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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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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终究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那一夜,洛青阳的那声疾呼惊动了侍卫,一时追赶逃避,闹得鸡犬不宁。好在,侍卫并没有听清洛青阳喊的什么,只当是一般刺客小贼,全府上下都沉浸在洛文博去世的悲痛中,也无人深究,此事也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只是从那以后,霓凰再没找过洛青阳。
洛青阳在大理待到了春初,桃花盛开的时节离的。离开那晚,洛青阳在霓凰别院对面的巷子里站了许久,却从未动过想要进去的心思念头。
她们一个外柔内刚,一个外刚内柔,说到底都是不能失了自己的人。
洛青阳离开大理的第二天,霓凰便安排了人上书提议攻打叶番。当日下朝霓凰便被段思聪叫去了书房。
“霓凰,你这是打算干什么?”段思聪卸下朝堂上的威严,只带了些为人父亲的严厉,不解道。
“父皇,叶番诸部多次侵扰我边界,这次更是伸手我大理朝堂,若是不作出反应怕是要被小觑了!故而,林大人上书儿臣才力挺支持的!”霓凰恭敬的立在一旁义正言辞的作答。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霓凰。”段思聪脸色一沉,紧盯着霓凰。
“儿臣不知。”霓凰恍若未闻。
“我是说为什么会提议大将军亲自上阵领兵?”微微叹一口气,段思聪终究还是软下了性子。
“二公子遭遇不幸,尸骨未寒,霓凰想大将军应该想要为子报仇,所以才有这提议,大将军也不曾推脱,父皇若是觉得不妥,便驳了这提议就好。”霓凰也站直了身子,随意的答。
“你既是这样说也合情合理,知人善用,擅长一下利用形式也未尝不可。”“霓凰你向来心细又懂得如何周旋,父皇一向极为放心,可是,霓凰,有一事父皇要提醒你,“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过刚易折。”
“霓凰受教。”
段思聪突然觉得有些疲惫,这偌大的江山朝堂,或许该有些什么新的变化了,自己已经老了。挥退霓凰,段思聪只想自己一个人独处一会静一静。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他都有所了解,却总是不解深意。他突然想起了段玉,想起了霓凰遇刺的事,又想到这次霓凰提议大将军出征叶番,还有丞相高氏在这几次事件中的暧昧态度,这一瞬他想到了些什么。微怔在原地,良久,只得叹一口气。
霓凰回了别院,在那曾经住过洛青阳的楼阁外站了许久,日落西山也不曾进去。最终还是转了步,去了书房,又是一夜未眠。
出征文书很快就下来了,落实好一切细节,清点了粮、将,出发之时已是夏末秋初。和出征文书一起下来的还有给霓凰的巡视文书。命霓凰自大将军出征之始开始巡游大理,以示君臣携手,同进同退。
霓凰知道,说白了,父皇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寻个借口让自己离开大理;他是觉得自己下手太狠了。
霓凰领了命,大军开拔的第二天霓凰也就离开了。自大理向东行,大有不回头的气势,可明眼人都知道,每日追随而去的邸报从未间断过。
霓凰每到一处都切实的去查询民生,详尽汇报;若是遇上些入得心思的好官员也暗自记下,传给了大理的高氏。一路上当真是恪尽职守,博得不少好名头,使得最后这有些驱逐意味的巡游在民间传成了“王欲立昭王,故先驱使昭王立威四方”。
当真哭笑不得。
再说回段玉。段玉本来也不是什么庸才,但是生性唯诺胆怯,总是被霓凰压下一头,现如今大将军和霓凰俱都不在,段玉自然如鱼得水,做事也大胆许多,得了段思聪许多赞赏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不过终究是性子太软,大事面前始终缺了些气魄,治得了太平,却立不了国本。而当下正是将在外,立本安邦之际。
时间就在这繁杂琐事中过了,大将军洛景辉已经传过多次战报回来,多是喜报,鲜少有失策,可在半年起,便再无喜报,只有一直僵持对峙的消息,此时距离出征之日两年已过。
这两年霓凰也未回大理一次。倒是洛青阳,这两年许是洛景辉出征的缘故,几乎定期都会回大理看看。一别两年,这两人谁也没再提起过谁,当真就此别过,余生不见的样子。只是洛青阳每次回大理必定会去霓凰的别院看上一看;霓凰的邸报里也总是杂着一份无关紧要的信件——关于洛青阳。
洛青阳早在霓凰离开的时候,便弄清楚了自己对这个人到底抱有什么感情,而霓凰回的是什么她也清楚明了。两年的磨砺反而没像曾经一样抹去彼此的痕迹,倒是愈发加深了心中的坚定。
又是一年冬,霓凰单骑立在大理西北的一处高山,看天地一片茫茫,没回头。只盯着远处,似自言自语般的低声道:“都准备好了吗?”
“回殿下,高相传来消息,万事具备。大将军果然耐不住性子,打算奇袭,战略布局已经从安排入营的人传回来了。”霓凰身后一个深蓝袍子的男人恭声答道,一抬首,俨然是当年酒楼领命的那个男人,只是如今脸上多了条骇人的伤疤,气质稳重了不少。
“叶番诸部那边呢?”
