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风波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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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不过是随口一提，你不必惶然，倒是你如此重孝，实属难得。四郎虽心直口快，却也非强人所难之人。”长公主抿了抿青玉杯中香茗后，方不紧不慢地朝墨芷开了口，带着长辈的慈和，止住了殿中的僵持。
楚瑾仁霍地转头看向主位之人，狭长的凤目对上一双隐含深意的眼睛，眉间顿时染上了阴郁。
她在警告自己。
楚瑾仁心下恼火，本是拉她作势，没成想最后竟成了自己的绊脚石，倒真是有苦说不出口了。
他有怨，长公主何尝不是憋着气？今日的主角原非墨芷，是楚瑾仁另打算盘换了人。她本就对楚瑾仁的擅作主张颇为不满，再加上楚瑾和这个变数，那她乐得脱身，不去搅和这烂差事儿了。
不知暗流涌动的墨芷静静立在一旁，楚瑾和也未再开口，垂下眼眸，似在等楚瑾仁的回答，又似毫不在意他的回答。
默声不过片刻，楚瑾仁便将凤目一敛，眉宇间阴郁尽扫，微微侧身朝向墨芷，唇边温润的笑意似春日暖阳般和煦：“姑母说的是，怪我孟浪了，还望芷阳郡主不要介怀。”
他这般爽快倒让墨芷一愣，却也很快回过神来，颔首还礼道：“四殿下言重了，是我不懂礼数多有冒犯，您不与我计较，我已是感恩不已。”
“好了，你们也算自家兄妹，别越说越生分了，回去坐着吧。”长公主华袖轻挥，待得两人行完礼落了座，方再度开口道：“本宫当真是老来趣了，想起一出是一出。以后你们年轻人的事儿，还是由着你们自己折腾去，本宫就不掺和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刚刚的风雨揭了个干净。
“姑母这说的什么话，您正当风华还嫌自己老，那这满京城的小娘子怕都要羞得不敢见人了。别的不说，光侄子知道的，就有好几个侯爷郡王为了您，到如今还未成家呢。”楚瑾谦看足了闹剧，才悠悠地饮尽杯中物，笑嘻嘻地接过了话头。
“你这张嘴就没个把门的，尽会胡言乱语，本宫好好的名声迟早叫你给毁了。”长公主佯装生怒，颦笑间却尽是风情，显然对楚瑾谦的恭维很是受用，毕竟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容貌。
“是是是，怪侄子胡言，自罚一杯，还望姑母息怒。”楚瑾谦笑声朗朗，口中讨饶，面上却是轻松无比。
他是皇子中最小的一个，性子也是最跳脱的，可胜在分寸拿捏得好，那点跳脱便不但不惹人嫌，反而成了少年气性。话说回来，他母妃是个闲云般的性子，却不知怎地将儿子养了个相去甚远的模样，倒真是怪哉。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楚瑾谦几句调笑打趣下烟消云散，殿内众人也默契地忽略先前的插曲，装作什么都未发生的样子，恭维的恭维，献礼的献礼，让得这场午宴重回歌舞升平。
丝竹悦耳，水袖撩人，舞姬曼妙的身姿跃动在大殿中央，伴着缭缭白雾，如彩蝶翩跹于繁花丛中。
墨芷一边赏着殿中乐起舞落，一边拿着瓷勺慢慢搅动青瓷碗中的冰镇酸梅汤，胭脂色的汤水映着透青的碗壁，煞是好看。
等碗中的碎冰溶了七七八八时，墨芷方悠悠然地开了口：“殿下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楚瑾和看着舞姬纷扬的裙袂，黑眸中无波无澜，平淡地道：“替你解了围，赫祺就一个月不出现在本宫面前。”
墨芷手中白瓷勺一顿，转头看向他，嘴角扬起玩味的笑：“为了游说殿下出马，他似乎下了不少本钱。”
听得她轻松的口吻，楚瑾和难得回了心神，侧过脸看了她一眼，而后再度将视线移回殿中歌舞：“你猜到了。”
“猜了个大概吧。”墨芷舀起一勺酸梅汤送入口中，冰凉的梅汤滑过喉舌，惹来满足地感叹声，“昨日苏赫祺怕就知道四殿下邀我赴宴另有所图，但我已应承下来，他也来不及阻拦，干脆就去请了殿下出马。毕竟能保下我的，满京城挑不出几人来，不知我猜的可对，殿下？”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楚瑾和回了头看着她，清俊削瘦的脸上浮现极淡的笑意，恍若幽谷溪上飘落的竹叶般闲逸：“赫祺失算了，本宫不来，四郎也拿你没办法。”
“殿下过誉了，无论如何，今日还是要多谢殿下帮我解围，不然我也得头疼好一阵。”墨芷笑得明媚，丝毫不掩饰将楚瑾仁的求娶视作麻烦，眉眼间洒脱灵动，让满殿殊色尽失粉黛。
楚瑾仁坐在他们正对面，越过舞姬翻扬的水袖，佳人笑颜正正好好地落进他眼中，就算见惯世间绝色的他也不禁为之一窒。这小郡主看似娴静，一举一动间却带着边疆的野性，鲜活动人，与她相比，京城的女子再美，也不过是没有生气的木偶。
