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丽难忘》韶芊

16、珠胎暗结

　　曹丕在临幸刘昘的夜晚，忽然记起了他的娥皇、女英之中的娥皇还在邺城，就在第二天派人去邺城传话，叫刘晨速返洛阳。此时仍在甄宓过世后的百日之内，而且曹丕并未催促曹叡早归，曹叡就继续留在邺城守孝。他依依不舍，骑马跟着刘晨坐的马车，一直送到了邺城西南的凤阳门，才怅然折返。

　　刘晨刚回到洛阳的后宫时，很庆幸自己归来之后，只拜见了曹丕一次，而曹丕都不曾来过夜，可谓正中下怀。然而再过了几天，她却发现不妙：月信迟了！

　　本来刘晨与曹叡两情相悦，怀上曹叡的孩子，对于刘晨是一件喜事，但问题是，她跟曹丕从没有肌肤之亲，怎能宣告怀孕呢？这逼得刘晨必须赶快做出抉择，如果不设法流产，就得要尽快跟曹丕过一夜，才能够把腹中胎儿当作曹丕的骨肉，孕育在这后宫中。虽然，刘晨非常不愿意让曹丕碰，但是她更想要保住她跟曹叡的孩子，只好告诉自己要忍一忍。偏偏，曹丕后宫妃嫔太多，根本把刘晨抛诸脑后了，当刘晨决心要接纳他时，反而并没有等到他来。

　　怎么办呢？刘晨真怕：腹中胎儿等不及要长大！她左思右想，终究认为不能再等下去，必须采取主动才行！她深知曹丕难忘甄宓，就把甄宓送她的那一套水蓝色软缎衣裙拿出来换上了，又回忆小时候看过甄宓怎么梳的灵蛇髻，照样梳起来。然后，她选在下午申时将尽的时刻，到御书房去给曹丕送一碗莲子汤。

　　假如刘晨弄得到毒药，她会宁愿冒险在莲子汤中下毒，也不想跟曹丕亲热。偏偏皇宫的药物管制极严，她实在无毒可下，唯有暂缓复仇计划，先以确保胎儿为重，屈意讨好曹丕了！

　　曹丕眼看刘晨在透窗的西斜阳光中走进来，背着光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以至于俏丽发型、微尖下巴、适中身材的剪影都好像年轻时候的甄宓，带给了曹丕一阵恍惚。然而，曹丕记得，太监方才通报大刘贵人求见。况且，刘晨一走近，让曹丕看清了她颧骨较宽的脸型，以及不如甄宓出色的五官，曹丕就更确认了：她不是甄宓还魂！

　　“你，为什么打扮成这付样子？” 曹丕微蹙着浓眉，闷声问道。

　　“臣妾怀念启蒙教师，恰巧又跟她身材尺寸相同，就穿上她送给臣妾的衣裳，仿效她以前梳的发型，作为纪念。” 刘晨敬慎答道。

　　“嗯！” 曹丕故作淡然应道：“这种蛇形的发髻比较花俏，只适合少妇，难怪她过了三十五岁以后，就不再梳了。你年纪轻轻，头发这么梳，格外显得活泼可爱！只可惜，你的容貌还是略逊她一筹。”

　　“甄夫人天姿国色，臣妾哪敢与她相提并论？” 心胸宽大的刘晨向来无意与年龄可作她母亲的甄宓比美，就坦然笑了一笑，故意自贬道：“东施效颦，请皇上见谅！”

　　如此一来，曹丕不免自觉对刘晨的评语过于尖刻，而有意弥补，就温和说道：“你别太自谦了！你也是个可人儿，又正值蓓蕾初开的年华，鲜嫩、清新！朕对你很满意。”

　　“多谢皇上不弃！” 刘晨立刻道谢，又以轻巧的语气说道：“皇上政务繁忙，臣妾就不打扰了。臣妾只是看见宫女们在采莲子，想到初秋的新鲜莲子最好吃，就给皇上送一碗来当点心！”

　　“你倒是真有心！朕刚好有点饿了。” 曹丕微笑道：“你先回去吧！朕还有奏章要批。今晚，朕会去找你。”

　　“是！臣妾告退！” 刘晨恭敬回应着，就行了一个屈身礼，又依照礼节，缓缓往外退出去。

　　刘晨倒退到御书房门口，才转身离去。曹丕目送着她，蓦然注意到刘晨的后臀很翘，背影特别像甄宓...

　　当天夜晚，曹丕命令刘晨还是穿着甄宓的水蓝色软缎衣裳，并且以纱巾蒙面...

　　刘晨从没试过，也料想不到这种花招，难免非常紧张，自然而然表现得恰如处女。她不禁暗想：这样也好，不用假装，就可以确保曹丕不会疑心...

