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丽难忘》韶芊

34、京城政变

　　在傀儡皇帝曹芳背后掌权的两位大臣之中，曹爽凭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原本一直占了上风。然而，由于曹爽自己伐蜀失败，难免越来越忌惮军功特高的司马懿。

　　所谓姜是老的辣，司马懿久经官场，深谙进退之道。他在自己居于劣势的时候，宁可退一步，干脆装病请假，以远离是非。

　　司马懿装病可不是头一遭了。早在东汉建安六年（西元201年），曹操大力网罗人才时，生性精明的司马懿由于看出了曹操心狠手辣，怕在他手下做事会如履薄冰，就假装得了风湿病，关节痛得下不了床，以此为由，一再婉拒曹操的聘请。

　　后来，到了建安十三年（西元208年），曹操当上了丞相，也隐约风闻了司马懿装病，就再度派人去延请司马懿，并出言威胁：若是再不从命，就要把司马懿关起来。司马懿这才逼不得已，开始为曹操効力。

　　司马懿装病的往事，曹爽略有所闻，故而难免有点不放心。为了测试司马懿这次生病的真假，曹爽在曹魏正始九年（西元248年）先任命一名与司马懿有私交的官员李胜为荆州刺史，又派李胜上任之前去向司马懿辞行，好好观察一下，司马懿身体状况到底如何？

　　李胜来到司马懿面前时，司马懿卧病在床，让一名婢女喂粥。司马懿口中含着粥，就开口招呼李胜，不小心让粥流了出来，染髒了衣服。那付狼狈的模样，确实像是个重病的老翁。何况，司马懿此时已经年近七旬，须发皆白，颇显老态。

　　就在李胜开始相信司马懿是真病时，司马懿口齿不清说道：“你呀，这一趟去并州，一路可要多多保重啊！”

　　“大人！下官是要回荆州去，不是去并州。”李胜听司马懿说错了州名，立刻澄清道。

　　“什么？”司马懿像个重听患者那样提高了嗓门，大声问道：“你说你，你说你刚去过并州？”

　　“不是的，大人！”李胜耐心放慢讲话速度，解释道：“下官是要回本籍去。下官的本籍是荆州。”

　　“唉呀！”司马懿恍然大悟，摇头叹道：“老夫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连话也听不清了呢？你要回家乡了，那可好啊！好！希望你，一路平安！”

　　司马懿的听力问题使得李胜更加确信他身体机能衰退。当李胜回禀曹爽时，特别强调：“医者有云，肾主耳。司马将军听力不行了，表示肾力衰竭。再说他年近古稀，即使病得不是太重，恐怕也拖不了太久了！”

　　曹爽听了李胜这一番报告与解析，认为很有道理，就放松了对司马懿的戒心。

　　这一年剩余的日子匆匆过去。过了阴历年，到了曹魏正始十年正月初六（西元249年二月五日），曹芳照例去拜谒曹叡的高平陵，曹爽兄弟及亲信们皆随同前往。谁也想不到，留在京师养病的司马懿竟然不药而愈，迅速召集部属，发动了政变！

　　司马懿的军队把原被曹爽软禁的郭太后放了出来。郭太后出于感激心理，自然对司马懿言听计从。司马懿就藉由太后诏令，关闭了洛阳所有的城门，率兵占领了洛水浮桥，又任命司徒高柔代理大将军职务，接管了曹爽的营地。

　　事后，司马懿上书禀告曹芳：“臣昔从辽东还，先帝诏陛下、秦王及臣升御床，把臣臂，深以后事为念。臣言‘太祖、高祖亦属臣以后事，此自陛下所见，无所忧苦。万一有不如意，臣当以死奉明诏。’今大将军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僭拟，外则专权，破坏诸营，尽据禁兵，群官要职，皆置所亲，殿中宿卫，易以私人，根据盘互，纵恣日甚。又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伺察至尊，离间二宫，伤害骨肉，天下光汹汹，人怀危惧。陛下便为寄坐，岂得久安！此非先帝诏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往言！太尉臣济等皆以爽为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臣辄敕主者及黄门令‘罢爽、羲、训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车驾；敢有稽留，便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屯洛水浮桥，伺察非常。”

　　一旦采取了这种师出有名的措施之后，司马懿就接连派人去劝说曹爽投降，允诺只要曹爽把皇帝护送回京，交出兵权，仍可保留爵位。

　　曹爽犹豫不决之际，身边的大司农桓范建议：不如直接先把皇帝带往许昌，再发出圣旨，召集全国军队勤王，一致讨伐擅自在京城起兵的司马懿！

　　如果这样做，等于是重演当初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故事，应当颇有胜算。何况，司马懿当时仅仅掌握了中军，至于外军、各州郡兵都不可能不顾皇帝在外，立即响应在京师自作主张的司马懿，而曹爽的党羽可以打着皇帝的旗号来号召群雄。