“表哥，你今日说的……当真吗？”孔若萱柔柔弱弱地开了口，秀眉微蹙，秋水盈盈的双瞳望着楚瑾仁，泫然欲泣的模样惹人怜爱。
她人虽跋扈，但样貌着实是一顶一的，唇如含朱，肤若凝脂，玉簪螺髻更衬得她艳胜桃李。若搁在往常，楚瑾仁对着这张美人脸是格外纵容的，今天不知怎地，倒觉得有些厌烦了。
不过他却并未表现出来，俊美的脸上笑容依旧，嗓音蕴着丝丝慵懒：“若萱，你可知这锦阳王手握兵权，坐拥南疆千里之地，说是独霸一方都不为过。即便是英国公府，怕也唯有外公还在时的显赫能与之媲美。”
“可……南疆是被遗弃之地，这锦阳王不过是说得好听，哪比得上我们英国公府在京城多年的荣望。”孔若萱说辞还算委婉，但眼中的鄙夷却是藏也藏不住，令得她本来倾城的容貌，硬是多了三分刻薄出来。
“你说得不无道理，只是……”楚瑾仁唇畔的笑意如鸢尾的花蜜般诱人，垂了首朝向孔若萱，低低的嗓音带了些为难，藏着蛊惑人心的味道，“舅舅未能继承爵位，只落了个紫衣侯的闲爵，而现任的英国公跟我们可不是一路人啊。倘若舅舅能重回国公府，我也就不必娶那芷阳郡主了，毕竟，正妃的位置，我早已心有所属。”
孔若萱听得楚瑾仁这一番隐含深意的话，不禁俏脸微红，垂下眼睫，朱唇轻启，带着女儿家的娇羞：“我知道了，表哥。你放心，我回去会好好劝劝父亲，这英国公的位子，本来就该是父亲的。”
楚瑾仁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案上的牡丹绕丛暖玉酒壶，为孔若萱斟上一杯色泽郁丽的果酒，状似随意地道：“若我能登上太子之位，那我的正妃就会成为太子妃，将来……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话中之意，孔若萱再清楚不过了。
她抑住心中喜意，接过楚瑾仁递来的酒杯，含情双眸望向他，眼波流转间，柔媚动人，盖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得色。
能与楚瑾仁并肩而立的，只会是她孔若萱。
经了这不大不小的一遭，长公主似是也没了心情，宴过一半，便言称体有不适，由宫婢搀扶着回了内殿。
虽说长公主看着温和亲切，但毕竟身份在那儿摆着，没人敢真个儿懈弛下来。眼下她一走，席上气氛一下子松了下来，殿中也多了些热闹的动静。
墨芷见长公主离了席，心底也算舒了口气，父王临走前的话，她可是记得清楚着。何况，长公主每次看她的目光，在旁人看来是慈爱无比，但她自己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像是被猎手盯上的错觉。
今日的事，若说长公主没有掺一脚，她是不信的，但为何最后又改了主意？仅凭楚瑾和那几句话，就能让长公主打了退堂鼓，那她也白掌后宫这么久了。
她这儿正琢磨着，身旁的楚瑾和却搁了茶杯，拿起案边的锦帕净起手来，她下意识转头望向他，问道：“殿下要走了吗？”
楚瑾和闻言，眉眼不动，只淡淡嗯了一声：“本宫还有事。”
还没等墨芷开口应话，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清冷的嗓音再度响起：“郡主如若身体不适，也可与本宫同行。”
而后放下锦帕，便径自起了身。
墨芷刚回过神来，听着这话不禁一愣，但也很快反应过来，跟着楚瑾和起了身，侧身看向他，杏眸染出浅浅笑意，菱唇一弯：“劳烦殿下了。”
“无碍。”
“三哥这就要走了？难得你出来一趟，我还打算向你讨教几段诗文呢，要不再坐会儿？”坐在旁边的楚瑾谦瞧着这俩人的架势，就猜到他三哥不愿意再呆下去了，倒也没准备留人，耍个嘴皮子就当报先前之仇了。
“崇文馆离本宫所住之处不过几步路程，难为你这么点路都识不得，改日是要跟先生好好说说了。”楚瑾和不咸不淡地扔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看楚瑾谦吃瘪的脸色，便悠然自若地朝殿外而去了。
墨芷尽力绷住唇边溢出的弧度，随着楚瑾和的脚步一道离去，临走时还是没忍住，留下一句夸赞：“五殿下……好毅力。”
能这么坚持不懈地上赶着让人打脸，的确是毅力过人了。
楚瑾谦：“……”
墨芷与楚瑾和的离席没减少午宴的半分热闹，但分了多少人的心神，就不得而知了。
于楚瑾和而言倒也无谓，他应了苏赫祺的事已经做到了，旁人要怎么去思虑，对他来说，不过如随风而扬的柳絮罢了，无足轻重。
只要苏赫祺不再烦他，就足够了。
但这人啊，是想什么，就不来什么，不想什么，却偏偏来了个正着。
比如这个站在宫门口，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引得旁边宫女纷纷媚眼如丝看过来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风波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