      司马师一见到李丰,就破口大骂:“你还有脸来见本帅?本帅对你恩重如山,你竟敢阴谋叛变!”

      李丰连忙矢口否认:“大将军息怒!这完全是子虚乌有。必定是小人诬告。请大将军明察!”

      司马师当然不信,只顾逼迫李丰供出实情。李丰什么也不肯说。司马师越发火大!他顺手拿起刀钚(金属刀背),拼命打李丰,下手越来越重。李丰不敢反抗,又怎么躲也躲不开。不出两三刻钟,司马师居然把李丰活活打死了!

      然后,司马师一不做二不休,火速派兵去逮捕李韬、张缉、夏侯玄。如同迅雷不及掩耳,三座府邸都被重兵包围了。李韬、张缉、夏侯玄都插翅难逃。

      这一天,不巧碰到曹瀞产后一年多以来第一次正常的经期。她体质阴柔,在怀孕以前一向血旺气虚而气不摄血,经血特别多。目前刚刚恢复原有的状态,来潮时就和以前一样会头昏。当一群士兵忽然冲进了李府,曹瀞眼睁睁看见他们把李韬从她面前押走,她受惊过度,更站不稳了。

      当下她凄厉叫出一声“驸马爷!”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她醒来时,婆婆已然上吊自尽,李韬则已跟张缉、夏侯玄一同被判了死刑,罪名竟然是“图谋废易大臣”!他们只是遵从皇帝的密诏,却成了傀儡皇帝的代罪羔羊。

      傀儡皇帝曹芳唯一能做的,只是在李、张、夏侯三家被夷三族时,以齐长公主为先皇遗留之唯一骨肉为名,下旨特赦,并在诏书之中特地宣称“与三子免”。由于曹瀞认养了李韬跟瑞霞生的李训,以及他跟全儿生的李诫,外人并不清楚内情,还以为他们两个也是曹瀞的亲生儿子。

      曹瀞获得特赦之后,进宫跪求曹芳也留李韬一个活口!然而,尽管她长跪不起,曹芳却猛摇头,沉痛哽咽道:“假如朕能做主就好了!假如,朕有能力保住李韬,那就好了!”

      傀儡皇帝无限悲凉的哀叹,使得曹瀞认清了残酷的现实。她实在承受不了,又一次当场昏厥倒地...

      这一次她醒来时,人在马车上。随侍的丫鬟虹儿告诉她:皇帝有谕令,特准公主去狱中探望驸马爷。

      恰巧曹瀞虚岁二十八岁生日即将来临,她就选在嘉平六年阴历二月十二日(西元254年三月十七日)这一天,让乳母抱着她自己已经抱不动的亲生儿子李豪,陪她去看李韬,去跟李韬一起度过今生最后一个有他陪伴的生日...

      安静的午后,当狱卒为曹瀞与乳母带路,走到了李韬的牢房门口,曹瀞意外看见李韬盘腿坐在地上的一块草席上,正在啃一只烤鸡腿。

      李韬抬眼望见了曹瀞,立即把烤鸡腿搁到旁边的矮桌上,一跃而起,并且嘻嘻笑道:“他们知道你今天要来,中午特地给我加菜,而我呢,知道你要来,兴奋得吃不下午饭。刚刚实在饿了,才拿起鸡腿来吃。那鸡腿烤得还真入味!”

      曹瀞看李韬一付没事人的模样,可想而知是英雄末路也要逞强的好汉气概,不禁格外心疼!然而,她努力忍着眼泪,强颜欢笑说道:“你气色很好。”

      “盼着你来,开心,气色当然好啦!”李韬爽朗笑道:“你等会啊!我先去擦擦手、漱漱口,再过来跟你说话,免得手上的油沾到你,或者口气难闻,那可不好!”说着,他就转身走去一个角落,背着曹瀞,先从墙壁的钩子上拿一块湿毛巾下来,把双手擦干净,再用墙角小几上的一碗盐水漱口。

      等到李韬走回曹瀞面前,两人隔着牢房的铁栅栏相对,曹瀞就叫乳母把李豪抱过来,给李韬看正在乳母怀中睡午觉的豪儿。李韬从铁栅栏空隙中伸出一根粗长的食指,碰了碰豪儿稚嫩的脸颊,动作很轻,并没有把豪儿弄醒。

