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春意 ...
-
绛朱的事情容不得耽搁，加上崀明私心里的那股舍不得，一行人离开的干脆利落。
老住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几乎不能主事，但崀明记得凡人的规矩礼节，特意去了老主持门外，正巧赶上他清醒那会儿，只说自己家中亲眷抱恙要回乡一趟，只留卷耳一小女子不放心，只望寺里能继续让她留下，多照顾着一点。
老住持没有多问，掀起褶皱的眼皮巧了一旁俯视着自己的澄觉一眼，颔首，算是应下了此事。
崀明和雪雀离开了，卷耳算是得偿所愿，可到底牵挂着绛朱，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找澄觉，每日里除了修炼就是跪在佛殿里，双手合十，求神佛能保佑绛朱平平安安。
老住持的情况不好，照顾他的担子便也不再由澄觉一人来。老住持身前亲近的几个大弟子合计了一下，便说定由大家轮流着照顾，澄觉不用再日日守着师傅，清闲的时间由多了下来。一颗心迫不及待先挂在了小姑娘的身上，可许是察觉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也没着急主动亲近她，只每日凑着时间瞧上她一眼，便觉心安。
日子其实也没过太久，但澄觉心里记挂着心上人，不过小半月的时间，叫他竟生出四季轮转的岁月感来，那是连诵经都无法压下去的烦躁，情绪并不浓烈，却时不时的翻涌作祟，委实不好受。
而卷耳突然像是开了窍一般，便是崀明离开后，约是已经养成了习惯，修炼之事不但没有半分松懈，还时常会一入定就是一整个日夜。
这会儿她才修练完，才惊觉已是夜半三更。屋外月明星稀，她倚着窗，徒生了几分寂寥上心头。
崀明他们定已见到了狼王，只是不知狼王是否真的有办法让绛朱醒过来。
圆月高悬，在幕布般的黑夜里显的异常柔亮。而明月对于猫而言，自古以来都有种难以说明的牵引。
卷耳自觉躁动难安，小小的屋子好像也变得偪仄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刚刚修练完有关，她只觉得自己灵力充沛游走全身，好像身体里有许多的气力都用不完，只想放开嗓子好好的叫唤几声。
于是她身型一动，干脆变回了原型，只是在跳出窗外前谨慎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尾巴，确定没有露出那另外几条。
卷耳一跃而起，直接跳到院中的一株颇有年头的老桃树上，这年过完不久，早春风一吹，枝上竟也冒出淡绯色的桃苞。
可卷耳是欣赏不来的，四爪早已痒的不行，压低了毛色光亮的脊背，前爪一伸，尖锐的爪子就勾紧了老树皮，“刷刷”的爪了起来。
平常喜爱的事情不知为何在今夜也不觉让她觉得得劲儿，卷耳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扯着嗓子开始叫唤了起来。
明明该是娇软讨喜的喵喵声，在四下无人的寂夜里听起来却颇为凄惨又刺耳，便是她自己听着都只觉扰人。
不行。
这样喊下去不说会不会叨扰到寺里僧人的休息不说，便是自己的嗓子也受不住。
卷耳思索了一会儿，一时间也不明白这两日的躁动究竟为何，难不成真是最近练的太猛走火入魔了不成？
可崀明如今也不在身边，没人能与她指点一二。
卷耳还没想明白，那股子难受的想让猫打滚的劲儿又隐隐冒了上来。她当机立断，纵身从老桃树上跃下，迈开前肢就往主殿跑去。
她在殿前高高的朱红色门槛儿前止住了步子，扭头看了看周围，又变回了人型，葱白玉指捏着裙摆，跨过门槛儿步入其内。
卷耳跪在蒲团上，仰着脑袋看着面前高大的佛像。
夜幕下的佛像比白日里少了几分慈悲，庄严肃穆，压制着夜晚所有的鬼魅。
卷耳小小一灵猫，对着神明总是敬畏的，在佛像之下，身子里那股道不明的蠢蠢欲动好像也真就不再作祟一般，让她终于感觉到了平静。
这几日卷耳空了就会在这里祝祷，耳濡目染下，如今也能颂些经文，听起来也不叫人觉得磕绊……
澄觉这两夜睡的都不算踏实，虽然不用再日日侍奉着师傅，可师傅每况愈下的身体也委实叫人忧心。而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因为无法与卷耳的亲近。
平常总是小姑娘主动来寻他，可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何故，自从那个崀明走后，每次在寺里看见她，都觉得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有时“顺便”路过她门前，也都只看见紧闭的房门，还有放在她门口用的并不多的餐食。
尽管卷耳提过她只是日日在修炼，但澄觉总觉得她还有另外的事记挂在心。
许是夜晚太过安静，就会把人心里的一切情绪不断放大，而那些像是魑魅魍魉般的古怪年头也都趁着这不见五指的黑慢慢冒了出来。
难不成她是后悔了？是不是崀明一走，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惦念着崀明，心里也是分了一块儿驻着那个少年郎的？
这种念头一旦冒了个尖儿便是再也收不住了。澄觉为此辗转反侧许久，今夜好不容易浅眠睡去，结果梦中却看到卷耳与崀明十指相扣漫步在桃林里的样子。
好在那股揪心之痛澄觉并未感受太久，几声撕扯着嗓子的猫叫声响起，似是用针扎入耳中一般让人惊醒。澄觉如今对猫叫声敏感的很，睁开眼，神色清明，再无法入眠。
方才梦中的画面太过真实，加之最近自己和卷耳并不走的亲近，在这夜半深更下，竟让他生出一丝恍惚，让人辨不清刚才究竟是梦中景，还是不日前真实发生的事儿。
