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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探陵 ...

  •   宋珺焦急万分,裴觉过来时,他正在厅里踱着步子来回走动。

      侍卫报了营缮司员外郎裴觉到,宋珺赶紧亲自迎出门外。

      “裴营缮来得真快。”宋珺面上有了些喜色,仿佛见到了救星。待裴觉踏进了房门,他又吩咐侍从道:“赶紧给裴营缮上碗热茶解乏。”

      但看看裴觉独身一人前来,宋珺又皱眉道:“为何大人只身一人前来?”

      宋珺现领着都指挥使的职,是正四品的衔儿,裴觉现不过正六品,论起来,宋珺称他一声大人实在太客气,甚至有些逾礼,本朝天子虽更看重文官,且裴氏又是名门望族,在朝为官者多有牵连,但差着这许多官阶,裴觉心里还是有些惶恐。

      屋内暖意融融,裴觉身上也跟着暖和起来,之前中衣沾了雪水,冰凉凉地贴在皮肤上,有些难受,这回倒是慢慢干起来了,裴觉赶紧解了端罩,递于下人,又朝宋珺拱手微笑解释道:“外头积雪太深,车马难行,所以下官先骑了马过来瞧瞧。”

      裴觉从未与宋珺有过近距离的接触,这回直视宋珺双眼方看出些疏异。生怕自己眼中泄露出惊异之色,裴觉赶紧侧身接过仆从递来的热茶,啜了一口,然后觉得自己冻僵的面目都恢复了过来。

      宋珺点点头,这位都指挥使,裴觉虽然没有见过几面,但他的事情多少有些耳闻,宋珺年纪不很大,应该不到三十,大约二十六七的样子,他生得高大英俊,器宇轩昂,据称他外祖母是位波斯美人,所以面相与汉人略有些不同。方才一瞥裴觉就发现了他清亮的双眸中隐约透着点灰绿的色泽,他的五官亦比旁人要深刻许多,是一副让人见之难忘的好相貌。宋珺十六岁时便在武举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先帝时因仪表堂堂、武艺非凡被选在殿前司,那时就颇有名望,何况他待人一向宽和,所以与众人处得不错。只是李岩继位前,不知何故突然调去了畿辅禁军,这一回更是换防到了愈发闲散的皇陵卫,虽然提了都指挥使,可是否明升暗降,裴觉不便揣摩圣意,但流言说新帝不喜于他,裴觉也略有耳闻。

      “裴大人也别见怪,我们这样的武人向来不拘小节,如今我也不与大人客套,既然大人到了,现在便随我去太子陵看看吧。”宋珺笑得很随和,仿佛同裴觉已是多年老友。

      “下官也正有此意,那就劳烦宋大人带路吧。”裴觉听得有些别扭,但也无法纠正,只得揣着一颗惶恐的心听他这样称呼自己。

      宋珺便差了两个侍卫打了灯在前面引路,他和裴觉快步跟在后面。

      因侍卫的住所离陵寝有段距离,积雪又深,所以估摸着得要一刻钟才能到,于是宋珺先跟裴觉详细讲了下事情的经过,然后问裴觉是否有什么头绪。

      “我刚来守陵,就听此地陵户说起过,修建章旻太子陵乃是蔺侍郎主持,后来裴大人做了蔺侍郎门生,蔺侍郎曾带着裴大人你来此观摩考察过一段时间,想必裴大人对陵内的情况应该是知晓得比较清楚的吧?”宋珺问。

      “大人说得不错,下官的确拜在蔺侍郎门下,因蔺大人素日特别看重昭陵,所以对下官教导多时,确实带着下官来昭陵实地讲解过地形,为此下官对昭陵地形也算熟悉,刚才来得路上,下官已有了些想法,就等一会到了实地,才好判断。”裴觉实话实话。

      “既然有想法,可否说与我听听,我也好有个应对之策,派去的六个侍卫,具是随我出生入死过疆场的老兵,才想着换防来了皇陵,可以清闲一阵,怎知出了这个岔子,如果因此让他们妄送了性命,我只觉无颜面对他们的亲人。”宋珺面色显出些许凝重。