      “这孩子,才几天不见,好像又长大了一点。”李韬以关爱的眼神看着豪儿,含笑说道。

      “我没带训儿、诫儿来,只是怕他们会乱跑乱闹,管不住。不然也会带他们来的。”曹瀞解释道。

      “其实你不用说,我也确定你会对训儿、诫儿好。”李韬认真说道:“你天生就是这么好,除了会跟我呕氣,不会对任何人不好。我只怕你性情太好了,容易受人欺负!没有男人在你身边保护你,绝对是不行的。等儿子长大,未免等太多年了!你得答应我,不要为我守太久!要接受另一个能够保护你的男人,趁你还年轻---”

      “我不要!”曹瀞立即激动起来喊道:“我才不要!我这辈子只要你,下辈子也只要你,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还是只要你!我发誓!”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别哭了!乖!”李韬劝慰道:“今天是你生日,怎么能哭呢?你应该笑!来,笑一个给我看看。我最喜欢看你笑了。”

      曹瀞实在笑不出来,但她止住了啼哭,怔怔问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记得我生日?”

      “那当然啦!我的公主的生日,我怎么可能忘呢?”李韬故作轻快答道,又转向不远处那个看守探监的狱卒,提高声音请求道:“喂!小哥,你听见了吧?今天是公主的生日,她却哭了。你可不可以行行好,放她到牢房里面来?我才好帮她擦眼泪!”

      “这---”狱卒走了过来,迟疑说道:“一般探监,都是让家属跟犯人隔着铁栏杆说话。”

      “求你破个例吧!”曹瀞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又哭了起来。

      “唉呀!公主!”狱卒大惊失色,连忙叫道:“公主折煞卑职了!公主赶快请起!卑职放公主进去就是了。只不过,驸马爷可得担保不能趁开门的时候逃跑呀!凭卑职这点武功,一定打不过驸马爷,但是驸马爷要是跑了,公主还有小公子可都跑不掉哦!”

      “你放心吧!”李韬充满豪气保证道:“男子汉大丈夫一句话!我知道这儿守卫很多,不可能把公主、孩子都带着跑。你开门吧!我动都不会动一下。”

      “好!”狱卒点头应道,又转向曹瀞,略带歉意说道:“待会卑职一放了公主进去,就得把牢房的门锁起来,把公主也锁在里面。那可要委屈公主了。”

      曹瀞点点头,就站了起身。等狱卒开了铁栅栏门,她一溜烟进去,就趁门还没完全关上,赶紧推了一下李韬,并且悄声催促道:“快跑!”

      然而,李韬站着不动,挺立如松。铁栅栏门立即合拢了,被狱卒上了两重锁。

      “照规矩,公主得在日落之前离开。”狱卒以体谅的语气叮咛道:“卑职把奶娘带到走廊另一头去,好让公主跟驸马爷谈心。快到黄昏的时候,卑职会回来把公主放出来。”

      狱卒才领着怀抱李豪的乳母走开,曹瀞就急着轻声问道:“方才,你为什么不跑?”

      “我答应了他不跑。”李韬坦然答道:“再说,我同意他的警告,就算我武功高,打昏了他,我也没法子把你们母子俩带着一起跑。”

      “我们没关系。我是先皇子女之中唯一的幸存者,就凭这一点,他们不至于为难我。”曹瀞分析道,又提议道:“待会他回来给我开门的时候,你赶快跑吧!”

      “不!”李韬摇头否决道:“那样的话,即使他们肯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我的三个儿子。做父亲的,哪能自己贪生怕死,害儿子去送死?何况,这儿守卫很多,我跑出去,即使打败了他们每一个,还是很可能会被乱箭射死。反正都是一死,就别瞎折腾了。”

      “听你说得这么轻松!”曹瀞满怀幽怨说道:“既然你这样视死如归,我也不活了。我陪你!”

