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如人生》梵德伍

2、第 2 章

　　朴樕
　　一
　　“喜欢的人在现场吗？”大家闻言纷纷笑了起来，口哨声响成一片。
　　“……，我选大冒险吧。”
　　“没问题啊，那就现场的任何一位，记住是嘴唇不是脸颊哦？”
　　朴樕心里一跳，还没等他想太多，他就惊恐地发现季电没有选择任何一个看起来就很好随意糊弄下的大老爷们儿，而是朝他走过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视线里只剩下他薄而优美的嘴唇……
　　“呼……呼……”，朴樕猛地惊醒，小声喘着气去卫生间换下了内裤。这种梦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那时候他还和季电住在同一间宿舍里，只不过梦里的内容不是那个夜晚而已。

　　二
　　晚饭桌上弥漫着愁绪。
　　“妈，您别劝我了。对不起。”朴樕低着头闷闷地说。
　　“唉，你这孩子是要急死我。这婚说不结就不结了，人家姑娘到底哪里不好啦？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这是对不起你自己啊，天呐，这算什么事儿啊”，朴妈妈瘫在椅子里，不住地抬起手抹眼泪。
　　“我…她没什么不好的，都是我的原因，是我辜负她了。”
　　“小樕啊，这人与人之间哪里就有那么多爱不爱的呢？等你跟她结婚了，你俩慢慢就会有感情了啊。”朴妈妈还是不死心地劝着他。
　　“……对不起，妈，我真的不能跟她结婚。”朴樕低头站起来走到门边，转身离开了家。
　　他踱步在夜晚流光溢彩的商业街上，周身却被沉沉的灰色气息笼罩着。双手插着兜，鼻头被冻得通红，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点流血了。朴樕突然一阵委屈，我又忘记戴口罩了，你不在我今年冬天嘴唇就没好过。他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继续缩在自己的壳里。他很想给季电打个电话，哆哆嗦嗦摸出手机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有他的号码，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一年了。
　　自从季电辞职以后，他俩就断了联系。或者说，他被季电单方面断了联系。Line也尝试着加过了，但是对方从未理过他。
　　朴樕低头看着待机画面，两个笑的灿烂的青年搂着彼此的肩，金色的阳光暖暖地洒在他们身上——这是化身赶稿狂魔的岁月中为数不多的几次二人间难得的闲暇时光。他将手机待机键按来按去，手机屏幕明明灭灭了好一会儿。那种一年前得知季电不告而别时的绝望，压抑和苦闷的情绪悉数重新翻涌上来，朴樕只觉得心脏沉沉地往下坠，胸口难受得不能呼吸了。
　　他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的店，向一家酒吧走过去。
　　这是取材，嗯，取材。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来酒吧要如何装作经常来的样子？他一边默默吐槽着自己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周围。
　　小小的酒吧虽然身处热闹的商圈，却没有几个人。他拘束地坐上高脚凳，酒保走过来轻声询问：“这位先生需要点什么？”
　　“呃…你们这里有什么…给我不太容易醉的就好”，朴樕有点尴尬地小声咳了两声。
　　酒保的唇角微微向上弯了一点：“好的，请稍等。”
　　朴樕的耳朵尖有点红，等那杯泛着幽暗的深绿和靛蓝的鸡尾酒被端过来后，他匆匆举起来抿了一口，便感到一阵酸涩盈满口腔。好酸啊，酸得让人有点控制不住眼泪。

　　“Hi，一个人吗？”正昏昏沉沉间，朴樕转头看到一位涂着深红色口红的美人正歪头看他。
　　“能聊聊吗？”
　　“小姐，我喜欢男人。”乘着醉意，他挑了挑眉。美人愣了一下，然后耸耸肩离开了。朴樕目送那位美人离开，突然他瘪了瘪嘴，眼眶迅速红了起来，他埋头在手臂间，带着浓浓的鼻音，“对啊，我喜欢男人……季电，我喜欢你，我不结婚了……我喜欢你啊，你到底去哪里了……”

　　三
　　又是一年深冬。
　　“金的退场戏写得很好啊！”主编拍拍朴樕的肩膀，“他连续登场这么久了，这个退场相信观众们能够满意。”
　　朴樕笑了笑，拿起大衣：“今晚我可不加班了，我走啦。”
　　他边小步跑着边看手腕上的表，得在七点前赶到大剧院，隔壁班子很久很久没开演野台戏了，这种难得的机会一定不能错过。
　　赶在开场的三分钟前坐到座位上，朴樕总算放下心来。他想起以前和季电一起来看野台戏的时候，他俩也总是这样紧赶慢赶的，然后到了再互相抱怨对方两句。

　　“正所谓：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抑扬顿挫的旦角口白悠悠响彻剧院，朴樕怔在座位上，这种熟悉的感觉，似昏暗旷野中有一丝时隐时现的光线，在游游荡荡中难以抓住。

　　直到人已经走光一会儿了他才缓慢地从座位上起身，游魂一样晃出了剧院。一群人围在剧院大厅前，看样子似乎是主办方、剧组人员和一些领导，朴樕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互相握过手，散开了。他正想转身，却隐约听到一把熟悉的嗓音，“谬赞了黄总，谢谢。……嗯，您路上也注意安全。”幽深低沉的，冰凉得如同清冽的酒。他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心脏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他看到了季电，他没有太大的变化，柔软的黑发贴着有点苍白的脸颊，戴着以前的眼镜，书卷气中透出一丝桀骜。

　　“季电！”他大喊了一声。
　　远处的人诧异地转过头，然后眼睛里闪过了震惊、难以置信等诸多情绪。他直直的盯着朴樕，快步走到他面前。两人怔怔看着对方。

　　朴樕有点发抖，他伸出一只手撰住对方的大衣领子，努力让自己的脑子和舌头动起来，“这两年你去哪里了啊……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系，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走了，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害怕你讨厌我吗，我不敢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我…我，我没有结婚……”他觉得自己喉咙哽得厉害，视线也糊成一片，不得不停下来。
　　静谧持续了一分钟，在漫天飞舞的小小雪花中，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水滴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