“叶番平业公主已在边城等殿下了。”
“好,我知道了。”霓凰终于收回目光,挥退身后立着的侍卫,让他去安排下山事宜。
“我段氏历来以仁义治国,断不需要穷兵黩武的朝廷,是你告诉我的,父皇。”霓凰低低呢喃一声,再不做停留,转身下山去。
边城的雪下的纷纷扬扬,街上早已堆雪,少有人出门。一家不起眼的边关客栈里,却立了许多人,显得热闹不少,可气氛却明显和热闹不沾边,俱沉着面,如临大敌似的等着什么。客栈的掌柜小厮早都被赶去后厨候着,四周都立了人守好,只有店厅中间做了一个年纪二十左右的女子,做胡服打扮,显得英气非凡。
“霓凰来晚了,让平业公主久等!”正当气氛持续诡异降温的时候,门口入得一红衣女子,披了白袍推门而入,像是茫然天地中的一点朱砂,正是霓凰。
大厅静坐饮茶的女子闻声正瞧见这一幕,见她明眸善睐,红衣似雪,白袍鼓风,嘴角挂一抹自信不羁的浅笑,只觉得大有遗世独立的感慨,不自觉的心颤了一下,竟忘了饮下已经端起的茶。
霓凰只带了一个面目骇人的侍卫,将他留在了门口,随手解了沾染了星星碎碎细雪的袍子,独身走近。自顾自的坐下倒杯茶饮,对面的女子这才收回目光,别开眼。
“无妨,来了便好。”重新收回目光,眼神已经恢复了早时候的清明。
“不知道两国交战中,昭王殿下邀平业来是为何?”
“霓凰自是不想两方生灵涂炭,自伤国力,便宜了外人,不知道平业公主作何想?”霓凰坦荡的与平业公主对视,语气也是没有半点遮掩。
平业见惯了外交的繁琐,虽然知道这次只是私下相商,却也做好了陪对方绕弯子的准备,却不想霓凰如此直白的提起。
“那昭王殿下有何良策?”很合心意,不知不觉中嘴角已经挂了笑意,语调也软了半分。
“我想公主知道,你们撑不了多少时间了,坦白说我们也差不多,所以大将军打算奇袭,你见过他用兵,该知道回是个什么结局。”霓凰拿了茶壶帮平业续了茶,见平业脸色霎时沉了下来,也满意的继续道:“而我想和公主做个交易,可以保你叶番安然。”
“什么交易?”平业谨慎的问。
“我将奇袭行到方案给你,顺便会给你军事部署方案,你不仅可以防范突袭还能自己发起奇袭扭转败局。”霓凰淡淡的说道。
平业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霓凰,仿若再看一个怪物,“殿下可知道这样做,你大理这十万大军还有多少能或者回去?”
“我大理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霓凰如若未闻,不为所动。
“那这十万为你大理卖命的兵将也是有家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理智告诉平业应该沉默接受,这才是她来的目的。可终究是心直口快的性子,她觉得霓凰不可理喻,这样淡淡的谈论着为她卖命的人的命,淡淡的笑容像极了恶魔。
“所以,这就是交易的另一方面。”霓凰满意的看着平业,笑意更甚。“三等以下的军官,放他们回大理,这是我提的条件之一。”
“那还有呢?”平业心悬起来,觉得霓凰不那么骇人的同时也怕霓凰突然提什么过分的条件。
“还有帮我杀几个人。”霓凰放下茶盏从袖口摸出一张字条放在桌上,慢慢的推给平业。
平业打开,看一眼便怔住。良久,平业问:“为什么?”
“没了这几个人对叶番来说是件好事,不是吗?可保大理十年内都不会再进叶番。”霓凰盯着平业一字字说道。
平业当然知道。就算霓凰不说叶番也定不可能让这些人完好无损的回到大理,只是她不懂,不懂安然坐在她面前饮茶的这个女子。她觉得她像恶魔,却又不是恶魔;她残忍的放弃一些人,又坚持要救另一些人;她话里风轻云淡,却总显得别有深意。
“当然,我也需要公主给我一份保证,叶番百年内也不得再犯我大理!如何?”
“一切结束后我们双方势必会签署合约,为何需要我给你一份保证?”平业憋眉疑问。
“不,我要的不是这场仗后的,而是公主作为王室签署的。”
“我一个公主就算写了也是一纸空文,不见得真的有用。”
“公主自谦了,霓凰既然会独身前来约见公主自是知道公主在叶番的地位的。”霓凰睨着眼,似笑非笑的打量平业,“而且以公主雷霆手段,这叶番此战后想必是公主的天下了吧?不正好可以一统叶番多年割据局面吗?”
平业只觉浑身一凉,厉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四周守着的人似是闻声而动,都做好了兵戎相见的准备,只等一声令下。
“公主想我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霓凰也不惧,将冷掉的茶倒掉,重新倒杯茶递给平业,“只可惜这茶是好茶,可没有个懂的人,未泡得三分味道,传闻公主茶艺高超,不知可否有幸,有得一日讨得一杯?”