      “别说傻话!”李韬把曹瀞拥入怀中,一边轻抚她濃黑的发髻,一边低声耳语道:“你得帮我把三个儿子养大啊!提起三个儿子,本来应该只有一个的。唉!这些年,我学到了一个教训--- 男人对自己不想负责的女人,还是不沾为妙!就算是送上门来的,也不能要。说实在的,我对不起瑞霞。她是我这辈子唯一亏欠的人。至于全儿,我倒是真没骗你,不知那壶酒為何那么烈,而且好像里面有药物,害得我头昏脑胀,控制不住自己。真的,就只有那一次!不懂怎么会只有一次,她居然就怀孕了---”

      “好了!别说了!”曹瀞打断了李韬的告白,悠悠叹道:“我只后悔,浪费了太多时间在生你的气。新婚第一年等于没有结婚,后来,又从正始九年暮春到嘉平三年仲秋,居然跟你呕氣呕了三年多!我们的婚姻还不满十二年,就有四年多白费了!假如那四年多---”

      “假如那四年多,公主也肯做我的小爱奴,该有多美呢?”李韬调笑着接口道:“你要是真觉得遗憾,不如现在弥补吧!”

      “现在?”曹瀞惊问:“在这儿?”

      “在这儿又有何妨?”李韬潇洒笑道:“死刑犯还有什么好怕?”

      “说得真好!”曹瀞深受李韬的大胆率性所感染,不顾一切说道:“我奉陪!”

      “只可惜牢房的床不干净,怕有虫子会咬到公主。我们到阴影下的那面墙那边去吧!”李韬以惯用的命令式口吻说道。

      于是,曹瀞柔顺点头,任由李韬牵起她的纤手,带她到牢房最阴暗的一处墙角,轻轻把她推得背胛抵住墙上,再捞起她的长裙,接着叫她展开修长的双腿,以穿着绣鞋的秀气双脚勾住他的后腰...

      曹瀞竭力压抑着激动,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以免被外面走廊上的狱卒和乳母听见。同时,李韬频频的热吻也堵住了她的樱唇。可是,她尽管做到了一声不响,却怎么也忍不住热泪奔流...

      “别哭了!”李韬在一阵澎拜激昂的浪潮过后,吻了一吻曹瀞脸颊上的泪珠,又以耳语轻声勉励道:“好好享受我们俩最后快乐的时光!待会我们再来一次!”

      “问题是,韬哥我对不起你!”曹瀞一边把双腿放下,让双脚落地、长裙垂下来,一边呜咽着自责道:“假如我没有转交皇上那封血诏,假如我把那封血诏烧了,你就不会---”

      “皇上要你秘传血诏,你怎能抗旨呢?”李韬开解道:“你是大魏公主,当然要帮着大魏皇帝,而我是你的夫君,也当然要站在你跟皇上这一边。你就当我是去打仗吧!战死沙场本来就是男人的一种宿命,好像女人生产是过鬼门关一样。你只想到我为了你的家族牺牲,却没想到,你也为了生下我的骨肉,而忍受了你从未忍过的痛。我们俩算是各自尽了身为男人、女人的天职,没有谁欠谁。”

      “就算你认为我没有欠你,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曹瀞继续哭诉心声:“因为我不能没有你!”

      “我也不能没有你。”李韬伸手理顺了曹瀞脸颊边的乱发,含情脉脉凝视着她,微笑道:“以前,我从不知道,我可以把一个女人看得比我自己的生命还重要。这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妙感觉!我很感谢上苍,让我这辈子体验到了这种奇妙感觉。”

      “以前,我也從不知道,”曹瀞套用了李韬的句型,柔声说道:“我可以把一个男人看得比我自己的尊严还重要。我愿意包容我曾经认定不应该包容的瑕疵,甘心放下我曾经以为自己不可能放下的矜持,只要,长相厮守---”她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唉!你怎么又哭了呢?”李韬温存宽慰道:“别哭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呢!早就放在家里了,打算等今天拿给你的。想不到,被捕的时候匆匆忙忙,忘了告诉你,那份礼物就搁在我书房的柜子里,你待会回家以后去找。那是用我娘保留的我的两颗乳牙当作坠子,串起来的项链,我自己亲手串的。以后你要是想念我,就戴上那条项链!”

      “我一定天天戴着,绝不离身!”曹瀞啜泣着许诺。

      “你这么说,我真高兴!”李韬深情款款低语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家了。回去以前,再给我一次,嗯?”

      曹瀞拼命点头,接着主动把背脊再度靠上墙壁。她以双手环住李韬的颈项,双脚勾住李韬的后腰,恨不得像藤花绕乔木那样永远永远缠住他,再也、再也不要分开...

