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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作戏

      一小坛子冷酒下肚,沈知轩夜里睡得不实,胃隐隐作痛,额头也愈发变得滚烫。
      知是先前没去叫阿升将那坛子酒烫一烫,自己爱贪酒这老毛病总是改不掉,刘郎中临走前再三嘱咐的不能喝酒,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披着件薄衣,沈知轩重新坐在了书桌前,几重墙外的打更声续续断断,他支起窗户,打量起外头天色来。
      五更,阿升应该在打水来的路上,是该去长辈屋里问安了。

      桌角堆砌的书卷中,他像是随手抽出一本似的,翻开其中,一封皱巴巴的信纸,落款是“陶滢”二字。
      这是他在回京路上收到的急报,那时陶家已经面临抄家,这位走投无路的妻子,终于在临终前,念起了她还有个丈夫。

      三年前,一场倒戈相向的混战,以二皇子的即位告终,远在边疆的父亲不久身亡,沈王府一时面临无人支撑的局面,若不是伯父家出手扶持,他沈知轩如今早就带着老小去街头喝西北风了。

      官场沉浮,多的是利益眼潜伏在角落里伺机,就好比此番他中伤。

      “王爷可是因背上伤痛早起来了,小的帮您瞧瞧。”

      果不其然,阿升打了盆热水进屋,见今日的沈知轩早起,模样有些憔悴。
      沈知轩没回,将那封皱巴巴的信纸燃放在了油灯之上,惹得端着热水的阿升频频将脑袋探出,好奇望着。

      手中的火屑燃为灰烬,沈知轩冷眼看向阿升,吓得书童连忙收回脑袋,只将热水给他端来。

      “陶家最后一批家产可还安全转走了?”沈知轩问他。
      “昨儿夜里刚得的消息,说是都已经弄走了。只不过王丞相盯得紧,估计要运到京城还得再等半个月。”

      他“嗯”了声,将手伸进水中,有点冷。
      耳边不知为何响起了昨晚上不禁意的那句“这茶凉了知不知道”,随后便是一位小丫头嫩生生的洁净面孔。

      喜儿清早便被老太太身边的大丫环翠眉叫了去,届时东边的太阳还没出来,两墙之间一段老长的石路,走到尽头拐个弯,屋檐上滴落的晨露抖进喜儿后颈里,冻得她一个哆嗦清醒过来,这才问道:

      “翠眉姐,咱们这是去老太太屋么?”

      翠眉生得端正,头发乌黑,一双绿耳坠子在脸颊旁直晃来晃去,温和地回她:“一会儿进去了,老太太问你,记得捡好听的说。”

      沈知轩的父亲五年前已过逝,如今府里头年纪最长,最会发话的,当属王爷的亲奶奶,钟氏。
      进了屋,喜儿瞧见坐在最中央的妇人,立马跪了下去。

      老太太虽年过半百,却精神矍铄,穿着朴素,不失大户人家的体面。
      她瞧见跪着的喜儿,立刻展露笑颜,对身边人道:“这不长得挺标志的么。”
      喜儿还未察觉坐在老太太手边的沈知轩,方抬头,便对上了男人一双毫无表情的眸子,只隔一夜,变得跟陌生人似的,一脸的“我没见过,我也不感兴趣”。

      他穿着件半旧的灰蓝长衫子,领口的扣子倒是系上了,只是这坐姿极其随便,像是一把骨头架子陷进了垫子里,眼下还积着一小片乌黑,昨夜定是没怎么睡好。

      喜儿心中腹诽,早知他今日如此薄情,昨晚还不如就干脆赖在他那儿算了。

      “叫什么名儿?”老太太发问。
      “回老太太,奴婢叫作喜儿。”喜儿恭敬回她。

      “多大啦?”
      “十六。”

      不知为何,喜儿似乎听见右上方沈王爷若有若无的一句轻哼,饱含嘲讽与不屑。
      十六这个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有些不上不下。

      “哎呦,陶滢走了肯定很伤心吧。要不是邓婵那孩子提醒我,我还真把你这事儿给忘了呢。”
      老太太口中邓氏是沈知轩弟弟的媳妇,也住在这王府里。

      喜儿没吭声,只将头埋得更低了。
      时隔多日,王府能记得她这个服侍在陶滢身边的小丫头,她已经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了。

      “唉,那伤心事儿不提也罢,如今人也走了,留你一个丫头在这儿,也着实委屈了些,你看这样吧,知轩。”老太太一手搭上了宝贝孙子的手腕,沈知轩立刻装作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温顺上前应着。

      “她是你的丫头,你说了算,要她走就给笔银子,也好让人家出去找个安身处。”

      喜儿一听有些急了,可千万别赶她出去。这大户人家里的丫头,出了府就等同于被撵走,就算日后回了老家,也是要被别人在背后诟病的,日子想想就知道有多难过。

      喜儿双手绞作一处,不禁仰头看向沈知轩。
      她瞧见沈知轩笑了。

      没错,这模样的确是笑了,嘴角含蓄地抿着,可那打心里头的戏弄可没能藏住,全摆在了脸上。
      沈知轩的斯文是收着的,他见喜儿那股子痞气才是真的。头歪着,眼眸微眯,聚精会神也将喜儿瞧着。

