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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公爹 ...

  •   长公主府设在宫墙的东边,是前朝的王府,离东华门不过两刻钟的车程,周边都是王公功勋之家盘踞。

      景氏自开朝以来,子嗣不丰,先帝也不过一子三女。今上年幼登基,便把这座王府赐给胞姐,改成长乐长公主府。

      景云然急着进宫,没有用长公主的仪仗,只备寻常的车马,连折子都不递,直接往宫里去。

      往常只短短两刻钟的路,景云然今儿个觉得走得有些慢了,可她却没吱声。

      随车的白苏看了景云然一眼,只见长公主靠在桃花挑染锦缎迎枕上闭目养神,一身刚换过的妃色真丝织鸾凤云纹宫装,八宝攒珠髻上簪着七翅金凤衔红宝挂珠钗,耳边流苏赤金耳环随着马车微微晃着,只是她拧着的眉心和微抿着的唇显出一丝不耐。

      白苏给坐在对面的浅草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用眼神无声的交流着。

      见浅草点了点头,白苏这才掀起帘子的一角,对着车外跟着的陈来福轻声吩咐道:“车子赶得快些,不过要稳着些。”

      陈来福爽快地应了声,外头马鞭子一响,马车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吩咐完话的白苏缩回车里,转头一看,果然见主子的眉头松快些,只不过红唇依旧抿着,不见一丝笑容。

      一刻钟后,马车紧赶慢赶地到了东华门。

      景云然换了轿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她觉得耐性都快用光的时候,却在下轿的地方碰上了安国公兼兵部尚书陆耀军,景云然的额角不自觉地跳了跳。

      安国公陆耀军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景云然的前任……公爹。

      四年前,年仅十二岁的皇帝荣登大宝,三个月后长乐长公主景云然下嫁安国公世子陆绍,成了世子夫人。一年前,皇帝却下旨让长公主与世子陆绍和离,两生欢喜,各不相扰。

      对于和离的原因,京城里众说纷纭。

      有的说长公主府里养了不少的面首,安国公夫人曾捉奸在床,回来就气病了。

      也有人说皇家过河拆桥,皇位坐稳之后就忌惮起曾经的肱骨之臣安国公来了。

      当然也有指责安国公府不对的。只说是安国公世子风流成性,安国公夫人对儿媳太过苛责,长公主受不了这口气,公主脾气一上来,索性和离算了。

      “殿下大安。” 没有了家礼的束缚,自然以国礼为先。

      陆耀军不卑不亢地同景云然行了个礼,还没等景云然一声免礼,他倒自个儿直起身子,无形中带了许多倨傲,看得一旁的陈来福眼皮直跳。

      这人好生无礼。陈来福在心中腹诽不已。难不成还当自个儿是长公主的公爹,就算是公爹,对着长公主也不该是这个态度。

      陈来福想起这几年同安国公府打交道的情景,还有那位下巴抬得比眼睛还高的国公夫人,愈发的气不打一处来。陈来福想,他就掰着手指头算算安国公府还能轻狂几年。

      若不是浅草往他脚背上狠狠地一踩,陈来福无数个眼刀子就要往安国公身上招呼了。

      景云然慢悠悠地道了一句“安国公多礼了。”对他有些明显的无礼不以为忤,好似习惯了安国公府这般行事作派。

      景云然淡淡地瞥了眼半尺开外的陆耀军,他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普通样貌。他的儿子没有随他,倒承了母家的文人温雅,也比陆耀军长得养眼多了。

      陆耀军行武出身,一身绯色绣锦鸡补服的官袍,穿在他这个兵部尚书身上,不知为何,有些不伦不类。

      景云然在心中腹诽,一定是看过太多正经文人,没见过陆耀军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

      可是挂着羊头,卖的依旧是狗肉。陆耀军虽然学着文人的脾性,可内里的脾气还是火爆的,只不过比几年前能忍一些了而已。

      可他的心思,在景云然看来,却比内阁那几位阁老好猜得多。

      “安国公哪里去?”景云然现下反倒不急了,慢慢地往德辉殿的方向踱步过去,一边好像旧友相逢似的,和陆耀军唠起嗑来。

      两人同一个方向,长公主为尊,陆耀军没办法越过去,只能随在她身后慢慢跟着,心却早就飞到德辉殿里去了。

      你哪里能不知道我进宫作甚?陆耀军在心中腹诽,他向来不喜欢这个儿媳妇的诸多心眼,幸好现在成了前儿媳。

      陆耀军知道长公主这时候进宫,多半也是为了北宁大捷的事情。

      不过陆耀军自视甚高,对女子参议政事向来是不赞同的,只是皇帝登基之后,在政事上对长乐长公主的意见多有问询,依赖颇多。两人之间政见颇是不和,这也是当初他对这个儿媳妇不满意的原因之一。

      可他乐得糊涂一回,只回道:“陛下召见,想来有要事要商讨。”

      所以长公主您还是给臣让个路,陛下等着见臣呢。陆耀军面上还是恭敬的,只是言语里的傲慢,让景云然身边服侍的人不由得气闷。

      “是吗?”景云然闻言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似乎对陆耀军自我抬举不以为然。

      在她前公爹气得翘胡子之前,景云然才又小小抬举了他一下,“皇上近些日子对着政事愈发上心,进益不少,想来也有大人的功劳。”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话里对皇帝有着深深的爱护与担忧:“不过有些事情皇上自个儿先想想,再同大人们商议,想来进益也能更多,也好沉沉皇上的性子。”