      偏偏,分别的时刻很快就到了。狱卒走过来提醒公主该离开了,却惊见李韬与曹瀞在靠墙阴暗处的亲密姿势!尽管他们夫妻俩身上都穿着衣服,狱卒还是不好意思看,低下了头。

      李韬要把曹瀞放下地来。然而,曹瀞紧紧扒住他,不肯放,同时哭喊道:“让我留在这儿陪你!我要留在这儿陪你!”

      为了把曹瀞按时送回家,会武功、懂穴位的李韬只好点一下曹瀞颈后的风府穴,令曹瀞暂时昏迷过去,再叫狱卒找人抬担架来。李韬硬是忍住了眼泪,亲手把曹瀞抱过去,放在担架上,交给监狱的两名侍卫去把曹瀞抬上马车,又嘱咐抱着豪儿的乳母:“回到府邸以后,你要去书房帮公主找一条串着乳牙坠子的项链,在公主醒来之前,就给她戴上!”

      当曹瀞悠然醒转过来时,乳母站在她床边,告诉她是怎么回到家來的。曹瀞一低头,果然看见颈下有两颗乳牙串连而成的项链坠子。她又一次泪如泉涌...

      然后,再过了仅仅十天,就是李韬受刑的日子。曹芳良心不安,跪求郭太后帮忙。结果,郭太后毕竟心疼她一向视如己出的曹瀞,也惋惜外型英挺又文武双全的李韬,就去向司马师求情。司马师看在郭太后面子上,把斩刑改成了绞刑。李韬得以保持全尸,让曹瀞为他收尸。

      曹瀞剪下了肩膀以下一截乌黑浓厚的长发,用与她嫁衣滚边同样的纁色(橘黄色)缎带紥成一束,再绕上她当初做新娘时发上系过的枣红色许婚之缨,放在李韬的遗体胸前。她也把她的嫁衣放进了棺材,以代替自己陪伴李韬长眠...

      丧事过后,悲痛欲绝的曹瀞带着李韬留下的三个儿子,迁往山阳国投靠母亲。从此,她日日夜夜戴着以李韬那两颗乳牙为坠子的项链,以泪洗面,无心关注无论是她认养的李训、李诫,或亲生的李豪。好在这三个孩子一直都由乳母带,娇生惯养的曹瀞从不曾亲自日夜照料过他们,因此,当她沉浸于悼亡的颓废之中,他们只是少了一个会逗他们玩、会教他们唱儿歌的美丽母亲而已,日常作息并不受影响。

      刘晨很了解女儿,晓得劝慰无用,干脆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盯着女儿三餐多少要吃一点。曹瀞胃口很差,变得很瘦,一生从未如此瘦过。本来,自从曹瀞刚生下李豪,就很担心怀孕生产把腰臀撑宽了,会使得一向仗着骨架子小,而尽管肉感也不失秀气的体型变胖,为此刻意降低食量,已经养成了习惯。到了丧夫之后,她心情过于低落,自然更吃不下东西了。

      曹瀞瘦得下巴变得很尖,以至于更像祖母甄宓了。曹瀞原本就长得几乎等于甄宓的翻版,只不过肉多一点而已。一旦清减,简直跟甄宓二十多岁时一模一样!刘晨看在眼中,不由得记起了自己虚岁五岁那年,在许都皇宫中,初见风华正茂、绝色无双的甄夫人...

      那时候,甄夫人虚岁二十七,比目前瀞儿的虚岁还小一岁!刘晨转念至此,陡然心惊!真难以置信,那么多年已经过去了!

      这一年,刘晨虚岁五十,两鬓有些斑白,双颊略微凹陷,但双眼依然炯炯有神,就不太显老。好动的刘晨到了中年不但没有发福,反而因为女性激素降低,胸部变小,看样子比年轻时还瘦一点。这种瘦削在她身上显得格外俐落。曹瀞时常觉得:母亲整天忙东忙西,精力之旺盛,竟然胜于年纪轻轻的自己!

      刘晨天性属于行动派,不容易陷入感伤。然而,曹瀞整天愁眉不展,却使得作为母亲的刘晨无法不操心。所幸,她怀抱着希望,深深相信,能够重新带给瀞儿幸福的那个人迟早会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连载期间,定于美国的周四晚间(中国的周五)更新。欢迎读者们按时来追踪情节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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