      煞有其事仿佛他真过脑子思考亲奶奶的话似的。
      实则沈知轩从她一进屋时,就瞅见她脖子里挂着的红绳儿。一抹鲜红映在凝脂的肌肤上,如同冬日积雪后的阳光,白晃晃的,照得人心里头刺痒。

      他左手肘整个架在矮茶几的边缘,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面,没去开口,故意空着这段间隙,是打算看喜儿恼急的反应。

      果然,丫头的脸蛋儿涨红,脸颊很快染着一层绯粉,眉头蹙起,欲言又止,可怜兮兮看向了沈知轩。男人嘴角勾起,心情蓦地晴朗起来。

      于是,就在他准备发话之际,下头一个小小的声音抢在他前头开了口。
      喜儿本是情急之下万不得已才做出的选择,只是说出来时心里也没个准,话音里便不觉带了几分女儿家才有的娇嗔。

      “王爷莫不是忘了奴婢……昨儿晚上才去你屋里给你穿衣裳的,您还说扣子别全系上,您嫌紧。”

      屋里短暂的沉默,老太太一口茶差点噎在嗓儿眼里,赶忙瞪眼看向自家孙儿,敢情这小子这么些年不近女色,昨儿晚上终于开窍了?

      沈知轩眼中闪过古怪,不过很快便将心情平复,就刚才的那话沉下声来问她。

      “你再说一遍。”

      “王爷当真将奴婢给忘了?这叫奴婢如何是好。”喜儿豁出去了,将心一横,抬头挺胸,对上了沈知轩的视线,那视线写满了要将她嘴撕烂的决绝与恐吓。

      不过很快她就泄了气。真要与混迹官场的沈王爷较真,她陶喜儿算不上个什么。
      她也清楚,若不是真走投无路,不照小玲嘱咐的多为自己着想,她现在估计早就收拾包袱滚蛋出门了。
      一想到这儿,她又后悔自己嘴拙口不择言了方才那些话,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许是老久不曾听见过这么好的事,一旁的老太太也有些愣住,遂在他二人对峙中,一直没发话。
      帘外传来声笑弄,一把团扇支起帘子一角,有位年轻妇人盈盈走了进来。

      “今早儿来得巧,赶上这么件喜事儿。”邓婵在下人们的搀扶下给老太太问了安,随后拉远了身子略略瞥向跪地的喜儿,将扇子摇了又摇。

      “还愣着做什么啊,赶紧扶人下去好生伺候着啊。”接着一屁股坐在了由下人搬来的鼓凳上,倚着身儿给老太太捶腿,“奶奶该高兴才是啊,有的重孙子抱了不是?”

      邓婵扭头示意沈知轩,沈知轩会意,知道是弟妹过来帮他打圆场,心中又另有其事,于是起身给老太太告了辞,向着那个小小身影追了出去。

      “是叫什么名儿啊。”

      屋内是邓婵娇柔的声音,屋外沈知轩一眼便瞧见了窝在拐角处的人。

      “陶喜儿,你给我站住!”

      喜儿站定,没去转身。倒是吓得领头的翠眉忙行礼退了下去。

      昨儿夜里眼瞅着脆生生娇滴滴的,没料到一晚上过去,竟会给他沈知轩使绊子,这丫头胆儿真肥。

      “你好大的胆子,把身子转过来。”

      跟前人不情不愿地挪过身,眨眼他便将她欺至墙角,将之整个罩进身下,低下声,又问:

      “故意的?”

      喜儿认栽,知道是自己鲁莽,也不挣扎,只埋头咕囔:“王爷,奴婢错了。”

      磕头领罚什么的都行,反正她陶喜儿也就冲动这么一回,以前,往后,哪敢这么玩?

      “现在知道认错了,方才干什么去了,我见你说的时候挺理直气壮像那么回事的么。”

      沈知轩嘲她。如今人儿全然没了方才那番壮气,低头缩身,嘴巴还嘟着,眼帘垂下,露出弯弯的眼睫毛,和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毛来。

      “头给抬起来。”沈知轩没好气,左右见不到她脸蛋儿,他这心里犯堵。

      良久,喜儿将下巴抬高,飞快抬眼看了沈知轩一眼,又将脑袋蔫了下去。
      她承认她没胆儿,她陶喜儿横竖就那么点小胆,方才都用来在他面前瞎扯了。

      “叫你抬起来听见没有。”话音刚落,沈知轩这手就掰上了她的下颚,轻轻一拱,那容貌便尽收在了眼底。

      柳叶眉,鹅蛋脸,唇珠饱满,睫毛颤颤,下头藏着的,是一双晶亮的眼眸,像是山间流淌下的清冽泉水,就这么一直绵延进了人心坎里。

      沈知轩咬牙,从牙缝里哼了句,对她说:“陶喜儿,你毁本王清白。”

  •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记得点一下收藏,这书写出来要是轮榜到完结就实在是太惨了,惨了,了(无限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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