      “大人执意想听,那下官就先略说一说。”裴觉顿了顿,理理头绪想着怎么给丝毫不懂营造的宋珺解释。

      “昭陵构造原属寻常,修建地宫乃是将山体掏空,然后在最下层宫室运入先帝棺椁。随后工匠边退边向陵道内填入塞石,直至将地宫入口掩埋,然先帝要将章旻太子之陵修在昭陵脚下,以致太子陵无山可傍,几乎是在砂砾中用石头垒砌起的地宫,所以比之昭陵脆弱许多。”宋珺行伍出生,步子既大又快,裴觉觉得有些跟不上。

      “砂砾中建的?我虽不懂营造,但也知最初勘察地形时,觉不会选沙土地,全因沙土极易沉降,怎么昭陵竟是建在砂砾中?”宋珺又道。

      “大人误会了,昭陵自然不是建在砂砾上,只是章旻太子陵是先帝临时起意选的,所以定下位置后,就让工匠开凿,哪知凿到一半,却发现坚硬岩石下竟是沙土。但工程已经开始,先帝又急于安葬章旻太子,所以无法停工,蔺大人想了个法子,命人凿了大块的岩石送入墓室堆砌,又以糯米灰浆封填,令墓室整固。”裴觉认真答道。

      “糯米灰浆?”宋珺有些不确定。

      “是。”裴觉点头。

      这便是不懂营造之人,也该知道章旻太子陵的精贵,糯米灰浆,成本无比昂贵,便是昭陵也只用来加固了主墓室。但太子之陵却不单是石料间填充用了糯米灰浆,甚至里里外外都刷了个遍。

      “如此说来此番塌陷实在诡异。”宋珺若有所思。

      “的确,蔺大人甚至把地动也考虑了进去,何况除却山崩地裂那样的地动,以章旻太子陵之固,绝无崩塌的可能。”裴觉表情异常坚定,忽悠又道“除非……”

      “除非怎样?”宋珺继续追问。

      “有人盗陵。”这是裴觉心底的答案,但话一出口,他却又有些后悔了。
      原本陵墓崩塌,责任在工部,可倘若是被摸金校尉光顾了,那便是宋珺的过失了。

      他抬眼瞥了一眼侧前方的宋珺,灯火晦暗看不真切他的表情,突然担心自己会否因为这样一句无心的话得罪了宋大人。

      很多次都是这样,明明知道同僚间说话要慎之又慎,但又常常再话出口之后才觉得不妥。

      “呵……”一声轻笑自宋珺口中溢出,裴觉的心又沉了沉,“若真如此,那我实在无颜面见天家,皇陵卫疏于值守,难辞其咎,只能任由天家处罚了。”

      “这全是下官武断推测,还望宋大人原谅下官。”裴觉知道自己这么说显得更蠢,但此刻心底却还是希望宋珺不要听者有心。

      “无妨,便是我自己也在往这上面想。”宋珺淡淡道。

      裴觉听了不免惊诧,然宋珺没有继续说下去,自己也不便接话,只得默默低头走路。

      之后到了章旻太子陵前,雪渐渐停了,裴觉点了几处地方,宋珺带着人陪着细细查看。

      因裴觉心里认定是遭人盗掘导致章旻太子陵崩塌,所以吩咐了侍卫沿陵墓四周搜查贼人出没的踪迹。

      太子陵封闭时,陵道口循例亦填入了塞石,因与昭陵通有地道,蔺大人在地道中段留了探查的口子,万一发生意外时可以进入。这口子入处设有机关,以石盘制成,需转动到相应的位置,方能打开大门。

      裴觉向宋珺说明情况,因涉及机关秘事,不便被旁人知晓,所以得到宋珺一干随从皆是值得信赖之人的答复,裴觉方打开入口让宋珺几人一同进入地道。

      这入口设计的颇巧妙,由外处看,离章旻陵尚有几里远,裴觉打开大门后,并非一通到底,而是蜿蜒曲折,到像是一处迷宫,若非裴觉熟悉地形,误入此处甚难寻到出口。

      几个皇陵卫啧啧称奇,从未想过自己护卫的地宫是这么个形容。
      宋珺几人随着裴觉在滴水阴冷的地道内七拐八拐,走了许久,已然辨不清方向,待走到一处道路尽头,分明已经无法向前,宋珺几人以为裴觉也走岔了路,须得折返,哪知裴觉把提灯递于旁人,伸出双手在湿漉漉的墙面上探查,待摸到某处,他用力一压,吱嘎一声,一道石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众人凝神,方知这处才是进入章旻陵的真正所在。

      宋珺正要带人进去,裴觉道:“宋大人且慢。”

      宋珺回头:“如何?”

