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镜》姜漾

4、画中雪

　　三日之期很快就来到，寇谦之如约去了胭脂亭，只是，雨花台院内的杏花全谢了，而那镜子早就在那里等待了，见他来，便道“天师，是否可以渡气取魂了？”

　　寇谦之道“我想见见她。”

　　那镜笑了笑，道“我早知天师会有此要求，不过，她如今在镜内，是无法出来的，只有你进去。不知，天师可放心？”

　　寇谦之把璇玑盒放在早已布好的阵法里，道“自然，你如今法力尚微，连人形都未化，不敢取我三魂七魄。”

　　那镜道“如此，就得罪了。”

　　镜子发出一阵红光，寇谦之闭了眼睛，等再睁开时，就发现自己在镜内，而萧玉绾在不远处坐着。

　　他走到她身旁，她才迟钝的抬起头来看，当看到她的眼睛时，寇谦之觉得心都疼了，他坐下来，把她拢在怀里。

　　萧玉绾看他来，觉得他真是个笨蛋，这下要死了吧，虽然有自己陪着他，但也挺孤独的，她傻傻的问他“寇谦之，你怎么来了？”

　　寇谦之把头放她脖子上，道“想你了，怕你孤单。”

　　萧玉绾很无奈，自己都是鬼魂了，竟然还有感觉，她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泪水了，她内心叹了口气，道“寇谦之，你都二十岁了，别哭了，让那些小姑娘看到了，就不喜欢你了。”

　　寇谦之闷闷道“以前，你不也是总爱哭鼻子，为什么你不哭了？”

　　萧玉绾不说话了，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她是挺爱哭的，可是，人总会长大的，寂元死了，寇谦之还是取她血，她心里恨死他了，却还是舍不得不理他，要是没有他，她觉得活着都没什么意思，一次又一次怨他，一次又一次原谅他，萧玉绾觉得自己都快疯了，那时候她还是哭，整日在床榻上哭，她害怕大声点会被嬷嬷们知道，就只敢小声哭，哭的眼睛都睁不开，后来，宫里来人接她，她不想走，可寇谦之硬把她送走了，她是真不敢相信，在马车上几乎流光了眼泪，寇谦之走时给她的荷叶肉都没有心情吃。

　　宫里更不用说了，那是个吃人的地方，皇后不是她母亲，皇帝就只想着待她十七岁时放血祭天，来获得长生不老，她知道了始末，也就不再怨恨寇谦之了，在宫里第一个月时，她常常想他，第二个月时，想他想的睡不着觉，第三个月时，她萌生了逃走去见他的想法。

　　那个时候，镜子说话了，镜子告诉她，只要她交出魂魄，就带她见寇谦之，她想了想，她不想放血死在祭台上，还想见寇谦之，就答应了，镜子让她自我了断，她选来选去，最后，选中了雨花台，她想，哪怕是镜子骗了她，她也想让寇谦之知道，她最终还是等着他的，只是，这辈子的眼泪几乎都快流光了，只为他一个人。

　　寇谦之见她不说话，从她肩上把脑袋拿开，低头亲亲她唇角，声音沙哑，道“裹儿，我会救你。”

　　萧玉绾想了一下，问“寇谦之，那天，你送我走，那荷叶肉里是不是放了东西？”

　　寇谦之点头，道“我放了纸条，告诉你，让你等我三月，三月之后，我去接你。”

　　萧玉绾听他如此说，笑了笑，对他说“寇谦之，只有你对我好，你不要救我了好不好？那镜子很奸诈，我怕它伤害你。”

　　寇谦之只是抱紧她，道“你活不了，不如我们一起死，你看这样好不好？”

　　镜子早就等的不耐烦，现在，听他们说他坏话，哪里还能按耐住，它道“你们够了，时间到了，天师，现在可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赶紧出来施法吧。”

　　寇谦之又低头亲了亲她唇角，便随那镜出了镜子，回到自己体内。

　　他取出了璇玑盒，割破手腕，足足放了两大碗血，又取出红绳，向那玉人输活气，待他做完这一切，镜子摇身一变，竟是位红衣少年，少年取出一红宝石，宝石发出光，直直进入玉石体内。

　　寇谦之见那玉人儿变成了自己熟悉的模样，勉强站住身，道“你如此强行化形，只怕会伤了根本。”

　　那镜子嗤笑，道“我本阴司之物，不怕那些个，只要吸够了魂魄，又有何惧？”

　　它又道“这人会在明日醒来，只不过会有些痴傻，你尽快准备，我三日后来取你魂魄。”

　　寇谦之道“多谢。”便抱着萧玉绾走了。山路崎岖，人影迷离，大千世界，终归虚臾。

　　待人走后，红衣少年变成了一面镜子，只是，这次，镜子手柄上的微红的宝石有些微微发白。

　　过了一会儿，有声音发出，那声音道“主人，您这可是自损八千啊！我可不信您会有这么好心。”

　　镜子笑道“所谓饲养，终归会被吃掉，此二人，你觉得等我恢复些，能逃过？”

　　那声音道“主人确定不是您心生愧疚，您可是骗了那位公主呢？”

　　镜子道“所谓欺骗，所谓愧疚，皆是世人的困扰，与你我何干？”

　　那声音又道“主人，我觉得您是自我安慰。”

　　这次镜子没有理会它，彻底陷入了沉默之中。虫草鸣鸣，只剩下一片虚寂。

　　寇谦之带着她回到了胭脂亭，他把她放在床榻上，自己坐在床边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把自己写的吗一沓纸放在了包裹中，又准备了一些衣物银票，他们不能留在大魏，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能去哪里呢？恐怕只有云天之巅的雪山上了，他准备带她出去看看，然后去雪山上避一避，最多三年，成帝一死，就会安全了。

　　第二天，萧玉绾就醒了，她微微转了转脑袋，就看见了床边上的寇谦之，她戳戳他的脸，寇谦之就醒了，她道“寇谦之，我们一起走吗？”

　　寇谦之很开心她没有痴傻，他抱起她，道“裹儿，咱们明日就走，好不好？”

　　萧玉绾想知道他到底跟镜子交换了什么条件，但是他就是不说，这也没什么办法了，她高高兴兴的准备东西，她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而且，寇谦之会一直陪着她。

　　第三日，寇谦之取了自己一魂一魄出来，放在了他与镜子约定好的杏花林，若镜子一来，必定发现，他不想与那镜子有会面了，怕它告诉了裹儿那些事，她再担心。他便带着裹儿走了，至于哪里去，随心罢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只想陪着她。

　　三月之后，白般若任天师位，皇帝仍不死心，又把一婴孩送至青云观，待孩子三岁后，进行取血，白般若苦笑，原本萧玉绾只要再撑三个月，师弟在每月的血丸中加的汞就会达到剂量，如今，皇帝体弱，偏偏不死心，这可怜的孩子，又是一个无辜的，若这个孩子能撑过三年，他会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