胸口的郁闷之气越积越多，澄觉总觉自己再这么胡思乱想想去怕是要疯魔，便干脆从床上起了身，披上僧衣，离开了禅房。
本以为夜半定是寒风刺骨，在打开门的那一刻，本都准备好瑟缩脖颈的人，却只感到凉风拂过。
这春意竟已悄然而至，风凉却不寒，拂在面上确是让焦躁的心情镇定几分。
澄觉在院子里踱步走着，想靠近靠西那处，却又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意思，终是咬牙转身，迈开步子往前院大殿里去。
卷耳难以抑制这几日的燥热感，好在吟诵的佛经的确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可沉浸其中时也的确让人逐渐丧失五感，以致于澄觉站在了她身旁，她都无从察觉。
澄觉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哪怕自己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可他还是不敢掀动一下眼帘，生怕那一闭一瞬间，眼前娇嫩如花的面容就消散不见，生怕自己伸手一握，却是冷夜清风。
他曲着膝盖，很慢很慢的蹲了下来，眼神灼灼。
她闭着眼，虔诚的启合着双唇，明明是吟诵着他可以倒背如流的经，但他却好似失聪一般，辩不得一个字。
是梦吧？
一定是的吧。
如果不是梦，她怎会察觉不到自己？
如果不是梦，她怎么会不睁眼瞧一瞧自己？
所以，他是做了那梦中之梦，似醒非醒。
所以这既然是梦，那他是否可以做上那平日里想做却一直压抑着的事儿呢？
澄觉盯着她，那双唇靓丽红唇，像是黑夜里燃烧的火，引着飞蛾扑去。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她，举起手，却在手心将将要落在她肩头时，像是被火灼到一般又锁了回来。
他不敢碰，他怕这是一夜春意美梦。碰了，就散了。
可是那簇小小的火还在摇曳燃烧，那是飞蛾抵挡不了的光热，他无力抗拒，终是凑了过去，只有双肩轻微的颤动泄露了他的忐忑……
那是柔软的、温热的，可记忆中亲近的触碰完全一般的感觉。
是甜的、是香的，鼻息间甚至还能嗅到若有似无的桃枝香气。
大梦春意，何不让它更是彻底一些？
澄觉不再满足于双唇相抵，启齿而入……
卷耳不知道自己颂了多少遍经文，但她的确遁入了一个忘我的境界，对神佛的敬畏同时也让她感到一种心安。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间身周被包裹上一股熟悉的檀香味，而自己念不完的经也突然乱了节奏，被生生打断。双唇的启合仿佛被人操控，再也由不得自己。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也瞬间又躁动起来，甚至渐渐的，不再如先前一阵阵涟漪般荡开，更像是海底恶兽作祟般翻涌着滔天骇浪，一阵阵打向她，眼眸她，让她不能呼吸。
卷耳终于睁开眼，她是猫，不需要缓神的功夫，她立刻认出自己眼前那张放大的俊脸。可是脑袋不如那双金眸好使，慢半拍似的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
她是面朝着佛像跪着的，一双圆眼滴溜溜转着，余光里望见那高大的垂眸俯视着芸芸众生的佛眼，立马慌乱着推搡着面前正肆意妄为的人。
澄觉觉察到胸口推阻的小小的力气，可他却似沉迷美梦一般，反而举臂下意识的将人搂进怀中，半分不肯松开。
“你、你别闹啊！”
卷耳挣扎着，可那被搅乱的嗓音细软无力，更像是透着欲拒还迎的引诱。
“澄觉、澄觉！”小小灵猫哪敢在佛殿里胡闹，她畏惧，喊着面前的人，“和尚，臭和尚你松开我。”
澄觉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眼神迷蒙。
“卷耳？”他的眼神深邃，带着不解、带着探究。
“你、你这是做什么？你先松开我。”卷耳这话说的娇娇软软的，想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推开他，却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是软的，根本用不上劲儿。
“你怎么在这里？”这竟然不是梦吗？澄觉恍惚了。
“我、我睡不着，来这里拜拜啊。”她小声嘟囔着。
“何故睡不着？”澄觉哑声问她，一字字低沉的拨动着她不定的心弦。
“我……我不大舒服，有些烦躁。”像是要印证自己的话一般，她不安的在他怀里扭动着身子。
“是么？”澄觉总算反应过来，眼下这一切的确不是梦，她在自己的眼前，她在自己的怀里，便是黑夜也掩盖不住那活色生香的春意。
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脸，环视着四周，他们正在庄严的佛殿中央，他的背后是他日日参拜的神。可是这一刻，他心里却没有半分羞臊，反而平静的异常。
抬手怜惜的拂过她如玉的小脸，没有微凉的触感，烫的他心尖儿发颤。
“卷耳。”他低喃。
“嗯？”卷耳感觉到自己身子里那股难忍的骚动又起来了，让她想动、想扭、更想张开嘴叫喊。
“卷耳，我也睡不着，你知道吗？”他说的很轻，可这大殿里四寂无声，便是细语在耳先听得异常的清楚，“我很想你，想你想的夜不能寐。”
“你说什么胡话呢，佛祖看着呢。”卷耳无法忽视头顶那股视压。
“我知道。正是佛祖看着，我才更想告诉你，我心可鉴，不敢欺你。”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春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