      裴觉道:“章旻太子陵封闭已有数十年之久,这地道亦久未开启,下官怕宋大人贸然进入吸进有害之气,对身体不利。”

      宋珺点点头,裴觉便走到他前头,然后对侍卫道:“将火把递于我。”

      略停顿了片刻,裴觉举步入内,宋珺忙道:“让侍卫先行。”

      裴觉侧过头,火光掩映下,他微笑道:“无妨,我对地形更熟悉些,容我为大人带路。”

      进入地宫,一阵潮湿的寒气袭来,裴觉只觉得浑身一滞,仿佛所有的毛孔都叫这股阴冷撬开了道口子,硬要挤入他的五脏六腑。虽然自己早把昭陵地宫的地形图印在脑海中,但其实以往并无机会进入墓内实地查看,又因地宫封闭已久,蔺大人不过领着他在外围转了转,讲授了些营造的琐事,所以当裴觉真正进入地宫后,他变得格外谨慎,只怕将宋珺等人引入歧路。

      他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取了简易罗盘出来辨别方向,宋珺见了打趣道:“不想裴营缮还懂风水之学。”

      裴觉听了一面解释道:“让大人见笑了,因怕弄错方向,所以取了罗盘查看,非是为了风水。”一面心中想,宋珺虽官阶比自己高出许多,但亦如传闻所言待人亲厚,自己口拙,一向容易妄言,不提防就得罪了人,与宋珺这样的人在一起倒觉轻松不少,于是心思也放宽了。

      又走了段路,众人忽闻滴水之声,面前亦豁然开朗,裴觉心知这是到了章旻太子陵的前室。地宫本就按照东宫之状翻建,所以开凿有许多宫室,太子棺椁就摆放在后室,众人四下查看了一遍地宫,陪葬的器物摆放有次,墓室的墙面也无盗洞,似乎并没有被入侵。于是放下心来,方才来时走得正是先帝命蔺恂凿出来的连接昭陵与太子陵的暗道,那处畅通无阻,并无落石,主墓道也一时看不出损毁,然而确实又有六名皇陵卫被困在墓道内,想来是主墓道的中断因什么缘故崩塌了。

      裴觉正想着,又觉一阵阴风不知自哪处吹来,身上一颤,脑袋跟着有些糊涂,莫非染了风寒?他兀自想着,觉得嗓子眼里似乎也有些灼热起来。

      这些日子确实辛苦了些,恩师走后,自己一刻不敢懈怠,夜里也睡不大好,今晚早些时候,又因思及李岩,忘了在屋里点炭盆,后来踏雪去值房的路上又洇湿了裤子,只想着自己年轻力壮,身子一向健朗,没太在意,这节股眼上却头疼脑热起来,如何是好。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滚烫得很,想来刚进地宫那时觉得身上冷,这烧恐怕已经发作起来了。

      “我瞧裴营缮面色不好,可是身上不爽快。”宋珺眼神凌厉一下看出异样。

      “不打紧,大约骑马过来的时候,吃了些冷风。”裴觉道。

      “若是身体抱恙,便赶紧回去,这原不是裴营缮份内的事情,倘若连累你生病,我委实过意不去。”宋珺道。

      裴觉还想坚持,却觉得自己身上绵绵的,越来越无力,何况视线突然变得有些模糊,就像是困倦至极,将要睡去。

      自己往常风寒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难道真是病来如山倒?

      又是一阵晕眩,裴觉终于不支,只得用手扶了把墙面,但脚下地面湿滑,一个趔趄,即要向后倒去,裴觉眼前模糊,只听到宋珺喊了一声:“裴营缮。”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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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探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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