平业会意莞尔,知霓凰不会再多说什么,也将话题顺着转了,“茶乃汉意,竟不知殿下竟然也懂茶?”
“大理也是有茶的,只是没中原那么精致故而公主不知罢了。”
“如此说来,那以后可得向殿下讨杯茶喝了。”
“随时欢迎。”
平业再与霓凰探讨了会茶艺,便传了人拿了文房四宝,写了契约,交于霓凰;霓凰亦依言将军事布防和奇袭策略给了平业,两人再谈了些其他的无关国策的事。竟觉得相谈甚欢。得知霓凰也是会骑射的,平业便邀请霓凰第二日去冬猎。
冬猎可不同一般月份,因天寒地冻,雪又厚实,实在是考验人的技艺和体力。霓凰自然不会推拒,平业已经差人送回来消息,在真实取得成效前平业和霓凰是都不可能分开的,一则是将自己做抵押担保之意,另一则,也是防范于未然,所以拒绝也是无谓。
如此商榷好,一同吃过饭便都选了房间休息去了。
可说是休息,只怕没有一个是真的休息。霓凰着了跟在身边的伤疤侍卫,低声吩咐“让人跟着去确认执行情况,确保万无一失,如有万一,便清理干净。”侍卫应声便退出去安排。
平业的房里也多了些黑衣人静立在一旁躬身听平业安排,无非都是以策万全。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全策。
第二日霓凰与平业一早便上了雪线。
霓凰身边仍旧只带着一个带疤侍卫,平业原本是清点了人马出发的,可见霓凰和侍卫已经独身上马,安然等着自己;再看自己身后忙碌的侍卫随从,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一咬牙,上了马吩咐道:“所有人先去雪边峰守着,不用跟来,今日我独自陪殿下就好!”
说完也不容置疑的带了一个近卫,打马与霓凰一同并鬃而行。
霓凰远远看着,默不作声,嘴角却带了起了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并行而上,去了雪边峰。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才走到山涧,马匹便上不得了,遑论人。平业只觉得恼怒至极,总觉得仿佛这一山的雪折了她的威严,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恼怒些什么,只小心打量了身边人,见霓凰没有异样,心情似乎才好转些。
“公主何必介怀,得这满山雪景也算不虚此行了,听闻寻猎最好的还是你叶番苍狼城,今次不行,不如以后再与公主相约苍狼城一同游猎,如何?”霓凰调转了马头,淡笑着安慰平业,眼神里尽是真诚。纵使平业还想说什么如今也只得作罢,微微叹了口气,一扫胸中苦闷。再望向霓凰时竟隐隐的有些期待起下次的相约。
平业是闲不住的性子,上午又自觉扫了面子,刚吃过饭便又让人来请霓凰品茶,霓凰欣然而往。
如是这般折腾了几日,客栈内再无了先前的沉郁气氛,平日里平业多名头去叫请霓凰,霓凰也一一应允,只是彼此都默契的再没提及政事,权当故友重逢,只尽情玩乐。同为女子,又同负大志,兴致相投,便当的生出了些知己的感悟。不过也都明白,出了这边城,那些情谊不过都将作古。
霓凰已经和平业在边城相处了半个月有余,昨晚的最新情报已经传了过来,洛景辉果然实行了突袭,并且亲自领队,被叶番当场击杀,悬首与城外,后又迅速展开反击,各个击破,大获全胜。
霓凰坐在楼下大堂,细细的品着一壶茶,等待平业。楼外大雪初歇,还未到辰时,显得有些寂静阴沉。
平业出得房门,便看觑见霓凰认真品茶的背影,不禁心头一动,不舍之情油然而生。与这个喜爱如火红衣的女子才相处半月以来,却总是能被她轻易牵动情绪,两个俱是女子,又同样的想要一展抱负,指点江山;步步谋略,其中艰辛可能只有彼此才能明白。看她举手投足间的淡然,不知道是经历了多少事情才能磨砺出来的。
平业微微叹一口气,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目光紧锁,竟半分也移不开了。
“公主,留步,就此别过。”霓凰立于马上,握着缰绳冲平业抱拳拘礼,眼神清澈明媚,熠熠生辉,看得平业有些晃神,顾不得回礼。霓凰也不介意,打马绝尘远去。
“...大将军尽忠职守,忠肝义胆,以身殉国,其心昭昭,日月可鉴,现追封护国大将军!夫人加封为定国夫人...举国守孝服殇十日,特命昭王回京主持国殇!...”
霓凰恭敬的跪拜垂首,听着内官宣读着旨意。内管专注的朗声宣读着奏章,最终没有发现霓凰起身接旨时,微不可闻的叹息——父皇终究还是不忍心么...
“儿臣接旨!”霓凰郑重的接过圣旨,身后立即有人递了个沉甸甸的袋子与传旨官,内官不动声色的收下,再与霓凰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待内官行车远去,霓凰才对身边吩咐道:“去准备马匹行囊,点两个侍卫和我一起快马回大理,你留下来处理好这里的事再回来。”
“是,殿下。”疤痕侍卫应声便下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