      所以您老人家也不用着急上火地跑到德辉殿去。陈来福在肚里把主子的话按着自个儿的理解翻译了一遍,一边还憋着笑同浅草挤了挤眼,心道公主果然有法子治安国公府这起子人。

      说话间,景云然脚步不自觉放得更慢了些,她瞥了身旁的陆耀军一眼,果然见他神色已经不耐,摸着胡子频频地往德辉殿的方向望去。

      景云然当了三年的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也在朝堂政事与陆耀军打交道了四五年,多少也能把握一些他的心思。

      陆耀军这人虽然自恃甚高,陆家先祖草蟒起身,随着太祖打天下,挣了安国公一爵,到陆耀军手上已经是第四辈了。

      陆氏是太皇太后的母家,不是两边隔了四五服了。因为先帝登了大宝,两边才走动得勤快些。

      四年前,先帝大行,皇子年幼,几位皇叔在旁虎视眈眈,主少而国疑。

      后来在太皇太后的主持下,身为京卫指挥使的陆耀军同内阁扶持皇帝登基。作为肱骨重臣之一,陆耀成辞了正一品的五军都督府的任命,反倒做起了正二品兵部尚书。

      这番作派引起朝堂一众文人的讨伐和非议,毕竟陆耀军并非科举出身,却一屁股占了六省之一,这位子离着内阁也就临门一脚了。

      若是内阁出了个武夫,岂非让人笑掉大牙。这也是陆耀军迟迟被排斥在内阁之外的原因。

      即使如此,也依然挡不住陆耀军手上权势愈重,他掌兵部,军中粮草分派和升任都要经手,京里京外的军中倒有诸多亲信,安国公府的子侄在军中也多有重职。

      陆耀军本人又在六部中当差,多与文官打交道,倒在文武两边都能吃得开手。可是文人也要面子,不让行武出身的陆耀军入阁,是文人最后的坚持了。

      人心不足,愈得不到的东西愈想要。虽然权高势重,入阁依旧是陆耀军的痴想。

      首辅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熊己道年迈,过两年也要功成身退了。到时候内阁也就空了个位置出来,这也是两年来陆耀军上蹿下跳的目的。

      原本他对这个位置也是势在必得,半路却杀出吏部侍郎王从格这个程咬金来,熊己道一退,吏部尚书大抵是王从格的了。

      王从格出身江南百年世家,又是丁酉科的状元,王氏门生遍布天下,在文人中的呼声自然比名不正则言不顺的陆耀军来得高。

      陆耀军不喜王从格,除了柳家的原因,自王从格一年前调了京官,皇帝娶了王氏女为后,他在皇帝面前愈发不受待见了。当然,其中还有儿子与长公主和离的原因。

      说句实在话,谁会喜欢同姐姐和离的亲家。

      “听皇上说,熊阁老半个月前又递了告老折子,皇上怜他老人家年老体弱,恐怕迟早也要应了。只是到底少了个可以倚重的人,内阁是要再进一个的,大人觉着谁能堪当此任呢?”这是陆耀军的伤疤,可景云然偏偏要把它重新撕开让他不痛快一下。

      求而不得,对于贪心的人,这恐怕是世上最痛苦的折磨之一。

      陆耀军气得暗自咬牙,总不能说自个儿最合适。

      文人最好谦虚,他这话要是一说出来,恐怕又要被那起子酸秀才说什么寡廉鲜耻了。

      景云然拿捏着陆耀军的性子,见他脸色铁青,心里耻笑不已,面上还是装作忧虑,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前些日子同本宫商讨,让本宫给他参谋参谋,看看满朝文武哪个能提进内阁,好好地给皇上帮把手。”

      陆耀军听了心里大骂皇帝昏匮,朝廷大事岂能儿戏,哪里轮得到一个妇人评头论足。

      不过却第一次有些后悔让儿子和媳妇和离,这两年皇帝对长公主的愈发倚重,若是长公主还是自个儿的儿媳,也能在皇帝面前替他这个公爹美言几句。

      安国公府的人最喜欢得陇望蜀,景云然见陆耀军脸上变了几变,多少能猜到他一些心思。

      她心中不屑,以往的屈辱不自觉地冒了出来,临到德辉殿前还痛快地踩了陆耀军一脚:“陆大人,你觉得翰林院大学士吴成辅如何?你要觉得尚可……”

      “荒唐!!妇人妄议什么朝政!!”陆耀军终归还有些武人的脾气,没有文人那般善忍。一口气憋不住,还把她当自家儿媳,对着景云然就是呵斥出声,随即越过景云然,头也不回地往德辉殿去。

      吴成辅是什么东西,不过比他多念了几年酸腐文书的酸秀才罢了。哪次见了他不是点头哈腰的,若是那酸才入了阁,难道轮到他给那秀才点头哈腰毕恭毕敬不成。

      看着陆耀军愤然离去的背影,后头的景云然痛快地笑出了声,心头憋着的那口气不由得畅快了几分。

      浅草白苏两个丫头不敢造次,捂着嘴轻笑,又连忙伸手替景云然正了正有些歪的钗环。

      陈来福连忙上朝狗腿似地打了个千,竖起大拇指对着景云然赞了一句:“公主殿下威武。”

      作为公主身边服侍的,看着公主打安国公府脸的时候,是他们最畅快的时候。

      一旁的白苏忍着笑瞪了他一眼,笑骂道:“就你最能耐,还不赶紧打前去通禀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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