　　等到曹丕发泄够了，又睡着了以后，刘晨悄悄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小药瓶红墨水从腰包中拿出来，洒在床单上。她自信这一夜做得天衣无缝！但不知为什么，她睡不着，到了天快亮时，才朦胧小睡了一阵子。没多久，她感到晨曦刺激眼皮，又醒了。她干脆早点下床，好让比她晚起的曹丕更容易看到她伪造的落红。

　　曹丕醒来时，刘晨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她的乌亮长发。曹丕低头看了看床单上的几点暗红印子，
　　忽然说道：“朕要你继续梳灵蛇髻！她的灵蛇髻花样很多，凡是你想得起来的，都梳给朕看！朕今晚还会再来找你！”

　　刘晨吃了一惊：真没想到，曹丕对甄宓的眷恋，比原先想像中更深沉！

　　这一天，曹丕早朝过后，吩咐宫女把他所保留的甄宓生前衣物全都送去大刘贵人的寝宫。事已至此，刘晨只能暗自叫苦！生长于汉宫的刘晨很清楚，一名妃嫔从初次侍寝到传唤御医来验孕，起码要半个月时间。因此在未来半个月内，她天天都得回想、模仿甄宓过去爱梳的各式各样灵蛇髻，夜夜都得穿着甄宓的衣裙，蒙上面纱...

　　终于，刘晨熬过了这半个月。她请来了御医，验出了孕脉。既然可以公开有孕，需要养胎，她就不用再蒙面假扮甄宓了！她迫不及待指派宫女，去把怀孕的喜讯传给皇帝。

　　当天晚上，曹丕没有再来，只派遣太监送来了一碗汤药，说是请御医开的安胎药。刘晨喝了下去，结果半夜剧烈腹痛而猛然惊醒！她这才恍然大悟：曹丕所赐不是安胎药，而是堕胎药！

　　为什么？难道曹丕猜出了这不是他的孩子？刘晨不得不悚然心惊！

　　所谓姜是老的辣，虚岁只有十七的刘晨未能蒙骗年龄够作她父亲的曹丕，反被曹丕利用了半个月，来宣泄他对甄宓的未了情...

　　在流产后休养期间，刘晨哀悼逝去的胎儿，越发痛恨曹丕，一心发誓要报曹家杀母杀子的双重仇恨！然而，她领教过了曹丕深不可测的心机，又无法不担忧：自己与元仲两人加起来，会不会仍不是曹丕的对手？

　　这时候，还在邺城守孝的曹叡意外接到圣旨，御赐他在母丧百日之内婚娶！理由是如果不趁百日之内冲喜，就得守孝三年，而父皇期望他早日成家。

　　曹叡以亡母百日祭不久将至，在此之前筹备婚礼未免太匆促为藉口，向名义上的父皇力争，但怎么也拗不过曹丕。

　　就在曹叡无比烦恼时，郭照奉皇帝谕令，到邺城宫殿来巡视。在谈话间，郭照告诉了曹叡一些洛阳近况，其中包括刘晨流产。郭照也提到了刘晨在流产前，有半个月夜夜承蒙皇帝恩宠，在妃嫔众多的后宫中，真是殊荣！

　　曹叡听了，深受刺激！他一方面相信，刘晨不可能心甘情愿委身于曹丕；另一方面又认为，刘晨那样沉得住气，就表示目前还没有恰当的时机来谋杀曹丕。既然，刘晨已经成为名符其实的刘贵人，曹叡就决定接受皇帝赐婚了。

　　当曹叡的婚礼举行时，刘晨身体尚未复原。她在卧床休息时听到消息，格外感伤！不过，她理解曹叡在尚无能力对抗曹丕的阶段，必须对曹丕唯命是从。

　　曹丕为曹叡挑选的妻子出自于河内郡的名门士族虞家，名叫虞襄。虞襄容貌中等，但自恃家世不凡，言行骄纵，动不动训斥下人打扫不够干净，甚至规定曹叡礼遇有加的乳母要向她磕头！曹叡心想：迎晨曾经贵为公主，可都没有那么高傲啊！虞襄摆的什么架子呢？

　　本来曹叡娶虞襄就是出于勉强，婚后又发觉两人个性不合，难免对虞襄十分冷淡。不过，他们两人婚姻内情如何，外人无从得知。从表面上看，曹叡遵从了父皇的旨意，赶在母丧百日之内结了婚，倒是颇令曹丕满意。

　　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大魏黄初三年，以及西元222年，曹丕看曹叡态度恭顺，又顾念自己对甄宓的承诺，就册封曹叡为平原王。然而，他计较曹叡并非他亲生，并不打算立曹叡为太子。此时，曹叡的弟弟们都还小。曹丕想等他们长大一点，再从其中挑最贤能的一个来作储君。

　　其实，假如郭照有一个儿子，曹丕才不管他年龄大小，资质高低，必定会立他为太子。曹丕太感激郭照为他谋划的一切了！出于感恩图报的心理，曹丕愿意赋予郭照以及她的孩子至高无上的名位。偏偏郭照一直不孕！尽管御医为郭照开了各种药方，无一生效。

