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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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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偃如原地坐了会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冷掉的黑咖啡,豆子不新鲜,有股淡淡的油哈气。
他勉强咽下,搁下杯子,指尖在杯身上敲了敲,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大法官助理崔桢的私人手机号,正要按拨出键,有电话进来,是他大哥。
杜偃如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近耳朵:“大哥?”
杜郁如的声音是难得一见的焦躁:“偃如,你看了直播?”
杜偃如扣着杯子的手一紧:“你怎么……”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杜郁如打断他,“不要去见他。”
“大哥……”
“不管谁来联系你都不要答应,让他们来找我。”
“大哥,我想见一见他。”
听筒里传来的呼吸声变重了,杜郁如显然在压抑怒气:“听大哥的话,别去见他。”
杜偃如在他开口前抢先说道:“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总要面对的。而且......”
他没说下去,他们都明白,姜惟在直播时提出要求,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为了保护一个贵族脆弱的心理,放任两名被害儿童下落不明,民众不可能理解,杜郁如所代表的保守党也不会允许。
如果杜偃如拒绝去见姜惟,他身受重伤拉来的同情分将消失殆尽,保守党的大好局面也将无法持续。
杜郁如没说话,手机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咔嗒”。
“不是戒了么?”杜偃如想缓和气氛,揶揄道,“不怕大嫂骂你?”
杜郁如嗯了一声,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杜偃如也默契地不说话,估摸着他一支烟差不多抽完,这才开口:“真的没关系。”
良久,杜郁如道:“我传一份文件给你,你看了再决定要不要去吧。”
话音刚落,杜偃如的平板电脑几乎同时响起文件接收提示。他打开一看,是去年六月遇袭后的完整验伤报告,里面有一些未公开的细节。
在送往附近医院急救时,医生在他体内发现了□□,经DNA检测后确认属于姜惟——在被刺伤前,他曾遭到性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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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偃如记不清自己穿过了几道门,又一扇厚重的钢制大门向两边分开,露出一道长长的走廊,顶上的冷光灯把灰色的墙壁照得惨然。
典狱长在前面带路,杜偃如和负责本案的警官走在后面,脚步声在长廊中回荡。
走廊的尽头还有一扇金属门,典狱长把左眼对准门上的虹膜识别仪,滴滴两声轻响,门缓缓打开,露出一间小小的会见室。
典狱长站在门口回头,语带得意:“A1级安全标准,能进这里的都不是普通犯人。”
会见室被一堵厚厚的防弹玻璃墙隔成内外两半,对面放着一把空椅子。
“人还没带过来,你们稍坐一会儿。”典狱长请两人入座,吩咐狱警去沏茶。
淡淡的茶香随着热气在空间里飘散开,杜偃如道了谢,从狱警手上接过杯子,却没喝,只是捧在手里。
不一会儿,对面墙上的一扇小门往里打开,狱警押着囚犯走了出来。
姜惟仍旧穿着灰色的囚衣,微微躬着背,拖着脚一瘸一拐走到椅子前坐下,一抬头,露出脸上的伤,脸颊高高肿起,眼角裂了道口子,左眼充血,整个眼白成了血红色。
在所有犯罪中,以儿童为对象的暴力犯罪总是最为人不齿的,姜惟被关押在单人监房也无济于事,总有囚犯找到机会伸张正义,连狱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杜偃如有些不忍看,随即想起正是眼前这个人严重伤害了自己,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姜惟往前挪了挪,身体前倾,只坐了半张椅子。他抬起戴着镣铐的手,举到耳侧又放下来,似乎是想捋捋头发又突然作罢,垂下手,冲杜偃如咧嘴一笑,嘴唇翕动,不知说了句什么。
典狱长反应过来,打开玻璃墙上的通话器。
姜惟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有些嘶哑:“杜教授。”
杜偃如微微颔首:“你好。”
姜惟的目光牢牢钉在他脸上,有种贪婪的意味。
同来的吴警官清了清嗓子,不耐烦地道:“姜惟,你的要求我们已经满足了,那两个孩子在哪里?”
姜惟仍旧看着杜偃如,好一会儿才把目光剥开,转向吴警官,挑衅似地挑起下巴,朝杜偃如点点:“我只告诉杜教授一个人。”
警官脸色有点难看:“别跟我们耍花样!”
姜惟扭头看了看监控摄像头,往后一仰,松松垮垮地靠在椅背上,歪着头打了个哈欠:“那算了。”
吴警官气得青筋直跳,杜偃如开口道:“我和他单独聊聊。”
典狱长和警官对视了一眼,犹豫片刻,点点头,退出了会见室。
狱警用束缚带把姜惟牢牢绑在椅子上,也离开了。
只剩下他们两人。
“杜教授。”
“嗯。”
杜偃如等着下文,姜惟却只是一瞬不瞬看着他,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杜偃如抬腕扫了眼手表,问道:“那两个孩子在哪里?”
姜惟笑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脸受伤的缘故,嘴略有些歪,露出若隐若现的酒窝。
杜偃如一看那笑容,突然醒悟过来,两个孩子根本不存在,这只不过是他为了见他编的谎言。
“你为什么要见我?”
姜惟答非所问:“我赢了。”
他的神情得意,杜偃如不知道他赢了什么,不过看起来,大约是很值得高兴的东西。
姜惟又沉默下去。
杜偃如本想问一句为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没必要。相对枯坐了一会儿,他又扫了眼手表:“时间快到了,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吗?”
姜惟犹豫着摇了摇头。
杜偃如按了墙上的呼叫器,不一会儿,其他人回到屋里。
吴警官向杜偃如投来充满期待的目光,杜偃如摇摇头。
“操!”吴警官意识到被摆了一道,低低地骂了声。
会见结束,狱警开始解姜惟胳膊和腿上的束缚带。
杜偃如起身离座,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着姜惟站起来,背过身,往门口走。
走到门边时,姜惟突然转过身往外冲,狱警措手不及,竟被他挣脱开去。
姜惟像疯了一样往玻璃墙上扑,狱警们回过神来,上前拖拽他。
姜惟仍旧死命拍打着玻璃墙,瘦削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在喊着什么,脖子上青筋暴起,扭曲的脸和血红的眼珠几乎有些狰狞。
声音被玻璃墙阻隔住,杜偃如什么也听不见,但是很容易从口型中看出来,他在喊他的名字。
杜偃如,杜偃如,一遍又一遍。
杜偃如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姜惟突然冷静下来,双手颓然地垂下来。
两名狱警从腰间抽出警棍,在他脊背上重重抽打。
姜惟吃痛,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抬手护住头。
“杜教授,咱们走吧,”典狱长对杜偃如道,“让您见笑了。”
杜偃如点点头,转身走出了会见室。
没有新的案件证据,一个月后,最高法院下达执行令,于2025年7月20日正午对姜惟执行额叶注射,行刑过程全程直播。
姜惟穿着束缚衣坐在行刑椅上,双手紧缚在胸前,古怪的姿势像在祈祷。
行刑人员将长长的针头由姜惟前额刺入,慢慢推动注射器,药液推入三分之二,他的眼睛突然快速眨动起来,长睫毛像狂风中的蝴蝶。
他不由自主地挣动手脚,却无法挣脱束缚,手指痛苦地蜷缩起来。
注射完毕,行刑人拔出针头,血从针孔中渗出,姜惟闭上眼睛,清秀的五官扭曲起来。
大约过了两分钟,药物开始起效,姜惟停止了挣扎,身体慢慢松弛。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目光涣散,神情茫然,仿佛灵魂离开了躯体。
杜偃如通过电视收看了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