　　偏偏，曹爽唯恐在逃往许昌途中，会被司马懿的军队截击，更怕会打不过司马懿！他在难下决断时，派遣侍中许允、尚书陈泰到京师去探司马懿的口风。

　　司马懿宣称要指洛水为誓，兵变只是为了卸下曹爽兄弟的官位，绝无加害之意。曹爽心机不够深沉，居然听信了司马懿的保证。

　　面对摇头不已的桓范，曹爽辩解道：“看来，司马懿只是要夺权，倘若乖乖听他的话，回去还可以做个富家翁，何必冒险呢？”

　　曹爽兄弟投降了，也把曹芳送回了京城。司马懿上书仍是皇帝的曹芳，提议更改年号为嘉平。曹芳当然只有接受。

　　对于曹爽兄弟，司马懿一开始确实遵守诺言，以礼相待。不过，他不久就找到了诛除曹爽兄弟的理由。他以细故逮捕了曹爽过去任用的宦官张当，予以严刑拷打。张当实在受不了皮肉之苦，被迫招出了曹爽兄弟密谋造反。

　　司马懿捏造罪名，杀害了曹爽四兄弟、桓范、李胜、何晏、丁谧、邓扬、毕轨等人，甚至把他们父族、母族、妻族的男女老幼也都牵连入罪，屠杀殆尽。

　　曹魏四朝元老蒋济出于忠心，恳求司马懿留下曹真、曹爽一族的血脉。司马懿拒绝采纳。蒋济不禁有些后悔在司马懿发动兵变时予以支持，心烦意乱，终致忧虑成疾。

　　尽管蒋济从此担心司马懿可能有篡夺意图，但他还是宁愿认为自己太多心，不肯断言同样是四朝老臣的司马懿会背叛大魏。至于其余曹魏忠臣，则都没有看出司马懿诛灭曹爽的真正动机。毕竟，司马懿早在曹丕时期就是托孤大臣，又曾经为曹魏立下了许多军功。他在当时被尊为功臣集团的代表人物，也被视为一介忠臣。

　　相形之下，曹爽是凭着皇族身份才得以与司马懿并列为辅政大臣，威望原本不足，却胆敢在上台后不久就独掌权柄，难免令大臣们不服。

　　另一个比较深层的原因是，曹爽当初是挤掉了燕王曹宇，才当上托孤辅政大臣，而燕王曹宇是曹操的庶子，品学兼优，各方面都胜过曹爽。曹爽抢了曹宇应得的地位，当然会引起皇族和忠臣们非议。

　　何况，曹爽专权期间，对内宠信小人、排除异己，屡改制度；对外又穷兵黩武，却一无所获，白白损兵折将，也浪费了大量的军事物资。

　　曹爽的大胆僭越也引起了衆臣不满。他的饮食、车马都等同皇帝，又把宫中珍宝收入府中。他甚至胆敢软禁了郭太后！不臣之心过于明显，难怪成为众矢之的。

　　种种因素相加，使得朝臣个个痛恨曹爽。司马懿除掉了曹爽，简直是大快人心！在他们看来，司马懿立下了保皇的大功。

　　就连傀儡皇帝曹芳本人，也没有完全看出司马懿的野心。他也以为，司马懿至少比曹爽好得多。同时，他不免暗中盘算：年迈的司马懿不可能长期当权，只要耐着性子，熬过了司马懿大概不会太久的余生岁月，应该就能获得实权！

　　在朝廷上下都信任司马懿时，反而是远在山阳国的刘晨，看这一切比谁都清楚。她才惊闻京师政变，就下了判断：司马家族必然会重演曹魏故事，瀞儿的公主之位迟早会不保！

　　于是，刘晨连忙写信叮嘱瀞儿：务必请驸马劝家翁识时务，切勿得罪当权之司马家族！

　　想不到，曹瀞回信写道：请恕瀞儿无法遵从母训，因终日不与驸马交谈，何以忠告？

　　刘晨简直难以置信：算一算，从李韬可能被下药而犯错的那时候到如今，大概已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而且全儿又已经因为剖腹产出血过多而去世了，瀞儿应当很容易抛开全儿带来的阴影啊！怎么瀞儿还没气消？仍然不肯原谅李韬？

　　仔细想想，刘晨才悟出自己与女儿的差别--- 自己经历过曹丕，对于曹叡拥有无数后宫佳丽就比较看得开；瀞儿则只跟过李韬一个男人，难免期望李韬也同样专一！

　　李韬婚前的种种旧账，瀞儿念及过去彼此之间并无承诺，还能一笔勾销。然而，李韬发誓从此不再碰别的女人之后，瀞儿就认定了他必须说到做到！

　　本来，属羊的曹瀞生性恰如绵羊一样温柔，从不坚持己见，对谁都随和，唯独对李韬，情之所钟，反而要求特别严格。她并没有对李韬发脾气，只是再也不跟他说一句话。

　　李韬不得不夜夜睡在新婚时他睡了一年的书房内附设小卧室。孤枕独眠，对于生性热情奔放的他，实在非常难熬！更令他难受的是，曹瀞处处躲着他。在府中，曹瀞只要远远看到他，就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经久的冷战，使得李韬越来越受不了！他想尽了办法，百般讨好曹瀞，却屡试屡败。当挫折感积压到了临爆点，他难以自制，就轮流去以前去过的两家高档酒楼发泄...