　　郭照体型瘦削单薄，向来经水稀少，到了年近四十之时，甚至有提早绝经的迹象。她自知生育无望，就私下向曹丕提议，要收曹叡为养子。

　　这大大出乎曹丕意料之外，使得曹丕讶然问道：“为什么？你明知元仲不是朕的亲生儿子，何必收养他？”

　　“因为，这是笼络元仲最好的办法。” 郭照沉稳答道：“元仲晓得皇上听信了怡明告的状，才赐死了他母亲，因此他恐怕猜到了，皇上已知他并非亲生，但是，他并不能完全确定。他对怡明动私刑的时候，并没有逼问怡明到底告了些什么，可见他并不想面对怡明告状的内容。再说，他割掉了怡明的舌头，等于是另一种灭口的方式。如果，皇上不但恩待他，而且还让臣妾收养他，那么他多少会怀疑，或许怡明告的是别的事情？例如会不会跟临淄侯有关？又或许，皇上即使真的已知他是袁家骨肉，也宽宏大量接受了他。这样，他对皇上才不会有二心。”

　　“朕何须在乎他有没有二心？” 曹丕故作无所谓的模样，揶揄道：“小小的平原王，朕随时随地要处置他，都容易得很。”

　　“这不只是实力的问题，还有名誉的问题。” 郭照提醒道：“假如元仲谋反，他的身世迟早会公诸于世。皇上要是宁愿世人认为元仲是皇上亲生，最好让臣妾收养元仲！至于将来，他虽是嫡长子，等他的异母弟弟们长大一些，皇上还是可以想办法找理由，册立别的皇子为太子。”

　　“没错！” 曹丕恍然大悟，赞叹道：“你为朕设想得太周到了！更值得一提的是，你心怀天下，绝对当得起你父亲为你取的表字女王！你确实是女中之王！等到今年秋天，朕一定会让你名实相符，晋封你为皇后！”

　　“多谢皇上！皇上过誉，臣妾不敢当！” 郭照连忙谦逊答谢。她明白曹丕会说到做到，期盼已久的皇后玺绶终将到手！只是，曹丕所谓“今年秋天”的言下之意，却令郭照感到一阵心酸...

　　郭照不用问，也很清楚，皇帝要等到去年夏末逝世的甄宓周年祭过后，才会册立皇后。依照惯例，皇室都要等原任皇后去世满一年，才会另立新后。

　　不过，问题是，甄宓生前并未获得皇后头衔，其实就无须等她的周年祭了，为何却要等呢？难道，子桓虽然对甄宓记恨太深，不肯追封后位，但在他心目中，甄宓还是他的第一位皇后？郭照转念至此，不由得黯然神伤...

　　早年父母双亡的郭照寄居铜鞮侯府邸，直到年近三十，才由铜鞮侯做主，许给曹丕为妾。当时郭照心智已经完全成熟，很快就看出了曹丕与正室甄宓之间的症结所在--- 曹丕从小被父母忽视，
　　欠缺安全感，需要他的女人让他完全信任，可是甄宓偏偏有过前夫，又长得太美，嫁给谁都还会继续招惹别的男人喜欢，令曹丕不确定甄宓究竟钟情于谁？

　　为了掩饰心灵深处的恐慌，曹丕时常恶狠狠质问甄宓。殊不知，那只会勾起甄宓曾为女俘的屈辱记忆，反而逼得甄宓更难对曹丕打开心扉！

　　郭照看清了他们两人无法化解的隔阂，自然很容易趁虚而入，变成了曹丕最想要的，那个可以信赖的女人。

　　自从曹丕确认了郭照是可靠的知己，他对郭照可比对甄宓好得多，不仅总是温言软语，从不会像在甄宓面前那样大吼大叫，而且经常赞赏有加。然而，郭照感觉得出来，曹丕对她只有温情，没有激情。

　　曹丕所有炽烈的激情早已都给了甄宓，再也没有剩余能够分给别人。他找来再多女人，无非都是向甄宓示威的幌子...

　　尽管如此，郭照对曹丕无怨无悔。从未生育的郭照把母性全都转移到了只比她小三岁，但总会在她面前显出孩子气的曹丕身上。她心疼这个纵然当上了皇帝，也依然只是外表威猛，而内心脆弱的男人...

　　郭照耐心等待，终于在这一年阴历九月初九重阳节（阳历十月三十一日），得偿夙愿。曹丕不顾有朝臣上疏宣称选后“必取先代世族之家”，坚持册立父兄只做过地方官的郭照为大魏皇朝的第一任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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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连载期间，通常定于美国的周四晚间，亦即中国的周五更新，但下两周例外。因为作者下周四将丛美国出发去欧洲旅行，所以下周的更新将提前到美国的周三晚间（中国的周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