　　凭李韬一表人才，在酒楼自然深受欢迎。每个接待李韬的风尘女子都热切表示：别说李公子出手这么大方，即使一文不取，也心甘情愿服侍李公子！

　　这些甜言蜜语进入李韬耳中，多少给他一些安慰。虽然，这些风尘女子之中最貌美的一两个，也还是庸脂俗粉，怎么也比不上天生丽质又有公主气质，在李韬心目中举世无双的曹瀞，但是，她们个个笑脸相迎，却是李韬此时最渴望的接纳...

　　就这样，酒楼的温柔乡成了李韬经常光临的地方。每当下人们看驸马爷夜不归家，议论纷纷，传到了曹瀞耳中，曹瀞不免更加断定：李韬好色而不重情！她私底下痛哭不已，表面上则继续冷眼相对。

　　两人唯一见得到面的时候，只有在李韬回家较早的某些晚上，陪父母用晚餐的短暂时光。甚至在晚餐同桌时，曹瀞也很沉默。雖然公婆问她话，她会简答，但如果李韬设法加入话题，她就不再开口，最多看在公婆的面子上，点一点头。

　　曹瀞越冷漠，李韬越需要风尘女子的慰藉。偏偏李韬越常去酒楼，曹瀞又对他越发冷若冰霜！就这样，恶性循环之间，两人度日如年...

　　到了嘉平三年（西元251年）阴历六月，傀儡皇帝曹芳再度下旨传召曹瀞，去陪伴又一次流产的皇后甄华。

　　这一次，曹瀞出发时，一点也不像上次那样舍不得李韬，反倒恨不得一去不返！同时，她也不再害怕要晋见郭太后，因为内心痛不欲生，竟然暗想：要是郭太后还在担心瀞儿泄密，派人下毒谋害瀞儿，不如就一死了之算了！

　　然而，曹瀞这一趟进宫，刚到太后寝宫拜见郭霈，就注意到郭霈态度格外亲切，而且满脸掩不住的喜悦，显然对瀞儿完全放心了。

　　一时之间，曹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后来仔细寻思，才想通了！这不只是由于瀞儿多年来守口如瓶，也因为司马家族目前权倾天下，即使有人得知太后与司马师的私情，也没人敢怎么样！

　　虽然郭霈曾经气愤司马师意图染指曹瀞，而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不理司马师，但后来还是熬不住深宫寂寞，也禁不住司马师百般苦求，恢复了跟他来往，直到被曹爽软禁为止。自从司马家族的军队把郭霈从曹爽手下的软禁中解救了出来，郭霈就又跟司马师重续前缘了。

　　司马师时常抛下家中妻妾，夜晚入宫私会郭霈。既然郭霈经过了数年软禁的枯寂，这些幽会之于她，简直如同久旱逢甘霖！难怪她处处跟司马家族合作。

　　郭太后站到了司马家族那一边，傀儡皇帝曹芳的日子当然更难过了。能够为他解忧的，唯有发妻。虽然曹芳拥有不少后宫妃嫔，但他最偏爱的，还是皇后甄华。

　　曹芳第一眼见到甄华，就发现甄华长得有些像他小时候最敬慕的瀞姐姐，毕竟，她们俩是表姐妹。况且，在曹芳看来，比起瀞姐姐的温婉，华妹的直率显得更加可爱！所谓相反相吸，个性互补非常有助于这对帝后夫妻的婚姻和谐。

　　甄华特别看不惯司马家族欺压曹芳。她一心想要为曹芳生出一个儿子，为曹魏皇室延续命脉！

　　在这一年阴历正月，甄华发现怀孕迹象时，故意不找御医来把脉。尽管司马懿诛灭曹爽之后，摆出了一付忠臣姿态，但甄华还是不太放心。她取得了曹芳的同意，隐瞒怀孕的事实。直到夏天，甄华的腹部隆起，穿再宽松的衣裳也掩盖不住了，才不得不承认有孕。

　　五六个月的身孕，胎气通常很稳。可是，新来的御医硬说皇后娘娘营养不足，若不进补，有胎死腹中之虞。

　　甄华唯恐这个司马懿做主换来的御医不可靠，拒绝吃补药。然而过了不久，某一天，她只是喝了几口鸡汤，就忽然腹痛如绞...

　　怀孕中晚期流产非常伤身，以至于曹瀞这次见到甄华时，卧床休养的甄华气若游丝，说不了两句话，就喘不过气来。尽管如此，曹瀞住了半个多月以后，还是在甄华屏退左右的某个夜晚，从甄华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获悉了甄华流产的因由。

　　看甄华那么有气无力，曹瀞不免要劝甄华少说话，多静养。甄华却摇了摇头，接着小声叫曹瀞去看看外面，是否隔墙有耳？

　　等到曹瀞确定了外面绝对没有人，甄华就压低声音说道：“请瀞姐姐坐到本宫床上来，本宫有一样东西，一定要亲手交给瀞姐姐！”

　　于是，曹瀞走向甄华的床沿。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好紧张，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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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连载期间，定于美国的周四晚间，亦即中国的周五更新。欢迎读者按时来追踪情节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